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夏的到来让沈岁和感到意外。
也将他们这段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关系在瞬间引燃。
“妈妈只是请了个客人来。”曾雪仪轻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朝餐桌前走过去,喊着面露为难的乔夏坐在她对面,正好是沈岁和旁边的位置。
往年,江攸宁都只坐在他对面。
因为曾雪仪不想看她。
呵。
沈岁和站在原地,在乔夏朝他走来的时候往一旁走了几步,跟她隔开距离。
“你在这种日子,把她叫来是什么意思?”沈岁和厉声问道。
“没什么意思。”曾雪仪在乔夏对面落座,头微仰,“你在质问我?”
客厅内顿时沉默。
保姆们也都噤若寒蝉,退离了客厅这个危险环境。
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初升的太阳折射进屋内,照在站得笔直的沈岁和身上。
他的白色衬衫映着春日暖光,心却寒凉彻骨。
舌尖抵在口腔内,他闻到了血锈味。
“我在家里,连请个……”曾雪仪神色虽淡,却不怒自威。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岁和打断,他语气坚定,却只说了一个字:“是。”
曾雪仪眉头皱起,“嗯?”
沈岁和:“我是在质问你。”
他重重地呼了口气,清冷声线不带丝毫感情,“为什么在今天,在我来的时间,你要邀请她来做客?”
曾雪仪轻哼,“没有为什么,只是想夏夏了,便叫了。”
“那你为什么不在昨天想、明天想,非要在此时此刻?你告诉我,你在谋划什么?”
寂静之下,曾雪仪的呼吸声都变重了几分。
“谋划?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有心机的女人么?”曾雪仪厉声问他,“沈岁和,你把我想成了什么?!
“你这样做,该让我怎么想你?”沈岁和平静地说:“逼我离婚后,再用同样的方法来逼我跟乔夏结婚,之后让我在你预订的轨道上行走,一步不能差,这是不是你的想法?”
曾雪仪一时语塞。
良久之后,她讷讷道:“我都是为你好。”
“呵。”沈岁和轻嗤。
“你这是什么态度?”曾雪仪站了起来,纵使如此,她也得微仰着头,才能跟沈岁和眼神对峙,“跟夏夏结婚有什么不好?夏夏年轻聪明懂事乖巧,身体健康对你又好,比那个江攸宁好千倍万倍!你跟她结婚,我才能安心。”
沈岁和的目光从她身上绕到乔夏身上,乔夏也正在看他。
那双眼睛很大,头发微卷,妆化的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
他看过来,乔夏扯出个容,连的弧度都像是练习过千百遍似的,跟三年前到的她没什么两样。
好看,但假。
“那你结。”沈岁和别过脸,平静地跟曾雪仪说:“你想跟谁就跟谁,我没有意见。”
曾雪仪:“……”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曾雪仪随手捏起一根筷子朝他打过去,正好戳在他心口的位置,只是一下又掉在地上。
“那你干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沈岁和皱着眉说:“你记不记得离婚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
曾雪仪沉默不语。
“我说过。”沈岁和一字一顿道:“除了江攸宁,我谁都不娶。”
“以后,我不会再结婚。”
“你答应了我的。”沈岁和说:“现在要反悔了吗?”
沉默几秒后,曾雪仪清了清嗓子,“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江攸宁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当初娶她就是个错误!这会儿不过是回到正轨上来,你为什么不愿意?不结婚,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死去的父亲?难道你这辈子不要小孩了吗?”
“为什么要?”沈岁和说:“要来继续让你规划他的人生吗?在你眼里,乔夏什么都好,但在我眼里,她比不上江攸宁,连头发丝儿都比不上,就是这么简单。”
“岁和哥哥。”乔夏忽然低声喊他,带着几分娇嗔。
沈岁和眉头微蹙,“乔小姐,请自重。”
“好啊。”曾雪仪拍手称赞,“想不到我沈家还出了这么个痴情种,你对江攸宁倒是一往情深,那怎么还会离婚啊?!归根结底,还不是你不爱她!你就是为了跟我作对才娶了那个不入流的东西!”
“够了!”沈岁和一拍桌子,汤摇摇晃晃洒在了桌上,他红着一双眼睛盯紧曾雪仪,“她有名字。”
“为什么离婚?”沈岁和嗤笑,“难道你不清楚么?如不是因为你想杀了她,我会离婚吗?我不想哪一天江攸宁在我身边悄无声息的死去。你手段多,我知道,我无能我护不住她,以我让她走,你满意了吗?”
他眼睛红得快要滴血。
他亲口在曾雪仪面前承认自己无能。
“你……”曾雪仪抬起手,气得要往他脸上挥,却瞬间被他抬起胳膊挡住,胳膊都被反震的发麻。
“我,你的儿子。”沈岁和说:“这辈子,最无能的就是永远怕你肮脏的手段。”
一句话出口,后边的话便也顺势说了出来。
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报复性地在说。
“我跟你看中的人相亲,我就是觉得恶心,我这辈子宁愿死都不会跟她结婚。”
“江攸宁没有名字吗?你知道我每次去她家是什么待遇吗?”
“她爸请我喝茶,跟我下棋,她妈在厨房里做饭,江攸宁在沙发上看电视,饭熟了以后筷子都是她妈递到我手里的,我在她家没洗过一个碗,拖过一次地,甚至,没开过一次门。江攸宁也没在她家洗过一个碗,拖过一次地,她喝汤都是妈妈给舀在碗里晾好的。”
“就你说得这个不入流的东西,给你无能的儿子做了三年饭,洗了三年碗,甚至在你面前三年做低伏小,拖着受伤的腿也要去开门;就你说得这个不入流的东西,大学年年拿国奖,哥伦比亚大学lmm毕业,法考508,你告诉我,她到底哪里不入流?!”
“真正不入流的是你!跟我!你看不上我爸的家世,就想靠着乔家飞黄腾达。你知道曾家的名誉声望地位永远跟我没关系,以你想让我攀龙附凤,攀着乔夏的高枝回到你想要的位置去,你真的让我,恶心。”
他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在控诉曾雪仪。
说到最后,眼泪潸然而下。
不是滑落在脸侧,而是滚烫的热泪在眼眶里凝成大颗的水珠,直接掉在桌上。
啪嗒。
曾雪仪愣了片刻。
她抬起手又想打沈岁和,但被沈岁和挡住。
之后,她开始疯了一样,在嘴里念叨着“江攸宁、江攸宁、江攸宁……”
足足念了有几遍,尔后忽然抬起头来,“就是江攸宁才害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她的错!她就是个丧门星!就该拖着她那条烂腿永远发烂发臭!甚至,应该早就……”
“你够了!”沈岁和吼出来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你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因为你,我家都没了!”沈岁和说:“江攸宁从来没有对不起你。”
“反而是你,到底做了多少对不起江攸宁的事情?!”
曾雪仪顿时愣怔在原地。
她神色错愕,抬起头看向沈岁和,“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到底做过多少对不起江攸宁的事?”沈岁和嗤笑,又报复性地补充道:“或许说我们,到底做过多少对不起她的事?”
空荡寂静的客厅里,沈岁和起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拿起了自己的风衣,弯腰穿上了鞋子。
背对着目光灼灼望向他的两人,简练开口,“乔小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到我家来,更不知道我的母亲向你承诺了什么,但我希望你知道,她的意愿不会一直代表我的意愿,三年前我没有娶你,以后也不会娶你。”
“作为乔氏集团的千金,你应该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家的企业对你趋之若鹜。我母亲就是其中之一,但抱歉,我对经商不感兴趣。对你,更没有兴趣,我希望你自重。”
“还有,我就一个表妹,你别喊我那么亲昵的称呼,我们,不熟。”
他拉开门,手在门上不自觉用力,修长的手指泛了白。
“以后。”沈岁和说:“如你要自杀,别给我跟舅舅发消息。”
“我会在你死后,给你敛尸。”
“还会告诉爷奶。”
门被关上。
隔绝开了两个界。
但后知后觉的曾雪仪忽地拿起一个碗,想都没想朝着门口砸去。
砰。
四分五裂。
就跟这个家一样。
在华政附近的一家小巷子里。
江攸宁大学的时候回宿舍晚,会一个人去那里吃顿烤肉,很多时候不吃,但喜欢听肉在炉子上刺啦啦烤的声音。
每一张桌子上都吊着排气扇,但旁边有一个昏黄的小灯。
包括整家店里的氛围都是朦胧寂静。
人多,充斥着烟火气息。
今天正好是调休日,这里的人格外多。
江攸宁来得早,等了五分钟就等到了位置,周遭都是年轻的大学生,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她拿出手机给在小群里发消息。
【我被大学生们包围了,快来解救我!】
路童:???你都到了
辛语发语音过来:我在外边找停车位,你们学校这边真绝了,一个停车位得靠命。
路童:大学附近都这样,光是出租车就能占一大半停车位,剩下的就只能看命了呗。
——不过你提醒我了,我不开车过去了,我打车去。
江攸宁:全世界最美的辛语,要我出去接你么?
辛语:不用,我停好了,马上进来。
江攸宁在门口张望着。
一抹高挑的身影进来,立马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江攸宁朝着辛语挥手,辛语摘掉墨镜,不疾不徐朝江攸宁走过去,尽情接受周遭人目光的洗礼。
直到辛语落座,江攸宁才无奈扶额,“现在好多人在看我们。”
“准确点。”辛语微,“是在看我。”
江攸宁:“……”
“你点菜了吗?”辛语问。
江攸宁摇头,“等你们呢。”
“我要牛肉。”辛语说:“最近减肥,我过段时间要露马甲线。”
江攸宁:“你没有嘛?”
辛语:“以前有,最近又吃回去了。”
“嗯?”江攸宁非常怀疑,“有人给你开小灶了?”
辛语打了个响指,“聪明!”
“谁啊?”
辛语朝江攸宁努了努嘴,“还不都是你的功劳。”
江攸宁:“……”
苍天可鉴,她最近都在家里。
几乎不下厨,也从来不洗碗。
她现在是家里的一级保护动物,慕老师跟江老师对她爱护有加。
“也不知道你跟宋舒说了点儿什么。”辛语说:“她最近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在我家做饭。没想到她厨艺竟然不差,我一时没防备就成现在这样了。”
“哪样啊?”江攸宁问。
辛语摸了摸自己的小臂,“胖了一圈。”
江攸宁:“……”
真没看出来。
在她眼里,辛语跟以前一样瘦。
不过也能理解,她们这种工作要出镜,镜头里要比现实中胖一圈。
以现实中看着差不多身材的上了镜都会变得圆滚滚,而镜头上看着正好的,现实中都会偏瘦。
不止辛语,闻哥也偏瘦。
不过是劲瘦,因为闻哥为了拍戏,练出了八块腹肌。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不过聊得最多的就是宋舒。
一说起来,辛语又掌握了话语权,她说,江攸宁安静地听,还负责给她倒茶水。
从她的视角来看,宋舒就是个实打实的恋爱脑。
好好的事业不要,为了个老男人把自己搞成了这幅田地。
说着宋舒,辛语的话题就又转到了江攸宁身上。
“你还比她强点。”辛语说:“起码沈岁和不是个谢顶老男人,而且在离婚的时候给了你很多钱。”
江攸宁:“……”
“说她就说她,不要拉踩我。”江攸宁捧着水杯喝了口,道:“沈岁和给了我一大半资产呢。”
“骄傲?”辛语瞟她。
江攸宁:“也还行。”
“我怎么感觉你要跟他旧情复燃。”辛语的眼神变得危险,“江攸宁,你别在同一个坭坑里掉两次啊。”
江攸宁:“???”
“谁给了你这样的错觉?”江攸宁问。
辛语:“你刚刚说他的时候,又很得意。”
江攸宁:“……我得意是因为我拿了很多钱。”
辛语没再说话。
气氛顿时沉了下来,江攸宁只低着头喝水。
“宋舒这案子,能赢么?”辛语换了话题。
江攸宁摇头,“还没打呢,看明天商量的结吧。”
“没商量好呢?”
“那就起诉,起诉状我已经拟好。”江攸宁说:“相关资料也都准备齐全,就是还差点证据,不过我让闻哥去查了,还有一些,得到时候跟宋舒商量。”
“要是打的话有几成把握能赢?”
“五五开吧。”江攸宁说:“我现在不知道华峰那边是什么情况,明天去见他本人再说。”
辛语点头。
不一会儿,路童就到了。
三人点餐,开始烤肉。
路童是烤肉小能手,她全程负责服务。
三人要了两罐啤酒,一瓶饮料,坐在一起话家常。
不过说得最多的还是宋舒的案子。
路童也帮着出了不少主意。
在她们安静下来的时候,总能听到周遭人们的谈话。
围绕的都是考试作业,跟她们格格不入。
吃得正高兴,一道声音带着试探传来,“江攸宁?”
江攸宁的筷子一顿,抬起头看过去。
那张朝气蓬勃的脸映入眼帘,是阮暮。
“啧。”辛语笑着调侃,“是你啊,酒吧的小男生。”
路童只是看了眼便专心烤肉。
而江攸宁擦掉嘴角的油渍,只礼貌性地跟他打招呼,“你好。”
“啊。”阮暮明显错愕,“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我出现幻觉了呢。”
“有事吗?”江攸宁眉头微皱。表情是刻意流露出来的不耐烦。
托阮言的福,她现在对阮暮没有一点好感。
况且,她对他没有兴趣。
谈恋爱,太幼稚,当朋友,没必要。
他就是如此鸡肋到江攸宁不想跟他搭话的存在。
“没……”阮暮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耳朵在昏黄灯光下映射的通红,“我就是很意外你会出现在这里。”
“哦。”江攸宁拿起筷子,抢了路童的活儿,不再看他。
而路童,乖巧吃肉。
“我……我跟舍友一起来的。”阮暮见她不搭理自己,就自顾自开始说话,“你来多久了啊?”
“没多久。”江攸宁说。
阮暮:“哦。”
没什么好说的。
阮暮也不太会搭讪。
他聊得周遭气温都降了两个度。
但他还是磨磨蹭蹭,不想离开。
“弟弟。”辛语笑得风情万种,“想坐下来吃肉啊?”
“没……”阮暮往后退了半步,说话都有些磕绊,“我就是……就是看到熟人,过来打……打个招呼。”
“现在招呼打完了。”江攸宁神色清冷,“你可以离开了。”
辛语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脚,结换来了江攸宁一个白眼。
“做什么?”辛语笑道:“弟弟好歹是鼓起勇气跟你聊天来得,你怎么这么冷漠?”
江攸宁:“……哦。”
“聊完了就可以走了。”江攸宁仍旧不留余地,“我们还要吃饭。”
阮暮错愕,“啊?哦。”
他也确实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江攸宁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正好舍友喊他,“阮暮,肉烤好啦!”
“嗯。”阮暮应答:“来啦。”
他跟江攸宁道别,“姐姐,我先走啦。”
江攸宁夹了一块肉放在嘴边,顿时不想吃了,她把肉放到碗里,筷子落在碗上,“我们不熟,我也没弟弟。”
“这个称呼。”她想了想,还是没留情面,“大可不必。”
阮暮:“……”
江攸宁仰起头看他,男孩眼里都是错愕和茫然。
她仍旧绷着一张脸,声音清冷,“我们不熟,遇也可以不用打招呼。”
阮暮:“……哦。”
辛语又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甚至连路童都面露惊讶。
毕竟江攸宁自小到大都是很得体的人,很少给人当众难堪。
“你走吧。”江攸宁他不动,“你的朋友在等你。”
阮暮又愣怔。
他下意识转身离开,但在走了两步后又意识到不对劲儿,他又退回来,全程让人看着,不太正常。
但他重新停在江攸宁身边,“我知道你结婚了,但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么?”
江攸宁盯着他,不疾不徐地摇头,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能。”
阮暮:“……”
“我又不会破坏你跟他的感情。”阮暮说:“难道连走在路上打个招呼都不能么?”
江攸宁眉头微蹙,“大可不必。”
“还有。”江攸宁话到嘴边又觉得像在侮辱人,又把话收了回去,她低下头专心致志吃烤肉,“你朋友在叫你了。”
“我不缺朋友。”江攸宁说:“更不想跟你交朋友。”
阮暮在原地站了会儿,“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江攸宁说:“不想就是不想。”
阮暮无话可说。
这样的江攸宁展露出了锋芒。
不大像当初在酒吧看到的那个温和知性的女人。
但她刚刚坐在那里烤肉的专注神情让阮暮梦回初。
“好吧。”阮暮只能说:“那算了。”
“嗯。”江攸宁敷衍地应了声。
阮暮:“那我先走了。”
“嗯。”江攸宁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个尾音,更加敷衍。
阮暮转身拖着脚步往远走。
待他走远,辛语才问:“你怎么了?对弟弟好残忍啊。”
“弟弟?”江攸宁吃了块肉,微笑道:“你知道他姐姐是谁吗”
“谁?”
“阮言。”
辛语:“……”
啪。
辛语一拍桌子。
“妈的!”辛语骂道:“亏我刚才还有点心疼他。他活该!你做得对。”
江攸宁:“嗯哼。”
路童无奈摇头,“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谁?”辛语问。
“那男的啊。”路童说:“他说话的时候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也!”江攸宁立马把自己刚才收回去的话低声吐槽,“我觉得他像个绿茶。”
辛语:“嗯???”
路童无比赞同,“对,尤其是他说自己不会破坏你俩感情的时候,我真的……毛骨悚然。”
辛语:“没那么夸张吧?”
江攸宁给她夹了一筷子肉,“你想象一下,有个女人站在沈岁和面前,楚楚可怜地说,我不会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
“我呸!”辛语打断了她的话,毫不留情骂道:“贱人!”
江攸宁:“……是的,你懂了吧?”
三人心照不宣地看了眼对方。
辛语忽然道:“江攸宁你可以啊,都会看男人了。”
江攸宁:“……”
“还是弟弟段位太浅。”路童说:“我都看出来了。”
“也有可能是我以前被爱蒙蔽了双眼。”江攸宁自我调侃道。
“你们说男人绿茶是手段啊还是不经意啊?”辛语好奇地问。
江攸宁跟路童同时摇头,“不知道。”
在三人吃得差不多时,辛语忽然说了句:“我好像看狗了。”
路童跟江攸宁异口同声:“狗怎么能进来?”
“是人模狗样的东西。”
江攸宁在店里环顾了一圈,也不知道辛语说得是什么。
但路童一眼就看到了,她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拍了拍江攸宁的肩膀,“乖。”
江攸宁:“???”
莫名其妙。
她自幼对事情的好奇欲都不高。
别人放在她这的秘密,她从来都不会说出去。
别人不想告诉她的事情,她从来都不问。
除了在沈岁和的事情上,她有了一些求知欲,其余时候都很佛系。
以前让闻哥用一个成语形容她:人淡如菊。
她转回了头,托着下巴在桌子上发呆。
肉香味在她身边弥散,昏黄的灯光把人声鼎沸的店笼罩起来,别有一番风韵。
最近嗜睡,吃多了就想睡觉。
但这里也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她只能托着下巴发呆。
她又不能完全闭上眼,怕真的睡着,脑袋磕在碗上,以就睁一下闭一下,蒲扇一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方刷出一层朦胧阴影。
隔了会儿,她忽然道:“我好像看沈岁和了。”
辛语&路童:“……”
她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揉了下,声音都泛着几分困意,“是我的错觉吗?”
辛语:“是。”
路童:“不是。”
两人口供不统一,江攸宁了。
“就是他。”江攸宁确认了,“他身上那件大衣还是我买的呢,七千八。”
两人都没说话。
江攸宁也收回了目光,她继续托着下巴发呆。
好似沈岁和的到来对她没什么影响。
“结账。”辛语喊了一声。
江攸宁把卡拿出来,“我请。”
服务员走过来,确认了一下桌号后,温声道:“不好意思,您的单已经结过了呢。”
“啊?”辛语皱眉,“我们没结啊。”
“是一位先生帮你们结的呢。”服务生说。
江攸宁在他说出单结了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我们吃了多少钱?”
“一共325元,女士。”
“好的。”江攸宁着说:“谢谢。”
服务生走后,辛语说:“你是打算把钱还给他吗?”
江攸宁摇头,“不是。”
她瞟了眼沈岁和在的方向,“我们走吧。”
“嗯?”辛语从包里拿出四百块钱,“我去还给他,我们是差一顿烤肉钱的人嘛。”
江攸宁拽住了她的胳膊,朝她温和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啊?”辛语无奈,“结婚的时候花他钱理应当,离婚以后为什么还要花他的钱?我们缺吗?”
江攸宁:“不缺。但是——他今天生日。”
给他留最后一份体面。
他想结,便结了。
几个亿都拿了,也不差这几百块钱。
春寒料峭,夜里的风带着凉意。
江攸宁一出门就裹紧了衣服,她往巷子外走。
繁华大道上,“美鑫蛋糕店”的灯牌在夜里闪闪发亮。
“你们去车上等我。”江攸宁说:“我去办点事就回来。”
“干嘛?”辛语一下子就戳破了她的想法,“去给他买蛋糕?”
江攸宁,“嗯。”
“很快的。”江攸宁说:“我就下个单。”
辛语跟路童对望了一眼。
辛语想拦,路童拦住了辛语,“你去吧。”
江攸宁小跑着过去,然后飞快地挑了个小的蛋糕。
爆浆抹茶味的,微苦,但还带着甜。
是沈岁和相对而言最喜欢的一款蛋糕。
蛋糕98,外加10块钱的跑腿费,让店员把蛋糕送进店里,递给沈岁和。
绿色蛋糕摆在桌面上,跟烤肉格格不入。
“谁买的啊?”裴旭天不解,“买也买个好点的,这绿油油的,仿佛是在骂你。”
沈岁和用勺子挖了一口吃,声音变得低沉,“江攸宁。”
裴旭天:“……”
“她怎么知道你在这里?”裴旭天问,“是不是对你余情未了啊?”
“不是。”沈岁和说着又挖了一口吃,“她刚刚也在这家店,吃烤肉。”
“哦。”
蛋糕是他在所有味道里比较能接受的一种。
奶油不算多,味道略苦,但是还夹杂着甜。
他吃了三年,这是第四年。
“那我采访你一下,吃到前妻送的生日蛋糕,开心吗?”
沈岁和:“……”
他没说话,直接扔了个卡片出去。
折叠好的卡片印着紫色鸢尾,看上去生机勃勃。
卡片里却是江攸宁手写的字:感谢结账。生日快乐,最后一次。
个字,简练至极。
裴旭天第一次还没看懂,反复琢磨了几遍才懂。
尔后拿着卡片翻来覆去看,“杀人诛心啊。”
沈岁和全程都没说话,他也没吃多少肉。
只是把那个蛋糕,全部吃掉。
一口没剩。
这是几年来,他吃得最干净的一次。
不知为何,今年的这个蛋糕格外苦。
吃得让他格外难过。
吃得时候,他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江攸宁离开的那一幕。
她侧过身子跟路童说话,目光正好和他在空中交汇,但只是一瞬,她便避开。
那会儿,她是笑着的。
但那双漂亮的鹿眼里,盛不下他。
晚上点,曾家。
曾嘉煦兄妹俩坐在沙发上窃窃私语。
“你说姑妈今天打表哥了吗?”
“我猜打了,不过表哥肯定也回击了。”
“姑妈真的好疯啊,我现在都不敢看她。”
“你终于体会到我之前的痛苦了吧?姑妈好歹还给你个好脸色,在我面前简直是活阎王啊。奶奶都没她那么吓人。”
“奶奶当然不吓人,你可是长孙,以后要继承咱们家皇位的,她对你好到天上去了好嘛?”
曾嘉柔挨了一个爆栗。
“奶奶对你不好吗?”曾嘉煦吐槽,“挚爱品牌传给你了好不?还有咱们家股份,对半劈的好不?”
“好好好。”曾嘉柔没理,立刻转移话题,“你猜姑妈这么晚来找爸有什么事啊?”
“肯定跟表哥有关。”曾嘉煦根据她的状态合理猜测,“当然了,也有可能跟死去的从未见过面的姑父有关。”
曾嘉柔附和点头,“我猜也是。”
两人正说着话,沈岁和就走了进来。
“舅舅呢?”沈岁和问。
曾嘉柔指了指,“楼上。”
曾嘉煦悄摸摸地说:“姑妈也在。”
沈岁和点头:“知道了。”
然后把一大袋零食放到茶几上,“来的时候顺手买的,你们吃。”
“谢谢表哥!”
沈岁和看了眼手机的信息,径直上了楼。
舅舅说有事想跟他商量,他跟裴旭天吃完烤肉就开车过来了。
但——怎么他妈也在?
难道舅舅想做和事佬?
如真是这样,他以后能去的地方又少了一个。
楼上走廊一派寂寥,但拐过弯就听到了曾雪仪的声音。
她嗓子很尖,但这会儿大概哭过,又尖又哑。
沈岁和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他想听听里面在说什么,再决定要不要进去。
如舅舅真打算做和事佬,他就不进了。
如是其他事,他可以进去商量。
“你真的没有告诉岁和吗?”曾雪仪慌张的声音响起,“这件事情知道的也只有你跟我,还有江攸宁!那个小贱人手上还留着证据,她……如不是你说的,那一定是她说的!她就是想用这件事让岁和愧疚,然后跟她复婚,一定是这样的。”
“姐。”曾寒山的声音坚定有力,“你不要这么说攸宁,她是个好孩子,如想说她当初就说了,何必等到现在?”
“不!”曾雪仪说:“她就是想让我愧疚!想让岁和愧疚!她在计划一个大阴谋!她心机太深了,一定是她说得。”
曾寒山否定道:“不是!”
“那还有什么可能?”曾雪仪说:“难道是岁和自己查出来的么?可是当初他也查过,根本没查到,而且时隔这么多年,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查这件事,而且就能查到了?肯定还是江攸宁那个小贱人搞得鬼,她就跟一坨臭狗屎一样,根本不能沾。”
“姐!”曾寒山厉声道:“这件事我很确定!不是攸宁说的!她没那个必要,而且,你能不能对她尊重一些?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什么样子?”
“曾寒山!”曾雪仪声音愈发尖锐,“你吼我?!爸妈走了以我在这个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了吗?你也这么大声的吼我?!”
“你是我弟弟!”曾雪仪说:“你不站在我这边,反而一直替那个小贱人说话!如不是她,我的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岁和,你不知道岁和早上是怎么顶撞我的,他让我去死!说会给我收尸!还要告诉那群臭水沟里的蛆!我才不会让他们看我的话!他们这辈子只配在臭水沟里待着,我永远都不会回去。”
“我帮理不帮亲。”曾寒山叹了口气,“攸宁那么好的儿媳妇,你为什么就看不上?”
“她是个瘸子。”曾雪仪说:“我这辈子都不会让我儿子娶一个瘸子,我肯定会死不瞑目的。”
“但她的脚……”曾寒山顿了几秒,“不也是岁和弄得么?!”
“那又怎样?!”曾雪仪忽地拔高了声音,“难道我儿子要因为她毁了一辈子吗?”
“可她的一辈子毁在了岁和身上啊。”曾寒山痛心疾首道:“你现在为什么执迷不悟到这种地步?别说是岁和,我也忍不了你!”
“你……你们……”
“那又如何?”曾雪仪忽然笑了,“忍不了我不还是要拿我手里的股份吗?还好爸死前精明,怕他的女儿受委屈,把公司股份给了我12%,如没有我的这12%,在明年的股东大会上,你就不是掌权了。”
“曾寒山,我能把你送上去,就能把你拉下来。”
“随意。”曾寒山是真的对她寒了心,“我当不当这个总裁都无谓,光是分红我每年都吃穿不完。你以为大家对你容忍是因为钱吗?”
“难道呢?”
曾寒山忽然沉默。
良久之后,他温声道:“我始终记得你小时候会带着我玩,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会站在我身前,后来你走了,我哭了很久。以你回来我很高兴,我愿意护着你,因为我是你的娘家人,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对岁和来说,他是你一手拉扯大的,姐夫走得时候他才七岁,以他尊你敬你爱你护你,这么多年他一直听你的话,无非是因为你是他的母亲,你们有血缘关系。甚至于,他在你的逼迫下结婚又离婚,他背不起一个杀母的罪名,你要把他搞得多痛苦才肯善罢甘休?他是你儿子,不是你的敌人!”
“那他就更应该听我的话啊。”曾雪仪道:“他为什么要娶江攸宁来气我?我是他妈啊。”
曾寒山:“……”
“那你就别再去打扰攸宁了。”曾寒山说:“他们的缘分也就止于此了。”
“可是江攸宁不放过岁和啊。她还要把那件事重提,让岁和愧疚,再跟岁和复婚。不!”曾雪仪突然嘶吼,“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当初那场车祸,攸宁没让他知道。几年以后,就更不会。”曾寒山说:“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刺啦。
书房的门被推开。
沈岁和站在门口,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当初,我撞得人是江攸宁?”
书房里沉寂了几秒,曾雪仪忽然大喊着朝他跑来,“不!你没有!”
“当初那场车祸,你才是受害!”
沈岁和一把推开她,“我记得那天晚上。”
他说得晦涩,但众人都懂。
他记得那天晚上,以他知道自己是加害者,不是受害。
而真正的受害者,在那场车祸之后销声匿迹。
沈岁和真正清醒以后找人调查过,但资料被抹掉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撞得是谁。
但听说无大碍,已出院。
可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是江攸宁。
她那只脚,是因为自己跛的。
得到了曾寒山的点头后,沈岁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任凭曾雪仪在身后声嘶力竭也没停下。
他一路走到车里。
拿出手机给江攸宁打电话。
却后知后觉已经被拉黑了。
他坐在车里,盯着方向盘。
忽然趴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
眼泪不听话地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