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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挑眉,这神情似乎在无声地询问我,这是做何?

“今儿谢谢你的衣裳。”我垂首摸了摸那料子,双手一递,“还你。”

他怔了怔,瞅了一眼那碧绿的袍子,笑了一下,“这不是我的。”

咦,不是他的。

可我明明记得在我昏迷的时候有人抱着我帮我顺过气儿,而且还有人唤那人公子来着,况且我这一醒来见着的人便是他。

奇怪了,若当初伸手帮我的人不是眼前的这名男子,那他干甚一大早跑来关注一名对他无关紧要且受了伤的龟公啊。

既然不是他……

那,这衣衫的主人还会是谁?

我还傻傻地捧着那袍子,手分外僵硬,早已伸了出去这会儿缩又不好缩,只眼巴巴地瞅着他。

“本公子才没那么好心。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也不知道那家伙当初看上了你啥,会待你这般好。”他作势望了我一眼。

我还想说什么,那“壮士”美男子已经鸟也不鸟我,径自就那么走了。

啊,他方才说了啥……那家伙?

我细细品了他的话,琢磨了半晌。

倒是旁边一直站着的赵管事斜了一眼那布料,又瞟了我一眼,插了话,“这是上头的公子的。”

“上头的公子?你指的可是住在楼上的公子?”

他淡笑着,只是摸着光洁的下巴,不语了。

我一挑眉,盯着那衣袍,寻思着赵管事的话,朝楼上望了一眼,只见纸窗并未关紧,缝里隐约露出了一个很清澈的目光,那人正对上我笑了一下,抬手一晃,窗便紧闭了。仅一瞥,却有惊鸿之效,令人无法忘怀。

这楼真不是一般的楼。

我心思全然没放在赵管事身上,紧紧盯着楼上,感叹万端。

……这家的公子长得真俊啊。

“哟,说白了您又忘记了啊,整条街上就咱这楼最有名望。咱这楼里虽说是公子无数绝色也不少,最近最得客人宠爱的就是化蝶与风筝两位公子。您这衣袍便是风筝的。”

我回了神,侧头望着他,“你就这般肯定?你咋知道这衣衫就是他的?”

“这衣襟上不是绣了字么,再说了这么好的缎料整勾栏里也只有他们二位能穿得起了,化蝶那骚男人喜好艳色,这般清秀的衣袍是不会差人做的,更是不会落在你的身上。”

化蝶,风筝。

我一脸迷惑,脑子里全然没了印象,只是觉得着两个大老爷儿们的名字忒女气,也不知是不是长得娘娘腔。

赵管事讶然地望着我,眉毛跳了跳。

我脸上挂不住,捂嘴讪讪的笑了,一不留神没能管住,心里头的话也溜出了嘴。

“你才娘娘腔,别诋毁我家公子哥。”角落里传出一句话。

谁,谁背地里骂我。

我扭身四处乱瞅。

“小三……欸,来得正好。过来过来。”赵管事一招手,很麻利地唤来了站在楼梯下正一脸敌意怒视着我的男孩。

这是个十三四岁,干干净净的男孩。

赵管事和蔼可亲地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这似是你们家公子的衣衫,给他送上去。”

“好嘞。”小三应了一声,硬生生地从我手里抽走了衣衫,望了我一眼,瘪嘴,抬脚一晃便跑了。

我自知理亏,低头挠发。心里暗忖,这第一天就得罪了受宠公子的小厮,这可怎么是好啊。

“那小子被他家公子宠坏了,您也别太在意。”赵管事看了会儿我的脸色,顺势拉了拉袖子,凑过来轻声说:“您以后可别再这么说,他们二人那可是这楼里响当当的人物,上任老板也得给他们七分薄面。”

他说到这儿就顿了顿,我听完他这席话,更加恐慌与胆怯了。

“您兴许又不记得了。小的给您慢慢说,您尽管听着就是了。”赵管事瞟了我一眼,放软了声音,“化蝶公子就是穿着蝶纹红袍与你说过话的那名公子,他是咱楼里的红牌。刚才上楼的那小子是风筝公子的贴身小厮三儿,至于那风筝公子那更了不得了,是鼎鼎有名的头牌,许多大人都慕名而来就为一睹他的风姿……只是他今个儿身子不适没有下来,他就住在正上方这间房。”赵管事手一指,向上指着的那间,好巧不巧,居然是方才朝我一笑的那人的房间。

难怪笑得那么……

原来熟人。我就说嘛,谁会一早专程来为我顺气又送袍子的。这么说来,我们二人应该算是相熟的,只是我却记不得了。

“这楼里还有些忌讳的事儿,比如这二位公子相处得不太融洽,时不时会闹出些事儿来,所以老宝您还得费神多留个心眼。不过来日方长……您今儿个才接管这楼,身子又不好,得调养调养,需得先歇息,以后这大小事情我再与您慢慢说。”

我怔了怔,看着已然是空荡荡的大厅,一蹙眉,背着手于身后慢慢往回踱步,想着也对,正所谓来日方长。这楼就像是一堆大元宝朝我劈头盖脸砸了下来。砸得我神都缓不过来,还是去歇息歇息,补个眠,估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到往常的样子。白日梦偶尔做做就成了,不要太过沉迷。

么走几步,我就发觉自己身子板动不得分毫,连衣衫子都给人揪住了,我挑眉,“赵管事,你这是干甚?”

他脸上荡起一副高深莫测的笑。

我不免有些狐疑。

赵管事嘿嘿笑着,有些不自在地搓手,“您就别去那破屋了,如今禁闭也罚过了。我这会儿就去收拾收拾,您住原先老板的那间屋子可好?”

好……

为啥不好。

有好房好褥子,谁还稀罕睡那堆放杂物的地儿。

于是我略加赞许地望了他一眼,撩起袍子悠哉游哉地上楼,就这么被他一领着,踱步至了一间房。

结果一进去,才发现被人耍了。

第六章龟公原是女儿身

对于这间房,我已无话可说。倘若让我用两个字来形容它,那便是“阴晦”。

我方掀着袍子入内,便觉一股独特的香味扑面而来,浓烈得有些熏人,忍不住拿袖子捂鼻,轻咳了几声。

举目望去,纸窗皆关得严严实实。

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屋子里格外的别致,案上陈列的青釉香炉正焚着香,紫烟袅袅,添了不少神秘气息。一旁的案上陈列了许多药膏,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备得倒挺多。

以上这些,便是我在屋内仅能找到的尚属正常的物什了……

为何有这一说?

因为这屋内的摆设可不是一般的引人注目。倘若是个正常人,只略微朝这屋子扫一眼,便会觉得羞于启齿。

屋里朝南,正对着门的方向摆放着一个合欢椅。我尴尬地咳嗽一下,尽量别开了眼,不经意间却瞟到软榻上散落了些许各种铜铸、玉雕、角雕的……男人独有的嗯嗯那啥啥……

我腾地一下,耳根处都红了。

这勾栏老板的品味……真是独树一帜……无一处不体现着他的职业操守。

我臊红着脸垂首立于门前,怔怔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老赵察言观色,手搭上了门把,“想必您昨夜也没睡好,我让厨房给您做点吃的,等用完膳后您就和衣躺在床上休息休息,不然晚上一忙起来可就熬不住。”

啥……

我惊悚了。

让我在这么诡异的地方睡觉?!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赵管事便把门给合上了。

一时间寂静无声。

瞧着那紧闭的门,我绷得死死的小身板这才放松下来,漫无目的地踱了几步,环顾了一下周围,不看不得了,一看才知道这屋中央的一张床着实大得有些吓人。床下乱放着许多半成新的鞋子,格外引人注目的是,每一双鞋的左边那只都明显带有磨损的痕迹,而右鞋却很新。

另一侧搁置着根拐杖,木质磨得圆润,触感极好,扶手处被人摸得铮亮。

诸多现象表明,我那尚未谋面的爹似乎是个跛子……

我拄着拐杖发了一会儿呆,手无意地搭上了案台,摸到了一对求欢的木雕男女,立马像是被烫了似地收回了手。一时间竟羞恼不已。

“我以后还要干这一行,怕它作甚!”我脸红了红,犹豫了一会儿,思索再三,很颓且喏喏地挪至榻前,一屁股坐上去,一把伸手捞起一件羞是羞但做工细致的玉雕小样儿,放在眼皮底下细细打量。

嘿,还真别说,这玩意儿小巧又精致,还真像男人垮下的那啥。

其实作为一个男人,我犯得着一见这东西就脸红么,又不是没见过。

我撇嘴,自我讥讽了一下,忽然不经意间,拿余光瞄到了掖在被褥里的一枚铜镜,一时间好奇心大增,丢开了手里玉玩,身子软倚在榻上,一手托着下巴,径自照了会儿镜子。

稀疏的眉,眼是眼鼻是鼻的。

五官很是寻常。

脸上没有胎记或是脏东西,额角光洁,脸很清瘦,丹凤微一眯,显得一双眼睛极为狡黠,这一张脸放在人群里并不出众,惨白得有些令人发怵,我照着镜子摸了摸脖子,喉结还不是很突出,不过摸摸还是有的,这身子板似乎还只十四五六岁,照此发育下去,也定不会长成什么绝世美男。

得出这一定论后,我便舒了心,搁了镜子。

我虽然记不得曾经发生的事儿,幸好这副相貌在勾栏里不怎么出众,想必还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不然只怕连龟公也做不长久。

此番一想,还真是三生有幸。如此看来我也算是熬出头了,从今儿起我老宝横霸这勾栏,呼风唤雨,再也没人敢揍我了。

一想到这儿,我颇为宽慰,不由得用手捏着袖子抹了一把辛酸老泪。

不抹还好,一抹就让我欲作呕。

“呕,这是什么味儿。”我的眉一竖,低头捞着袖子嗅了嗅……结果发现布料上全是汗渗出的馊味,酸臭死了。想起一身还脏兮兮的,我忙翻身下了榻,生怕弄脏了这华丽的褥子。不经意间瞅见屏风后头的浴桶里还留了半桶的冷水,水还挺清的,想必也还算干净,便决计将身子弄清爽了再上床歇息,于是从一旁屏风上捞来了帕子,原本只是想避着伤口擦一擦,后来觉得浑身越来越痒,便干脆卷起了衣袖子,露出肩膀,眼往下瞄,撩开前襟……

不对劲儿。

我眉毛一小蹙,盯着某一处,只见胸前被白布条缠了一道一道的。

敢问这绑的是什么东西啊……

“难不成我胸也曾受伤?莫不是断了胸肋骨?”我面色凝重,稍运气,发觉被布料缠着的胸口这会儿都被绑麻了,一点也不觉得疼……转念一想,看来此番伤得还不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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