“大小姐——”打灯笼的人走近了时,杨牧云发现是那个老家人领着一群家丁过来了。
“唉呀,大小姐,可算找到你了,”老家人激动得胡须一颤一颤的,“你跑到哪里去了?这么晚不回去,夫人可都急坏了。”
“我跟杨公子一起呀,”郑玉亲昵的挽住杨牧云的手臂,“我们正打算回去呢!”
“唔......”老家人和众家丁看向杨牧云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杨牧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偏偏郑玉把他的手臂挽得紧紧的,甩都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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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郑府时,杨牧云明显看到郑夫人的目光颇为不悦,但他也只能很不自然的报之一笑,然后告退。
待杨牧云离去后,郑夫人黑着脸把女儿拉到内室,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说,你和他去干什么了?”
“只是出去逛逛呀,又怎么了?”郑玉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怎么了?昨儿一天你跟他还没逛够?大晚上的又跑出去?”郑夫人训斥道。
“我喜欢,我高兴,”郑玉跟母亲顶撞道:“我就要跟他在一起,阿爹从来都没说过什么,阿娘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你......”郑夫人气得身子发抖,“我早该看出来你跟他有些不对,你真是大了,做什么事都没有顾忌了。”
“我跟他光明正大,顾忌什么?”郑玉扬起粉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喜欢他!”
“你——”郑夫人气极,“当——”的一声将一个茶杯狠狠的掷到地上摔得粉碎,戟指骂道:“你还有没有羞耻,一个大姑娘家说出这样的话。”
“阿娘......”郑玉眸中含泪,“难道我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吗?”
“你还说......”郑夫人几乎吼出声来。
母女俩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郑可走了进来。
“侯爷——”
“阿爹——”
两对目光齐向郑可这边扫来。
郑可和她们的目光略一对视,便来到郑夫人面前,面色平静的道:“夫人,你先下去歇息吧!”
“侯爷,阿玉她......”
“我知道,”郑可打断了她的话,“我来劝劝她,你先下去吧!”
“是,侯爷。”郑夫人欠了欠身,瞪了女儿一眼,忿忿的去了。
“阿爹,”郑玉一脸委屈的看向父亲,“阿娘她......竟然这样对我。”
“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再说,”郑可叹了口气,“阿玉,你阿娘的话虽说得急了些,但还是为你好的。”
“阿爹......”郑玉吃惊的瞪大了眸子,“你是不反对我跟他在一起的。”
“阿玉,”郑可深深的看着女儿道:“阿爹并没有说你什么,只是希望你跟他之间的行为收敛些,毕竟这里是东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极多,你阿娘平日里跟一些豪门贵妇来往频繁,这些女人要是嚼起舌头来,可以用唾沫星子把一个人活活淹死。”
“阿爹的意思是人言可畏?”
“你比阿昭要聪明得多,有些话我不用说你也应该明白的。”
“是,阿爹,女儿会注意的。”郑玉揉搓着手指垂下螓首。
“阿玉,”郑可放缓了语调,“我和你阿
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所以都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
郑玉紧咬着嘴唇默然不语。
“杨牧云这个人是不错,可就是......”说到这儿郑可摇了摇头。
“可就是什么?”郑玉抬起眼帘问道。
“他是个明人,而且......”郑可顿了顿,“他在大明已有了妻室,这你也是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郑玉的眸子霎了霎,“但没有人知道他在大越,甚至他在大明的亲人都不知道他还活着。如果我们封锁住消息,他在大越就可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
“欲盖弥彰,实不可取,”郑可连连摇头,“你以为杨牧云在大越的消息会永远掩盖下去?阿玉,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阿爹......”
郑可摆摆手,“要知道我们家是什么身份,你阿娘决不会让你去给人家做妾的。”
郑玉心一沉,父亲话虽说得很委婉,可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她,不要再跟杨牧云相处下去了。
见女儿默不作声,郑可道:“你再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再告诉阿爹!”说着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哐啷——”一声,似是上锁的声音。
郑玉一惊,急忙跑过去,隔着窗棂就见老家人正指挥几个家丁上锁。
“福伯,你干什么?”郑玉惊问。
“大小姐,对不住了,”老家人隔着门窗向她告罪道:“这是侯爷亲自吩咐的,要大小姐在里面好好反思,什么想通了,就会把大小姐放出来。”
“你们......”郑玉怒极,粉拳使劲朝门板上捶了一下,“赶快把门打开,你们以为这道门就能把我关住吗?”
“大小姐,”那几个家丁哀求道:“请不要让小的为难,您就是过了这道门,也出不了这个院子,大少爷已带兵把这里团团围住了,你要是硬来,我们就得捱棍子了。”
郑玉放眼看去,一群头戴遮面盔帽的铁甲卫士手持刀矛排成一排站在院中,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这边。
“阿昭,你也带人来欺负我!”郑玉咬了咬银牙,她从心底里不大看得起这位兄长,两兄妹一直龃龉不断,阿爹让他看着自己,那是一点儿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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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辰时初刻,一位王宫太监在几位宫卫的护送下来到了郑府,郑可忙领着全府老少前来接旨。
“侯爷,人都到齐了吗?”前来传旨的太监约摸三十来岁,面方眉直,笑容和善。
“嗯,都齐了,有请公公传旨!”郑可一脸肃然的说道。
“不见得吧?”那太监的目光在人群中略一扫视,“杨公子呢?杂家可是听说他暂住在侯爷您的府上。”
“杨牧云?”郑可一怔,转向老家人道:“阿福,快把杨公子叫来接旨。”
杨牧云是在懵懂之中过来的,跟着郑家人一起跪下接旨。
“承天兴运,大王令旨......”那太监清了清嗓门,开始宣读王旨。
安南王旨跟大明皇帝的圣旨格式差不多,都是先表达君主的恩典,然后表扬郑可公忠体国,为大越朝廷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勋,特封为太尉。杨牧云辅佐郑可有功,封为神武卫都统制,令其即刻去大都督府报到。
一听杨牧云被封为神武卫都统制,郑可的脸色有些异样。
“太尉,统制大人,”那太监宣读完令旨笑道:“请二位接旨吧!”
“呃......”郑可并不上前,却向杨牧云使了个眼色。
杨牧云会意,起身上前恭恭敬敬接过令旨。
这安南王令旨的质地还是较为精美的,虽为纸质,双面用金银粉绘制出精美的蟒、云、吉祥图案。背面则呈现出麒麟、朱雀、玄武的画像,只不过比起大明皇帝颁下的圣旨要宽一些,短一些罢了。
“公公,请入内用茶。”郑可侧身作了个请的姿势。
“不了,杂家还有要事就不打扰太尉了,”那太监的目光看着杨牧云道:“杨统制,这令旨上可是说了让你即刻去大都督府报到,你可不能耽搁呀!”
“是,臣谨遵令旨!”杨牧云躬身道。
“嗯,”那太监点点头,朝郑可说道:“太尉,那杂家就告辞了。”
“郑某恭送公公!”
临出大门时,趁人不注意,郑可不知往那太监手里塞了一件什么物事,“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没能招待公公,就请公公留着喝茶吧!”
那太监捏了捏,登时眉开眼笑,“太尉,那杂家就多谢了!”
郑可转向杨牧云,“杨统制,事不宜迟,你这就去大都督府到。阿昭,去给杨统制牵匹马来。”
“太尉,这就不用劳烦您了,”那太监笑道:“王上已赐了杨统制一匹马,杂家已给牵来了。”说着一拍手掌,一名宫卫牵过来一匹白色带斑点的马。
“杨统制,”那太监对杨牧云说道:“杂家回宫时正好路过大都督府,你这就跟杂家一起同行吧!”
“那就有劳公公领路了。”杨牧云见那匹马毛色油亮,倒也神骏非凡。
“没想到安南也有如此的好马。”杨牧云暗赞了一声,几步上前,一撩袍袖,飞身上马,动作利落之极。
那马扬起前蹄,“唏律律——”一声人立而起,像是想要把杨牧云掀下马背。
杨牧云猛地一勒马缰,人仿佛生了根一样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好,杨统制真是好功夫!”那太监赞道。
杨牧云却微微一笑,想当初他从湖州去往南都时是第一次骑马,那时他驾驭起马来还生疏得很,一路上颠得屁股生疼。可自从随府军前卫一路征战漠北,骑起马来就已经驾轻就熟了。现在,无论再烈的马在他手里都得服服帖帖。
看着杨牧云跟着那太监和一众宫卫渐渐走远,郑昭忍不住“呸”了一声,“无耻小人,要不是我阿爹提携,他哪里有今日风光?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去攀高枝吗?”
“你胡说什么,”郑可脸色一沉,“牧云也是遵旨而行,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一切都是王上安排好了的么?”
“阿爹,”郑昭道:“王上为什么封您做太尉?这不是明摆着要架空您的兵权吗?”
郑可轻轻一笑,“这不好么?王上把我高高在上的供起来,是让我养老啊!也罢,只要你争气一些,我就真的可以少操些心了。”
“阿爹,”郑昭瞥了一眼远处已经消失的人影,“那姓杨的已经离开咱府里了,阿玉那边还用再看着吗?”
“让你妹妹在里面多待些日子吧!”郑可叹道:“现在放出来,她又要满世界去找杨牧云......你可得看紧喽,多磨一磨她的性子,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