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外,停车场。
季靖枝上了车。
“二爷,去哪儿。”李冀看着他。
他把玩着指尖的银色物件,盯着这雾霭沉沉的城市。
“洛东季家。”
京城的洛东季家,是一个像双凤山燕家神秘的存在,两家还是近亲关系,却不晓得为什么不太亲近反而好似有些敌对。
挂着沪城车牌的豪车停在季家院子里,从白变黑,季家灯火璀璨,屋子里人影攒动,家里的座机来了电话季靖枝才下车。
那时,车外已经是倾盆大雨,雨滴像豆子有点大,砸在身上有点做疼。
是冯管家来应的门,布满皱纹的脸透着喜悦,但规矩没忘,颔首垂身。
“二爷。”
季靖枝脱了外套递给佣人,扯了扯领带,拨了两颗领扣去了饭厅,家里人都在就缺他一个,位置安排在季老爷子左手位。
“佣人说,你一早就到了怎么不进门。”季老低头在倒酒,酒杯很漂亮,白瓷的,杯底还有花纹,像是紫薇花,满满的一杯递过来。
“坐,站着干什么,就等你了。”
季靖枝颔首坐下,眼神扫了圈开始叫人,“爷爷,奶奶,大伯,爸,小姑。”
季家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孙辈这一代人也不多,三个孙子一个外孙女。
“季二爷可真是日理万机,在外发展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难得还记得还有一个家,知道回来看看爸妈。”
阴阳怪气这人是季家幺女,季靖枝的小姑。
“这次回京,就不要离开了,年纪不小也时候找个人成家。”季老晒了幺女一眼,端着酒杯,“我给你安排了几门相亲,把时间空出来去见见。”
季靖枝拖着酒杯,跟季老碰杯后一口饮尽。
“我这次回京是调查案件。”
“我听说了,汇宝的坠楼案件,彭建平最会抖机灵,知道这件案子麻烦,牵连很广自己啃不下来就把难题推给你……”
季老抿了口佳酿,味道醇香浓厚,口感极佳,饭桌上的人默契的看向季老各怀心思的等着下文。
“你要是愿意接手这烂摊子就放心大胆的去办,咱季家到今日也没怕过谁,你想要公事公办或者徇私枉法都随你。”
“背后有我给你撑腰。”
三句话透露出一个讯息,这位季家最不受待见的孙子,不晓得什么原因在多年以后得到了季老的偏疼。
“不过。”季老再次话锋一转,又给他倒酒,“除了案子的事儿,你抽个时间去公司跟众人见个面,京外的业务也着手转移回来,这些年在外的历练已经把你锻炼出来,是时候回公司主管大权了。”
谁都想不到,季老最后还抛出个重磅炸弹。
“老季……”久不言语的老太太容氏说了句,只是没得到季老的回应,充耳不闻的只跟季靖枝喝酒。
夜里十点多,酒过三巡,季老约莫是醉了,在客厅里歇了会儿就回房休息,老太太容氏也陪着季老回了卧房。
一晌,冯管家来到客厅,“二爷,房间已经收拾好,您看还有……”
“我回海云台。”
季靖枝也喝了不少,喝了两杯热茶酒意没消,这会儿有些疲倦的捏着眉心。
海云台是霍家产业,当初建成后,霍老幺就给他留了套地段,景色都是最好的独栋别墅。
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时间不早,我走了。”
冯管家嗳了声,上前搀他,送到门口时冯管家才小声道,“二爷,您能回京,老爷子心里很高兴。”
门廊下的很昏暗,季靖枝低眉垂眼的样子看着好乖,像一只小狗半点攻击力都没有。
李冀把车开到门口,副驾驶的山岳撑伞去接的他。
“二爷,下着雨,您慢点。”冯管家提醒,看他喝醉了,生怕摔着。
这时候,后面的门又打开,季家幺女季若芸跟着出来拿着手机在打电话,可见了季靖枝就直接挂断。
“豁,二爷架子可真大,来的不动声色,走得也沉默寡言。”季若芸双臂抱胸,倚着门框神色很丑恶,“季靖枝,是不是听爸爸说要让你回公司正偷着乐?我告诉你像你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人,休息染指季家分毫!”
“三小姐!”冯管家提高音量,“请您慎言!”
这一头,季靖枝已经下了台阶,脚步踉跄好像滑了下,黑色的伞面下季靖枝扭头,冷冷淡淡的瞥了眼季若芸。
这张脸,脸上的表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多年前,他跪在院子里,是冬天,就着单薄的外套,银装素裹的世界放眼望去都是皑皑白雪。
清凉洁白,无半点脏。
雪积得有点厚,跪了一晚双腿已经没什么知觉,可依旧背脊挺直,浑身上下都被夜里一层雪浸湿,十五岁的孩子冻得脸色乌青血色尽褪,星耀般的眸子迷茫无措,青涩而畏怯的盯着紧闭的大门。
门,忽然开了,年幼的他舔了舔没有知觉的唇,在透骨的寒风之中闻到一股甜甜的香味。
冯管家端了碗热乎乎的豆浆出来,手里抱着一件青色有些老旧的外套。
“孩子,没事吧。”
冯管家那时候还显年轻,虽然两鬓已经有白发却依然有英气在,冯管家把旧外套拢在他身上,有些老茧的手把他没知觉的脸捂热。
“热乎乎的豆浆,快喝两口暖暖身子。”
季靖枝记得冯管家被寒风吹得皱起的眉和有些发红的眼,记得那碗热乎乎的豆浆香味,更记得他刚喝了一口,季若芸就从屋里出来,裹着厚实的外套,翘着嘴角看垃圾般的眼神射向他。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你母亲把这两样占尽占绝。”她的声音很尖锐,比吹在脸上如刀割的朔风还要锐利。
“你这样的腌臜种也敢碰季家的东西!”
季若芸一脚踹来,踹翻了冯管家手里的热豆浆,热乎乎的一碗全泼在他身上,他没有知觉的四肢在这时候终于感受到一点温度。
碗掉在雪地里,季若芸就开始笑,双臂抱胸盯着他好像个疯子似的狂笑。
那一刻,年幼的他眼圈红了。
他不是心疼这碗豆浆,也不是被烫了后觉得疼,更不是跪了一晚委屈的,眼圈红是因为知道母亲的尸体还停在警局的停尸间……
没有人愿意去给母亲收尸,更不会有人愿意给母亲办一个简单的葬礼。
……
回城的路上,季靖枝沉默着没作声,半掀着眸子,因为喝的有些多脑子一片浑噩。
嗡嗡嗡——
坐位上的手机亮起,他偏头看了眼,是萧家太子爷来的消息。
你这厮,回京不联系我?速来海澜轩,小爷替你接风洗尘。
季靖枝捏了捏眼窝。
“去海澜轩。”
要说这海澜轩,可以用个奢靡来形容,跟明六爷的明园比起来那是两种不同的定义。
霍家老幺做生意,向来利字当头。
季靖枝到时,萧家太子爷坐在吧椅上撑着护栏看一层,海澜轩分几个区,前区是寻常生意喝酒开趴的,中间区有表演,拉开距离安静不少可以谈事聊生意,最后一个区域就是也不一定进得去。
三个区域都以回字形格局建造,每日在这儿纸醉金迷的人成千上万。
季靖枝踹了脚,“看什么呢。”
“看年轻人怎么寻欢作乐。”太子爷笑,偏头,“回京怎么不说,你看看我等你等得头发都白了。”
萧濯锦装模作样,抚了把浓密的黑发,“一身酒气,喝酒了?”
季靖枝往左移了两步,腰身抵着护栏,摸出烟和打火机,五光十色斑斓光影中低眉点烟。
萧濯锦就盯着‘嘶’了声,说了句玩笑话。
“靖枝,你要是女人,小爷铁定睡你。”
闻言,季靖枝轻哂,舔了舔红唇,懒懒的眯着眸子,“感谢佛祖保佑给我男儿身。”
萧濯锦爆笑,冲服务生招手把酒送过来。
“回季家了?”
“嗯。”
“你说你回去干嘛,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