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梁上君子,今日宁某就与杨兄同做一回这墙上君子。”宁祖儿唇角一勾,整了整衣襟来至墙边。杨牧云四下看看没有人,低声说了一句,“上”
两条人影犹如两只大鸟,蓦然腾空而起,同时稳稳的落在墙头,竟然不分轩轾。
“看来我们之间没能分出高下。”杨牧云说道。
“那下一次再来比过。”宁祖儿说完,和他相视一笑,纵身向下一跃。
两人落下地时有如两团棉花包,没有发出一点儿声息。
“你说我们就这样去见那柳云惜,她会不会喊人来捉贼?”宁祖儿笑着对杨牧云说道。
“顾不了那么多了,”杨牧云压低声音说道:“此女武功不低,如见她稍有异动,我们便一齐出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制住。”
宁祖儿点了点头,两人目光逡巡一圈,确定周围无人,便举步行去。
这是清韵馆后院的一处幽静所在,人本就不多,所以两人行走间不用刻意闪避,再加上两人本就轻身功夫极高,行走间寂然无声,常人极难发现。别看清韵馆外面看不大起眼,但里面却占地极广,亭台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景色很是优美,比起萝院来毫不逊色。不过两人此刻却没有心思观赏,循着这若有若无的琴音穿过几个花圃遍地的小院,绕过一道长长的曲廊,又过了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面前是一片清幽的水潭,潭边绿树葱郁,花草如茵,潭水清澈如镜,无数条小鱼在里面追逐嬉戏。水潭对面是一座六角凉亭,檐角高高向上翘起。
亭内端坐一人,长发逶迤,身纤如月,一阵清风拂过,带得那衣带飘飘,纤腰一束,恰似雾中芍药,弱不胜衣。她面前摆放着一张古朴的长琴,纤纤玉指在琴弦上轻轻划过,一道道清悦亮丽的音符便飘出小亭,越过潭面,远远的荡了出去。
“柳云惜?”杨牧云和宁祖儿同时脱口而出,隔着一个水潭,柳云惜看也不看二人,犹自沉浸在这琴筝上,仿佛当这两人就不存在一般。一人侍立在她身侧,是她的贴身丫鬟蓉儿。
见她专心弹琴,二人也不上前打扰,便站在那里静静的倾听。
她那纤纤十指在琴弦上来回拨动,有如天籁般美妙的琴音瞬间倾泻而出,是那么的柔婉动人,仿佛一汪清泉在山石间潺潺流淌,又好像林间的鸟儿在细细的呢喃,一折连着三叹。突然曲风一转,琴声变得高昂激越起来,宛若浪花击石,江河入海,连周围的树木花草都被震得微微颤动。又不知过了多久,琴声逐渐放缓,叮叮咚咚,似小桥流水,若雨打芭蕉,“琮”一声,一曲终了,如一滴水滴滴落在清幽的潭面,粼粼的纹路远远的荡了开去,久久不散,让人久久回味不已。
柳云惜那张毫无瑕疵,五官精致到极点的俏脸轻轻抬起,似水般灿然的双眸带着淡淡的冰冷,似乎能洞悉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微微翘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向身边的蓉儿投去淡淡的一瞥,螓首微颔,蓉儿会意,走出小亭,隔着潭面朗声说道:“两位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过来到亭内一叙?”
杨牧云和宁祖儿互相对视了一眼,迈步绕过水潭来到六角小亭之前。
“柳姑娘”两人齐齐一揖。
柳云惜淡淡一笑,长身而起,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沁人的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若仙子般清尘脱俗,着一袭素白长裙,如流云一般委地。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抹额上缀一颗明珠,散发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
“两位公子请里面坐。”柳云惜朱唇轻启,巧笑嫣然,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谢柳姑娘。”两人入得亭中,也不就坐,就在柳云惜面前丈许处站定。
“两位公子不请自来,学那梁上君子潜至奴家这里,是有什么事么?”柳云惜轻轻一句话,嬉笑怒骂尽在其中。
杨牧云脸上微微一红,拱了拱手,“若不是柳姑娘避而不见,我二人又何必出此下策。”
“二位公子是在指摘奴家的不是了?”柳云惜美目流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若是二位公子报上真实姓名,奴家又岂有不见之理?”
杨牧云和宁祖儿脸上顿现尴尬之色,自己的弯弯绕绕都被人家瞧在眼里,一朝被揭穿,登时觉得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杨牧云轻咳一声,看着盈盈玉立的柳云惜道:“这么说,柳姑娘在这里抚琴,用琴音引我们前来,是有意为之了?”
“那当然,”还没等柳云惜说话,一旁的蓉儿快言快语的说道:“我家小姐怕二位公子心中不甘,引兵马前来将这里围了,于是才......”
“蓉儿......”柳云惜喝止了蓉儿的话语,瞪了他一眼,“两位公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余地?再说两位公子乃谦谦君子,哪会行此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之举?”转而对二人说道:“蓉儿不懂事,还请两位公子见谅!”
“柳姑娘说的不错,”宁祖儿开口笑道:“引兵马将这里围了,实乃下策。焚琴倒还罢了,这鹤颇有灵性,岂是说煮便能煮的,稍一用强,它便能引吭高歌,飞得无影无踪了。”
“宁公子这是话中有话啊,”柳云惜睨了他一眼,莞尔一笑道:“在王府之时,难道你言犹未尽,便追至这里么?”
“柳姑娘,”杨牧云对着柳云惜深深一揖,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释迦坚赞国师中了石萝花之毒,还请姑娘赐予解药。”
“释迦坚赞国师是谁?石萝花又是什么?杨公子这话说的我可不明白了,”柳云惜眉尖微微一蹙,“那解药怎生在我手里?”
“姑娘昨日在万安寺白塔失手伤了释迦坚赞国师,国师便是因此中了石萝花之毒的。”杨牧云见她矢口否认,心中一急说道。
“杨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蓉儿在一旁插口道:“昨日一整日我家姑娘都待在清韵馆里,未外出半步,又如何会在万安寺白塔,还失手伤了人?”
“宁公子,”杨牧云转而向他说道:“你不是说在塔内与你交手的便是这位柳姑娘么?”
宁祖儿淡淡一笑,不去看杨牧云,向柳云惜拱了拱手,“柳姑娘既如此说,那便是在下认错人了,石萝花姑娘不知道也没什么?那君心草在下可是听说确是在柳姑娘这里,柳姑娘可千万不要推说连这也不知道呐!”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柳云惜霎了霎粲然的眸子,唇角微微翘起,“宁公子既然这样说,奴家不拿出来也是不行了......”对着蓉儿微微一笑,“蓉儿,你去领着宁公子到我的花房里,看看有没有他所说的君心草,如果有,就帮宁公子拿出来,可千万不要让别人说咱们小气了。”
“如此多谢柳姑娘了。”宁祖儿拱手一揖,向着杨牧云得意的看了一眼。
“还是宁公子有办法,”杨牧云心中暗叹,“这话软中带硬的这么一说,不显山不露水的就乖乖的让她服软了。”
“宁公子,请跟婢子来吧!”蓉儿秀眉一挑,转身飘然便到了亭外。宁祖儿一笑,举步便跟了过去,杨牧云也正欲出亭,却被柳云惜叫住了。
“杨公子,花房里地方狭小,人去多了恐不便,你还是待在这里吧!”说完灿然一笑。
“杨兄,”宁祖儿回过头来也对他说道:“既然柳姑娘这么说,你便留在这里好了,区区一株君心草,也用不着我们两人去取!”
“那......”杨牧云叮嘱了一句,“宁公子小心。”
“不碍事的。”宁祖儿一笑,随着蓉儿去了。
“她将我和宁公子分开,究竟有何图谋?”杨牧云眉头微皱。
“杨公子,”柳云惜对着他嫣然笑道:“让你在此枯坐久等,很无聊吧?不如奴家抚琴一曲,为你解闷,你意如何?”
“唔......柳姑娘客气了,”杨牧云看了她一眼说道:“有姑娘在旁相陪,又何谈枯坐无聊?”
“杨公子的话真是风趣,”柳云惜的美眸眯了起来,“奴家的琴艺不知比起尊夫人来如何?还请杨公子品评!”说罢便坐了下来,长袖一摆,纤纤十指便抚上了琴弦,微一拂动,一股清泉水般的音符在她指缝间铮铮流泻而出......
“白云苍苍,望倦柳愁荷,水天一色。废阁先凉,古楼空暮,鸿雁声断北风......”伴随着清越的韵律,柳云惜朱唇轻启,一缕优雅动听的歌声从她口中唱出,自亭内悠悠荡荡的飘了出去。
杨牧云心中一动,“这不是她在成国公府唱的那一曲秋霁.国风么?”
“江水茫茫,凭阑悄悄望,一片秋光。晚景萧疏,几孤风月,天地屡变星霜......”洞箫般的嗓音,带着磁性,在整个儿庭院中弥漫开来。
“这是我做的词,她在唱我做的词......”杨牧云心儿一跳,思绪又飞到了昔日成国公府中,那纤足踩着乐曲动人的节拍,翩然起舞的白衣仙子。
“她为什么要唱我做的词?”杨牧云心中惊疑不定,眼神闪烁,看向柳云惜时,只见她面色平静,目视前方,看都不向他这里看上一眼。
“故人何在?年少俊游恰梦中,黯相望,海阔山遥,烟水照斜阳”最后一个阳字拖得长长的,一曲终了,仙音袅袅荡荡,经久不散。
“杨公子,”柳云惜款款起身,向他深深施了一礼,“你的文采着实让奴家钦佩,当日奴家作出这首词的上半阙,便文思枯竭,下半阙再也作不出来,请教多人也无果。要不是杨公子,奴家便将这未完之词束之高阁,再也不示之人前了。”
“哪里哪里,姑娘过奖了,”杨牧云谦逊道:“在下纯属文字卖弄,实不值一提。”
“杨公子何必过谦,”柳云惜盈盈一笑,“你与紫苏妹妹琴瑟相和,定然作了不少脍炙人口的佳句吧?”
“惭愧,”杨牧云摆摆手,“在下自打与紫苏成婚后,聚少离多,哪里有吟诗弄月的工夫?没能好好陪她,在下深以为憾!”
“哦?”柳云惜美眸一转,惊叹道:“紫苏妹妹如此美貌,居然没能使杨公子你沉浸在她的温柔乡里,真是一个有大志向的人呐!”
“哪里哪里......”杨牧云心神不属,目光不住扫向亭外,一点儿也没听出柳云惜话中的调侃意味。“时辰也不短了,怎么还没有回来?”杨牧云不禁皱了皱眉。
“让杨公子等着急了,”柳云惜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目光也略微向亭外一扫,应和着他的话道:“这蓉儿也真是,不过是拿一株君心草而已,怎么领着宁公子去了这么久?”美眸看向杨牧云笑了笑说道:“也不知蓉儿怎么搞的,别不是领着宁公子到其她姑娘的房里找乐子去了吧?杨公子你别急,奴家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说着便要转身欲走。
“柳姑娘,”杨牧云叫住了她,见她一双美眸不解的向自己霎了霎,便道:“在下跟姑娘一起过去看看。”
“杨公子是信不过奴家?”
“柳姑娘言重了,”杨牧云淡淡道:“清韵馆乃京城首屈一指的青楼名馆,里面亭台楼榭甚多,庭院处处相接,直如迷宫一般。宁公子第一次来,若误入哪位姑娘的香闺,恐他会把持不住啊!到那时,还需在下拉他一把。”
柳云惜“嗤”的一笑,乜了他一眼,“真这样的话,那就让宁公子留下好了。”说的杨牧云心口突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