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酩的鞋都没脱,踩在实木的地板上声音格外明显,他尽量放轻了脚步,像是怕会吓到纪寻一般。
“纪寻?”江酩蹲在Omeg的身后,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试探的喊:“小寻?”
纪寻没有应他,自顾自往墙角边又挪了一屁股,把江酩的手隔开了。
江酩一天的好脾气都给纪寻了,毕竟是他自己失约在先,昨天好声好语哄的那些话,他其实没往心里去几句。
现在看到人可怜孤独的小背影,心里才生了点歉疚。
“我错了行不行?”他说:“我今天一忙就把回家的事给忘了。我晚饭都还没吃呢。”
最后一句讲完,纪寻才忽然挺直了脊背,回头看了江酩一眼,声音微弱沙哑的说:“...你还没吃饭?你去吃饭吧...”
江酩一听这声音就知道纪寻的状态不太对劲,就算是他刚醒那会儿,说话也没像现在这么中气不足,好像多讲几句就要喘不上气一样。也是人回头了他才看清,纪寻好看的桃花眼经过泪水的浇灌已经开花结果肿成一对小桃子了。
可别不是因为自己没回来哭了一天吧?
江酩这样想着,心疼之情一下子满到溢了出来。
他伸手想把纪寻搂进怀里,却没想到被纪寻躲开了。
Omeg肿着的桃子眼眨了眨,两行清泪就划过脸颊,但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撒娇讨宠了,只重复着说:“你去吃晚饭吧,别管我了...”
江酩被他这个状态吓了一跳,哪里敢走啊。
他伸手想替纪寻把眼泪抹了,也被纪寻躲了过去,他裹着被子,缩进角落里,眼泪一行一行的掉,一边掉一边说:“你别管我了,别管我了...”
连老公都不叫了。
“怎么了这是?”江酩去拉他的手,滚烫滚烫的。他不是医生也就没紧绷着那根神经,只是不解又担心的问:“我知道你生气,这不是跟你道歉了吗?”
作者有话说:
纪寻抬起哭得酸胀的眼睛,瞧见江酩手上的戒指没了。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他是个不讨喜的存在,江酩根本不喜欢他才对。
所以才会骗他眼巴巴等了一天也不理。
这个男人之前对他好,只不过是同情自己可怜自己罢了。
他抬手想抹干净脸上的泪水,没有人会心疼的,哭给谁看呀,他越是这样想,眼泪流得就越凶,止都止不住。
江酩看他眼泪流得跟瀑布一样凶,双唇却死死抿着,咬得血色尽褪也不哭出一点声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委屈可怜至此。
实打实的心疼,像是他今天没有守约就把这人的心给伤透了一般。
江酩牵着纪寻的手稍稍用力,想把人拉进怀里抱抱,搜肠刮肚的寻些好话来安慰。
可他才一动作,委屈巴巴的纪寻就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江酩见他脸上的痛苦明显,这才记起他是个刚苏醒不久的病人。
他不敢再扯着纪寻的手,转而去抓纪寻身上裹着的小毛毯,打算把人先抱回床上再说,哪知才拉开毛毯的一角,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
纪寻后知后觉的想把自己重新裹进小被子里,可江酩已经一把掀开那层小毛毯,这才看见,Omeg右手手臂上被血染了一大片鲜红,那毛毯很有厚度,一时竟然没有把血色给透出来。
江酩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愤怒焦急地冲着门口大喊:“给我把梁维叫进来!”
而后强势的将浑身滚烫的纪寻从地上抱起来,Omeg身上的小毛毯顺势掉下来,盖住了地上的一小滩血。
纪寻哭得没力气挣扎,被江酩抱在怀里心里其实是喜欢的,可他没敢搂着江酩,双手只拘谨地放着。
梁医生被老管家撵进房里时,江酩已经替纪寻将上衣解开了。
纪寻当初摔下山崖,右臂被石头划了一个大口子,伤口的状况一直反反复复,前几日才稳定些,今天却忽然裂开了,流了那么许多血,一屋子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任着一个病患在地上坐了一下午。
江酩一想到这些,胸口就攒起一团火,连带着烧得他心口难受至极。
梁维一见到伤口的出血情况,一句话也没敢多问,立即着手开始处理。
伤口感染发炎,纪寻的体温也飙到了39度,他陷在被子里晕晕乎乎,对右臂被拆线重新缝针的痛没什么反应,勉强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视线只牢牢黏在江酩身上。
那眼神就像是即将被主人丢掉的小宠物般,既可怜又透着股倔强。
江酩的心揪成一团,不敢离开半步,坐到床的另一边握着纪寻的左手,抵在唇边亲了亲,与他说:“别怕,我陪着你。”
纪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盛着的一汪泪才眨落下来。他轻轻地回握住江酩温热的手心,才取得片刻的心安。
等到医生处理好伤口,纪寻早已经昏睡过去了。江酩细心的给他盖好被子,把房门关好后立即板起一张脸。
忠叔和梁维以及一众佣人站在走廊外,等着挨破天荒发一次火的雇主的骂。
江酩把领带胡乱解开了,这才觉得胸口没那么闷,虽然他身上的低气压已经波及到了在场所有人。
他没有直接开口骂人,而是先问了纪寻这一天的情况。
忠叔是最有发言权的:“昨天晚上您那通电话打完,纪先生就相当配合了,吃饭喝药都很主动,又早早的上床睡觉,说早点睡觉就能早点天亮,然后看到你。”忠叔说到这边还颇为无奈的笑了一下纪寻这小孩子一般的思维,接着才说:“可他早上醒来没见到你啊,一直问你在哪,我只能骗他说你一会儿回来,早饭和早上份的药是乖乖吃了的,可到了中午也没见到你就开始不开心了,坐在窗台那边眼巴巴的看着大门口,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谁来劝都不听,后来阿维要给他换药,他就拒不配合了,连碰都不让人碰,挣扎几次后就趁着我不留神把门反锁了。我想着他要闹小孩子脾气就闹着,冷静一会儿就能消停了。”
江酩打断他道:“你这心放得可真大,你让一个病人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呆着,一点都不担心会出什么事吗?!”
老管家无奈极了:“可您不回来我们实在也没办法啊!纪先生只愿意听你的话。”
“那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像昨晚那样,一通电话就能把他哄好了!”
“不是十分紧急重要的事情不能打扰您,而且您今天有两场会议安排,不能为这种小事分心。”
忠叔把自己的原则和理由阐释得清清楚楚。他想着江酩这几日对纪寻的态度算是敷衍,昨天那通电话江酩接起来的语气也很不好,大概这个纪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醒过来死不了了,关于这人的任何消息的重要性就自动降了一级,远没有到要专门打扰江酩工作的地步,今天碰到纪寻耍脾气也就没有想过要打电话告诉江酩。
“睡美人”醒来了就不那么稀奇宝贵了,也不用小心翼翼地护着捧着了,每个人都这么想。
江酩抚了抚额头,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失了约,纪寻才这么难过,他似乎不该迁怒其他人,但也很有必要把纪寻在家中的位置摆正了,他虽然出于某种自私的目的把人藏在了身边,却从没想过要苛待他。便与在场所有人仔仔细细的说清楚了:“以后纪寻的事在我这里就是十分紧急重要的事,我不在家时,你们就以他为中心轴,顺着他但也要护着他。纪寻有任何问题,哪怕是闹脾气不肯吃饭不肯喝水都第一时间联系我!今天这种情况,不要再有第二次。明白了吗?”
忠叔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点头道:“明白了。”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作者有话说:
纪寻睡了一觉,却做了许多零零散散的梦,梦里有许多人,每个人都在叫着他的名字,他一边笨拙的应声一边想走到那些人身边,看看他们的脸,可是他走不动也看不清,只有耳边始终在聒噪着各种声音,渐渐的这些声音搅得他头痛欲裂,比恶梦还要可怕,他被痛醒了。
奇怪的是,睁开了眼那些疼痛就自动飞走了,他脱离了可怕的梦境,视线清晰后,看到了江酩,残余的一点点害怕在看到眼前人后彻底消散了。
江酩见他醒了,原本要起身将梁维叫进来,也好再给纪寻量一次体温,可他才刚一动身,就被纪寻拉住了手。
纪寻哑着嗓子努力的发音:“...别走”他卑微的征求江酩的意见:“不走好不好?”
别这么讨厌我啊,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连自己为什么存在都不知道。
江酩立刻顺着他的意思重新坐回床边,他弯下腰,低头凑近纪寻的小脸蛋,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他悄声与omeg说:“那我继续陪着你,先让我试试你的体温。能碰一碰小寻吗?”
纪寻看着近在咫尺的江酩,眨眨眼,继而就感觉到一抹温热抵上了自己的额头。
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让纪寻的心跳加速。
江酩额头抵着额头给omeg测了体温,确认和自己的温度接近后,才松了口气。稍稍将头抬起来,与纪寻说:“以前我发烧生病,我母亲也总这样试我的温度,每次她这样碰我,我都觉得特别安心。”他低着头近距离的看着红着小脸蛋的纪寻,忽然笑着说:“你的信息素是牛奶。”
“啊?”纪寻傻乎乎的要伸手去碰自己脖颈后的腺体,他好像有点控制不住往外溢的香味。
江酩将他的不安分的小手抓着了:“没事儿,生病时都这样,我见过有的人打一个喷嚏信息素溢了一屋呢,对方的气味还是一种水果,你猜是什么?”
纪寻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微微睁大眼睛问:“什么呀?”
江酩说:“是榴莲”
纪寻弯了弯嘴角,想像那个可怕的味道充斥一屋子的感觉。
“可怕吧,那种气味怎么说呢,就跟当场开了二十几个新鲜榴莲一样刺激。熏得我酒都醒了,跑卫生间吐了。”
纪寻终于被逗乐了,笑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江酩也跟着笑了笑,而后说:“终于笑了,笑了就是不生气了?”
“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很难过。”纪寻把两个小酒窝收起来了,他抬起眼睛与江酩对视,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不是骗了我?”
江酩心里一个咯噔,浑身僵硬,话都结巴了:“你...你想起什么了?”
“我没有想起什么。”纪寻细细的观察着江酩脸上的神色,在他猜想自己可能已经恢复记忆时,脸上并没有一丝喜色,更多的是惊讶,甚至是害怕。这样的反应让纪寻很难过,也更坚定了他心中的猜想,破罐破摔的与江酩坦白:“你不用这样迁就我,如果我们已经离婚了的话,你...你可以不用管我”
“什么???”江酩有点跟不上纪寻的脑回路了。
纪寻抬手把江酩推得离自己远一点了,他昨天坐在墙角面壁时已经自己理好了前因后果,这会儿不过是忍着伤心阐述自己认定的事实:“你不要欺负我撞坏了脑子就扯谎来骗我,其实我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对吗?你不过是看我受了伤,出于某种责任或是义务来照顾我,或许是为了配合医生的治疗,才对我说了这种善意的谎话,其实你不喜欢我对吧?”他垂下眼眸,企图将右手的戒指摘下来,戒指太合适了,拿下来不容易,他一边努力一边说:“你不用这样可怜我,我把戒指摘了,你就自由了,不需要对我有负担,强迫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还要迁就忍让,多累啊。我不想你这样委屈自己。”
江酩:“.....”他抬手制止纪寻摘戒指的动作,重新与他拉近了距离,忍不住捏了一下对方的脸蛋:“笨蛋小寻傻瓜小寻,你一个人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承接着之前撒下的谎:“我们没有离婚,你是我的妻子,如果我们离婚了,你叫我老公我就不会应你。”
纪寻不信,他去摸江酩右手空掉的无名指:“那你的戒指呢?结婚戒指都没了。”
“额...”江酩卡壳了,他昨天回江家之前怕被江易山发现什么所以特地把戒指摘了,今天回来就忘了重新戴上。
“我昨天洗澡的时候摘了。”他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圆了!
“戒指就放在书房里,我现在去拿过来给你看?我真没有把它丢了!”江酩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不用啦,我相信你。”纪寻拉着他的手不放他走。
“真的没有离婚吗?”
“没有。”
“那你,是因为喜欢我才照顾我的吗”
江酩看着纪寻亮晶晶的双眸,丝毫没有负担的说:“当然是因为喜欢。”
纪寻脸上露出了一点小得意:“那...老公喜不喜欢我的味道呀?”
江酩撩开纪寻额前的碎发,认真道:“这是我闻过的最好闻的信息素。又香又甜,根本就是甜牛奶,让人想啜一口。”
说着说着,他就低头亲了亲“甜牛奶”的额头。
纪寻的小脸蛋红彤彤的。
甜牛奶一害羞就变成了草莓牛奶。
作者有话说:
江酩被香甜的信息素糊了心神,险些对着乖巧的Omeg做出更出格的举动来。
原本气氛是非常好的,恰在这时,被窝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咕咕”的声音。
纪寻捂住被子下的小肚子,十分不好意思的说:“老公,我...我好像有点饿了。”
江酩猛然回神,连忙起身道:“我让人去准备点吃的来,你昨天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是得饿了。”
“那你陪我一起吃吗?”纪寻从被窝里坐起来,伸手紧紧拉着江酩背后的衣服:“嗯...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我不走,我陪着你。”江酩回握住纪寻的手,看到Omeg的头发都睡得翘起几根毛来,又忍不住抬手替他压了压头发,那几根翘起来的毛异常顽强,江酩试了几次都不能给理顺了。
纪寻顶着鸡窝般的头发,又是一副刚睡醒的懵然样,看起来就很好欺负,江酩忍不住轻轻捏了捏Omeg的脸,而后才去吩咐人做几道小菜,又找了一把梳子过来,站在床边准备替纪寻把过长的头发梳理整齐。
纪寻乖乖的任他动作,偶尔打个哈欠,明明睡了许久,却还是没什么精神。他无聊地把落到鼻子边的头发吹起来:“头发好像有点长了。”
江酩抓着他后脑的一把黑发,长度已经可以扎一个小辫了,难怪要翘成鸡窝了。
“等你好了就去把头发修一下”
纪寻的刘海也长,一旦梳顺了就挡着眼睛碍着视线,江酩找了个橡皮筋把他前额的头发都扎起来,头发梳上去后纪寻整个人看上去就清爽不少,那根皮筋是江酩随便找的样式,上面缀了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反倒衬得纪寻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江酩对自己的手艺表示很满意。
生病了就得忌口,端上来的饭菜都十分清淡,一碗小米粥,两碟小青菜,一个水煮蛋,没了。
看得人毫无食欲。
纪寻嘴巴里淡得很,想吃点有味道的,这个想法被梁医生无情的否决了。
Omeg状似妥协的拿起勺子,舀起看着毫无味道的小米粥,忽然皱起眉头“啪嗒”把勺子放下:“唔,手疼。”
江酩立即关心道:“伤口疼吗?”
纪寻摇摇头,放下小勺子:“这个粥,它,它太重了!”
“......”
“我想吃炸酱面。”纪寻拙劣的狡辩着:“面条就不重了。”
“......”江酩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梁医生,用眼神询问后,得到医生的否决:不能吃炸酱面。
江酩告诉自己不能惯着纪寻,他拿勺子舀了一勺米粥:“我喂你,就不重了。”
纪寻的小心思没有得到满足,但看在是老公亲自喂的份上,还是勉为其难的张口吃掉了索然无味的米粥。
江酩也怕他吃得不开心,饭和菜都是搭着喂,等喂完了小半碗粥,才开始剥水煮蛋。
吃得半饱的纪寻表示:“我不吃蛋黄哦。”
“你怎么跟小孩子一样挑食呢?”江酩把蛋黄整个剔出来,剥出一块完整的一丝蛋黄都不沾的蛋白给纪寻,然后顺手把蛋黄塞自己嘴里吃了。
纪寻看了看外面黑掉的天,有点发愁,一天过得太快了,他希望江酩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现在他相信江酩是真的喜欢自己了,至于结婚了为什么还分开睡,善解人意的纪寻都自己想好原因了!
之前没有睡在一起肯定是因为自己生病要打针挂水,他不方便睡在身边,现在纪寻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当然可以一起睡觉了!
于是蛋白没咬几口,问题先脱口而出:“你今晚陪我睡吗?”
“??咳!!!!!!!!”江酩艰难的咀嚼着干巴巴的蛋黄,听到这句话时猛地把自己给噎住了。
一旁的梁维立刻去拿了一杯水,江酩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才缓过来。
纪寻吓得眼泪花都飙出来了:“你怎么了老公?!!”
“咳咳,没事,给噎到了”一个蛋黄把他折腾得够呛,江酩清了清嗓子反复确认:“你要我陪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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