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群身穿灰衣的人路过这里?他们头上都戴着斗笠,而且个个手里都拿着刀。”杨牧云向路口一个过路的中年妇人问道。
“小伙子,你莫不是做梦发癔症了吧?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人拿着刀在路上走?”中年妇人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杨牧云,“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师,天子脚下,谁要敢拿着刀在路上行走,还不得被五城兵马司的官爷给捉了去?”
“大婶,打扰了。”
杨牧云一脸惶急的看了看纵横交错街巷,里面人头涌动,哪里还有那群灰衣汉子的踪影。自打匆匆出了万源钱庄,额日图、海力木还有一众灰衣汉子,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探听不到一丁点儿的踪迹。皇上被人掳走了,这可是天大的事,如消息传出去,整个朝廷非炸了锅不行,到那时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非满门抄斩不可,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好像被油煎了一样。
“老爷,”素月自另一条街巷向杨牧云走了过来,“婢子打听过了,那里也无人注意到他们的踪迹。”
“他们一定是把兵器藏了,尽数换了衣衫,”杨牧云恨恨的说道:“如此改装遁走,却如何向人打听?”
“那怎么办?”素月问道。
“你先回去吧,”杨牧云强压下波动的心绪劝慰她道:“出来也好一会儿了,梦楠也一定很担心,你回去告诉她,请她安心,我这里没事。”
“我这样回去的话,小姐会更担心的,”素月螓首微摇,黑白分明的眸子透出一丝坚定,“老爷一定是遇上了天大的难处,婢子若就这样弃之不顾,别说会被小姐责骂,,就是良心也会不安的。”
杨牧云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卷进去也就是了,何苦再饶上你和梦楠,你不知道这事情有多严重,一个不好,连你们整个周家都会......”说着摇了摇头,下面的话登时顿住了。
“老爷,”素月安慰他道:“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朱公子只是被他们掳走,不一定有性命之忧,我们解救及时的话,一切还都有转圜的余地。”
“这还有余地么?”杨牧云不禁苦笑,“如何转圜?我连他们的踪迹一点儿都摸不清楚,京城这么大,怎么个找法?若是天黑还没消息的话,一切都晚了......”
“那婢子把情况禀告给小姐,让小姐派阖府上下的人一起寻找。”
“不,千万不可,”杨牧云慌忙说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弄得满城风雨,那我和你们周家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可就凭我们两人,一日半日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来呀!”素月有些不解的说道。心下却不由暗自嘀咕:这朱公子不知是什么来头,怎么打听他的人多了反而会大祸临头呢?
“一时打听不出来就慢慢打听,”杨牧云告诫她说:“反正千万不可让旁人知晓朱公子被人掳走的事。”
“婢子谨遵老爷吩咐!”
杨牧云眯着眼睛向四周看去,京城四通八达的街道上人流涌动,单单从哪个方向寻找都是一件极为头痛的事,他正彷徨无措的时候,陡然觉得肩膀好像被人拍了一下。
霍然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
“朱芷晴?”杨牧云失声叫道。
一见杨牧云惊愕莫名的样子,朱芷晴便拍着手笑道:“哈,我大老远便看了觉得是你,祖儿你还不相信,”乜了一眼立于一旁的宁祖儿娇笑道:“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宁祖儿笑笑,没有说话。
“咦!这位是谁?”朱芷晴的目光落在了素月身上,“这位姑娘长得好漂亮啊!”眨了眨眼睛看向杨牧云,“这又是你骗来的姑娘么?”
杨牧云尴尬的笑笑,还未说话,就见宁祖儿上来说道:“芷晴,不得无礼,这是杨兄那位周夫人身
边的贴身丫鬟素月。”
素月向着宁祖儿敛衽一礼,“婢子素月见过宁公子,”转而看向朱芷晴,“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不等宁祖儿说话,朱芷晴抢着说道:“我姓朱!”
“朱姑娘。”素月施施然一礼。
“没想到令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都这样漂亮,”朱芷晴戏谑的看了杨牧云一眼,又转向素月道:“平常他没少对你动手动脚吧?”
素月脸一红,随即正色道:“老爷一向对婢子规矩得很,朱姑娘千万不可这样说。”
朱芷晴啧啧连声,瞄了杨牧云一眼,“他很规矩么?我倒不觉得,他在我家养病的时候,就把我身边的丫鬟给勾搭走了,”对着杨牧云似笑非笑的说道:“喂,姓杨的,你说是不是啊?”
宁祖儿轻咳一声,上前说道:“杨兄,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杨牧云心中一动,连忙把他扯至一边,“宁公子,你现在可否有公务在身?”
“哦,我方才带人追捕青龙会会主熊纲岳,碰巧和芷晴路过这里,”宁祖儿凝视着杨牧云,“杨兄有话不妨直说,我如能相帮就绝不袖手。”
杨牧云犹豫了一下,见朱芷晴正拉着素月说话,一脸肃容的低声道:“宁公子,我如跟你讲了,你千万不能说给任何人知道。”
“杨兄,你我都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但讲无妨。”宁祖儿一脸正色的说道。
杨牧云一咬牙,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就连朱祁镇的身份也没有对他隐瞒。
宁祖儿听了吃惊非小,目光看向杨牧云压低声音说道:“杨兄,你这祸事可闯的大了,皇上不知轻重,你又怎能如此胡闹?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你......”
杨牧云苦笑着摆了摆手,“宁公子,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多说无益,你说该怎么办?”
宁祖儿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事千万不可声张,否则就不单单是杨兄你一个人掉脑袋那么简单了......”瞟了素月一眼,“到时你的家人,一定也会受你牵累,”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抬头说道:“我这便去召集我的属下,只说万源钱庄走丢了一个人,让他们赶快去打探,你我也分开行事,天黑前务必探听到皇上的下落,不然的话整个朝廷都会大乱的......”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戴着破草帽,身材瘦小的乞丐端着一只破碗,拄着一根木棍凑到两人身边,把碗在两人面前一举。
宁祖儿从身上摸出两个铜板丢到那个豁了一个口的破碗里,铜板滚落到碗底叮当作响。
“谢宁大人和杨公子赏!”乞丐抬起一张脏兮兮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莫不言?”宁祖儿和杨牧云齐齐说道。
“好小子,”宁祖儿脸一沉说道:“方才追捕熊纲岳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遍寻你不见,你却跑到这里来装神弄鬼!”
“宁大人您别生气,”莫不言笑嘻嘻的说道:“我若把打探到的消息说出来,你赏我的可就不止两个铜板了。”
“少卖关子,”宁祖儿笑骂道:“当心我让人把你拖下去赏你二十板子。”
“禀宁大人,”莫不言看了一下杨牧云,还是接着说道:“那熊纲岳与他手下镇地虎换了衣服,避开大家伙儿的追踪,沿着一条人多的街道跑了,小的不及跟其他人说明,便一个人蹑了上去......”微顿了一下续道:“他后来上了一辆马车,向西城去了,小的跟了很久,才发现那辆马车进了万安寺的后门。”
“嗯,”宁祖儿点点头说道:“看来这熊纲岳是躲到了这万安寺里,事不宜迟,我现在得赶快带人前去......”看了杨牧云一眼转向莫不言说道:“莫不言,我这里还有一件差事交给你去办......”在他耳边低语一番。
莫不言点头应是,接着眼神颇为怪异的注视着杨牧云,“正好小的还有一
件事要禀明杨公子。”看了看宁祖儿,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便是,”杨牧云说道:“我与宁公子不分彼此,何况现在你是他的属下,就更不需在我面前向他隐瞒什么。”
“是,杨公子,”莫不言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气,迟疑了一下说道:“其实,是杨公子您的夫人把熊纲岳领上马车带走的。”
“我夫人?”杨牧云听了不由一愕,“这怎么会?梦楠就在钱庄里好生待着,如何会坐上马车在街上行走?难道是紫苏,那就更不可能了,她怎么会识得那个熊纲岳?而且莫不言又没见过她们,怎么会知道那是我夫人?”一脸诧异的向莫不言看去。
“杨公子不记得了么?”莫不言说道:“那日与公子初见面时,公子牵着一匹马,尊夫人就骑在马上,准备过一个山坳口......”
“元琪儿?”杨牧云恍然大悟,那日他与元琪儿神态亲昵,且以夫妻相称,也难怪莫不言会有此误解。
“元琪儿是谁?”宁祖儿一脸惊奇的看向杨牧云,那晚在柳营沟与杨牧云失散后,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自己是一无所知。
杨牧云顾不得解释,对宁祖儿说道:“宁公子,现在我跟你一起去万安寺,迟了恐怕就又生变了。”
万安寺是元朝初年忽必烈敕令建造的,坐落在京师城西阜城门大街路北,在元时全名叫做“大圣寿万安寺”。由于元朝历代皇帝笃信喇嘛教,因此万安寺在元时香火极盛,元朝皇帝曾亲自在这里主持过一场“国祭日”佛事活动,参加者竟达七万之众,堪称是万安寺发展的最鼎盛时期。寺内有一白塔,高约数丈,是专门供奉佛骨舍利的,大元帝师八思巴坐化后的佛骨据说就供奉在此塔内。
入明后,喇嘛教的地位一落千丈,但这座寺院还是保留了下来,但是香火自是大减。
大慈法王释迦坚赞自回到京城后,便来到万安寺的白塔里修行,这一日寺里的主持格杰来到塔里来见他。
“国师”格杰恭恭敬敬的向释迦坚赞合十行礼,他虽年长,可眼前的青年喇嘛是黄教祖师宗喀巴的转世活佛,在黄教中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因此不敢稍有不敬。
“你此来所为何事?”静坐莲台的释迦坚赞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眼,看向眼前这位年过半百的主持喇嘛。
“元琪儿来了。”格杰静静的说了一句。
“她来此作甚?”释迦坚赞的眉尖一挑,平静不波的面容微微一动。
“她说有事要面见国师,”格杰低首垂眉的说道:“之前未能请国师到草原一行,她心中甚引以为憾,此次一来向国师致歉,二来有些事还要向国师讨教。”
“佛陀讲求有缘,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缘灭缘空,草原未能成行,是缘分未到,她又何必致歉,”释迦坚赞淡淡说道:“至于讨教,我这里没有什么可教她的,让她自何处来,再何处去便了。”说罢又缓缓阖上了双目。
格杰口宣佛号,脚下却一动不动。
“你还有何事?”释迦坚赞微阖双目问道。
“国师,”格杰说道:“弟子无能,未能将我黄教发扬光大,心中惭愧。”
“发扬我黄教非你一人之事,”释迦坚赞说道:“你又何愧之有?”
“国师,”格杰的面色有些激动,“想当年前元之时,我寺香火是何等的旺盛,哪像今日,连佛祖的灯油都供奉不及了。”
“时移则世易,此一时,彼一时,提当年那些事作甚?”
“弟子思忖良久,方顿悟出一些道理,现讲给国师听,还望国师指摘一二。”格杰抬头看了看释迦坚赞,只见他闭目不语,于是说道:“元时诸帝出自草原,诚心向慕我佛教化,因此将我教定为国教,连皇帝本人都亲来我寺礼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