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你走太快了,再吃点再跑吧!”
一个小孩奔跑在院子内,到处捣乱大笑着,手里拿着根棍子挥舞不停,就好像在跟什么怪物打斗一般,口里还大呼小叫,兴奋的不得了。
而他后面那两个侍女就苦了,她们此刻只觉得想哭,端着碗在那追着这孩子跑了不知多久了,但居然就是赶不上,她们还不能抱怨,谁让这是当今东京王的大公子,根本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
而这一切落在一边坐在木椅上悠闲品茶的梁红玉眼里,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银牙轻咬着,她不禁低喝一声道:“刘赟,你这家伙又跑哪去了,赶紧给老娘死过来!”
不知道多久过去,一道悠长懒散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又怎么了我说娘子大人,我昨晚可是忙到后半夜才躺下啊。”
一个青年从院子后面走了出来,看上去虽不是玉树临风,但也英气非凡,只是此刻,这个人却一脸无所谓,哪里和他的气质符合。
“你还悠闲的很啊!”梁红玉一把抓过来刘赟的衣领,揪着他的耳朵不怒反笑道:“儿子今年五岁了吧,你有一天教过他正事吗,当时天天喊着要男孩,我一连生了八九个才有这败家玩意,现在天天这么调皮,你自己去收拾吧。”
青年痛的直叫唤,他委屈道:“我说你有没有搞错,我刘赟现在好歹也是东京王吧,这样我哪还有王爷的面子啊娘子大人,而且相夫教子不是你们女人的事吗?”
梁红玉一听却更生气了,她站起来咬牙看向刘赟道:“你还好意思说,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论语都没读过,你是文盲吗,难怪爹都当不好,这几个月你不是天天在外面说公务繁忙就是有重要对外政务,往家跑了几天啊。”
刘赟苦笑道:“娘子,我发誓,我已经改邪归正了,我绝没有再做出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梁红玉盯着刘赟看了半天,才哼一声松开了手。
刘赟正想笑两声,却一屁股跌在了地上,痛的直跳起来。
“嗯,看在你这么诚恳善良的眼神,我就最后相信你一次好了。”梁红玉双手抱在怀里,也忍不住笑道:“赶紧去把孩子管好,让他吃饭吧。”
“我招谁惹谁了这是,娶了这么个败家娘们,天天打本王……”
刘赟捂着屁股往儿子的方向走去,不听小声抱怨,却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你刚才……说什么了,刘,赟?!”
梁红玉按着双拳,缓步走了过来,脸上却始终带着那优雅的笑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生气还是怎么。
“冤枉啊我,娘子大人,我在夸你呢……”
刘赟只觉得彻底放弃了,做什么都是徒劳。
半个时辰后。
“儿啊,以后千万别跟你爹我一样,一辈子这么窝囊了。”刘赟抱着儿子刘元坐在腿上,直叹气道:“找老婆啊,一定要找个小家碧玉的,我当时也是年少轻狂啊喜欢什么成熟火辣的女人,谁知道这辈子啊,唉,说多了都是泪……”
还不到六岁的刘元却笑道:“爹,你说什么呢,我才不会像你这样,东京的女孩子可都天天围着我转呢。”
“……”刘赟强惹着掐死这小子的冲动,还是没舍得打这个唯一的儿子,他摇摇头哭笑不得道:“行吧,我算是活的还不如你这小毛孩了。”
时光飞逝,从董双回到国内后,已经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些天,大汉帝国的各项发展都在有条不紊的开展着,地方的几个诸侯王基本都是年轻有为,承担了大部分的重担,他们日夜操劳,为帝国和百姓的飞跃进步做出了杰出贡献。
但刘赟却是个例外。
刘赟自从打完了仗,这会几个月都每天无拘无束,天天借口公务繁忙出去玩,把政务交给了副官来做,每天也少不了被老婆打骂,他却完全无所谓一般。
儿子已经五岁了,刘赟却经常教他怎么喝酒和吸引女孩注意力,在教育方面,完全是丢给梁红玉去处理,好在这小子脑子灵活,不比刘赟傻,死神那些东西也都学得快。
刘赟也高兴,整天出去打猎听戏泡勾栏里,混迹在各种娱乐场所和美女圈子里,可谓是玩得风生水起了,按他的话来说就是给皇帝卖命了这么久,怎么也得现在天下太平无事可干了就养老了是不。
虽然他今年才二十七岁。
刘赟能这么闲,一方面是他玩世不恭,悠然洒脱的性格使然,最主要的还是他这个东京王完全就是个闲差,东京本来就在河南,也是当今天下第一诸侯王中原王岳飞的范围内,就算刘赟不管事,岳飞那性格也不会放着这一块不管,刘赟也知道这家伙的性子,每次溜得都心安理得,反正岳飞会来收拾这些摊子,他才懒得继续浪费时间。
既然当了王,就要好好享受生活才是,别人愿意鞠躬尽瘁就让他们去吧。
而这到底是不是董双有意为之,给刘赟这小子一个闲着的饭碗,谁也说不清。
于是刘赟继续维持着他那醉生梦死的神仙日子,这一个月他更是猖狂到了极点,天天夜不归家,就说衙门有公务缠身,跟一个闲云野鹤一样。
这天晚上,刘赟的师父来找他喝酒,刘赟高兴的不得了,两人喝了整整一晚上,眼看天都要亮了,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让刘赟极为震惊。
“师父,别喝了。”
刘赟伸手拦住了还要再喝的师父,阴沉着脸看向他道:“您也年纪大了,还是照顾着身体要紧。”
“行了,你小子别管我。”老者绕开刘赟阻拦,继续饮下一杯酒,才道:“你以为我不清楚吗,你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想逃避责任,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装一个无忧无虑的人,但是,这样能持续一辈子吗。”老者摇摇晃晃,他看着刘赟语气严肃,一改之前的老不正经模样道:“我皇甫玄不是那么逃避责任的人,是时候让你知道当年的真相了。”
“……”在这个最接近答案的时候,刘赟却沉默了。
虽然,他曾经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付出了无尽的鲜血和努力。
他曾经和董双分道扬镳过,那一次,董双失去了对他的一切信任,刘赟不得已漂泊江湖,寻找人生方向,曾经,还拜访过自己这位在中原武林德高望重的师父。
今天,是刘赟第一次知道师父的名字。
自称皇甫玄的老者说完,却面色僵硬,就好像还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事一般,很快就再一次端起一杯酒,正要喝下时他却停了下来。
刘赟的右臂如同钢铁一般,牢牢挡住了皇甫玄的酒杯,他再怎么用力,也撼动不了阻拦的人分毫。
终究,还是老了吗。
罢了,死前,就告诉这小子一个真相吧。
“你的家人,并不是朝廷所杀。”皇甫玄没有继续徒劳,他抬起头看向刘赟,这个自己一辈子最看重的徒弟道:“他们是当年的大金国四皇子所杀,因为,他们发现了四皇子的潜伏阴谋,和他的中原真实身份。”
刹那间,刘赟的心脏几乎是猛地一阵颤抖,发自灵魂深处的那种震撼,是他怎么攥紧双拳也无法平息的。
曾几何时,自己在苦苦寻找为家人报仇,终于在董双的帮助下,有了那个机会,但在那以后,心中的执念始终没办法消除,反而是积累的更加厉害。
他怎么也想不到,如今才知道,自己的家人,居然都是被金人所害,并不是朝廷!
深呼吸了一大口,刘赟低下头用左手的手肘撑在桌上,阴沉着双眼死死低声喘息着,用力一拳砸在心口上,结束了这疯狂的举止,重新看向了皇甫玄。
“当年,我原本在年轻时候是个山贼,因为山头被灭了,老婆儿子和所有兄弟都被登州官府剿灭,从此,我对朝廷恨之入骨。”皇甫玄在酒精的作用下似乎也提起了诉说的欲望,他苦笑一声道:“从那以后,我到处招收门徒,希望重振荣光,而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少年时代就能跟天下第一高手卢俊义互相较量,因此,得知那件事后,我就把你家人的真相嫁祸给了朝廷,告诉你是登州蔡九所为。”
皇甫玄说到这里,只是闭上眼睛道:“这一切都是我的私欲,是我的欺骗让你走上了反抗朝廷,十多年颠沛流离的地步,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师父,这些年,我也已经想通了,今天,你就算不认我这个师父,哪怕杀了我,我皇甫玄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说完,皇甫玄也淡然看着刘赟,就好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一般,哪怕是死,他也无所谓。
刘赟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目光平静看着师父,就好像时光瞬间凝固了,师徒都回到了二十年前一样。
最后,刘赟嘴角带起一丝笑容,渐渐的,终于,他发自内心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微笑。
“没有那些故事,不曾走上这条所谓反抗之路,我又怎么会拥有我现在的一切美好呢。”
皇甫玄皱眉道:“可是,你难道不想复仇了吗,至少,金人现在还在东北。”
“如果你想动手,师父愿助你一臂之力!”
说完这话,皇甫玄走到刘赟身边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就像真的要这样一般,纵使早已年过古稀,也没有把这条命放在心上。
刘赟却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往门外缓缓走了过去。
看着那撒在门前的无尽月光,凝望着那一抹皎月,他再一次笑了。
曾几何时,自己不是没想过这些事,但如今,一切都已经远去了,现在的他,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那个无忧无虑,心中只有海阔天空的少年已经远走了,如今,是一个大汉帝国的东京王在这里,活着。
“师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过往的一切,都已烟消云散,我不会再活于过往了。”
刘赟的语气无比坚定,就想要划破这黎明天空的利剑一般。
这一晚,刘赟让师父别喝了,皇甫玄他也不听,直到师父无意中说出了当年的真相,刘赟知道自己父母被害的内幕后,心中却只是瞬间释然了,不再被仇恨所压抑,那一晚,他变了。
从此,他的笑容中再也没有了任何杂质,只剩下那发自内心的清澈,二十多年了,刘赟终于觉得寻找到了自我,那种为自己而活的快乐。
梁红玉问起,他也不说什么,总之,从那以后,这个青年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变得,不再有任何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