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不过以臣看来,若是内贼所为,嫌疑最大的应该还是袁绍的三子袁尚。”
糜芳躬身回道:“臣之前看过冀州那边的情报,说此子最得袁绍宠爱,而两年前袁谭便被袁绍过继给了亡兄袁基为继子,所以理论上而言,如今袁熙才是袁绍这一脉的嫡长子。”
“袁熙占了名分,袁尚则占了情分,各有所恃,自然会相争不下。”
听了糜芳的分析,王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应该不可能是袁尚。”
糜芳闻言一怔,“主公为何这般肯定?”
袁绍虽然在三国演义中退场的时间较早,但戏份并不算少,作为曾经压制过曹操很长一段时间的雄主,更在后世天朝被不少专家,网友作为重点分析,其中有些信息王政也看到过,随着等级的越来越高,他如今不仅五感过人,连记忆力也比穿越之初好了不少,此时稍一回忆,便记起了大半:
“据本将所知,袁熙才能平庸,除了讨了个美女老婆外,实在乏善可陈,不仅未得袁绍欢心,冀州文武百官也没有多少人支持他,未来若是出现夺嫡之争,只可能会出现在袁谭和袁尚两人之间。”
袁熙一直呆在邺城,主公是从哪里得知袁熙才能平庸,不得百官支持的
奔命司这边都还没调查出这些呢?
糜芳心中一凛,嘴上却道:“那按主公所言,袁熙既无威胁,那袁谭也没有动手的理由了?”
“那倒不一定。”
一边说着,王政一边站起身来,在房内来回踱步,一点点地推敲:“袁熙和袁尚关系似乎更为亲近些,他又刚被任命为幽州刺史,若是给他几年时间,不说成多大气候,势力定然是有一些的,来日夺嫡,一旦相助袁尚,自然也有些棘手,所以袁谭提前动手,防患于未然,倒是有可能的。”
“主公明见万”
糜芳马屁都没拍完,却见王政已摇了摇头,先自否决了自家的判断,“还是不对,袁谭的可能性也不大。”
“即便过继给了袁基一脉,袁谭依旧还是袁绍的儿子,从其能单独领军镇守青州来看,袁绍对袁谭还是很重视的,既然如此,即便袁绍情感更偏向袁尚一些,袁谭也未必没有机会继承袁绍的官爵了。”
王政可是隐约记得,即便官渡之战后袁绍发病去世,都还没有明确过袁尚为自己的继承人,袁尚能够上位,是因为审配和逢纪向来为袁谭所厌恶,又和辛评、郭图有过节,担心袁谭即位后加害,因而私下改袁绍遗命所导致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袁绍或许不算是一个明主,因为他没有处理好自家的身后事,为袁家的内乱埋下了伏笔,但却也没有真正做出过“废长立幼”的蠢事。
这个王政能够理解,喜欢是一回事,选择却是另一回事,嫡长子继承制能够成为天朝延续千年来的历史规则,是因为就它本身就是在诸多风险和变数中做出的一个最优解了,虽然不能保证继承人的贤与不贤,但起码先避免了互相争权,引发祸乱、乃至手足相残等更为严重的问题。
这一点,袁绍应该能看的出来,当然,看的出来却一直犹豫,也不怪曹操会不屑的评价其“好谋无断”了。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肯定地道:“当年泰山奉高,本将曾与袁谭有过交手,此子行军作战上中规中矩,不算什么大将之材,却也尚算稳重知兵。”
“见其章法而识其人,如今袁绍仅仅只是倾向袁尚,但,仅仅也只是倾向,并未到了情势危急之时,既然如此,以袁谭的性格,实在没有多少兵行险着的理由.行刺这一招太激进了,也太鲁莽了!”
“但凡不是傻子,便能看的出来,恰恰是在袁熙府上发生的行刺,所以袁熙反而嫌疑最小,袁绍一旦调查,也必然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等等,要是袁谭所为,那就是摆了一个局中局!”
局中局?
糜芳这时也反应过来,不由脱口而出:“主公是说,这一次行刺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栽赃袁熙,而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正是让袁绍调查之后,发现是袁尚栽赃自家的兄弟?”
“要真是袁谭策划,那他的目的或许正是为此了。”
王政颔首道:“只要袁绍一番调查,发现行刺一案与袁尚有所牵连,哪怕就算证据不够充分,袁尚也大半不信,但只要有一丝怀疑,一丝不满在心底产生,就有可能让袁绍重新思考立长还是立幼的问题,进而让袁谭获得了更大的希望。”
这个推测,已经算是比较高明的看法了,而能看到这一步的王政,也让糜芳暗自感慨:“苍天待吾主何其厚也,不仅天生神力,更有天授其智也!”
不管王政有没有其他的情报渠道,单凭他的这些分析,不仅将最可能的真凶推测出来,甚至还把对方的心思猜出大半,糜芳自问远不及也,他不由钦佩的看向了这位年轻的州牧,愈发坚信自家当初的选择才是对的!
大哥,从小到大,次次都是你来做主,也次次证明你是对的,但这一次
我才是对的!
因为我为糜家选择了天命之主!
他这边思绪万千,王政却没有留意,或许是聊八卦聊上瘾了,说了半天仍自意犹未尽,很是亢奋地继续分析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如果真是内贼所为,袁谭为幕后主使的可能性为五分,子方可知,另外五分是何人也?”
还有何人?
按照王政的说法,其实这个人基本也就是袁尚了,但糜芳商贾出身,也是个精明人物,若是答案这么简单,王政岂会这般询问,他这时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正要开口,突然反应过来,王政此时明显是谈性大发,如何配合才算识趣呢,当即故作不知,反而刻意说道:“主公是说袁尚吗?也摆一个局中局,意欲让袁绍猜忌袁谭?”
“不然不然。”
王政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望向糜芳摆了摆手:“行刺案发生在袁熙府上,即便不是其所为,也有失察之职,若为陷害袁谭,一旦日后让袁熙知晓,却也会和其反目成仇,伤了敌人,却也折了盟友,这岂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智者所不为也。”
“那主公是说?”
“如果内贼不是袁谭的话.”王政自信满满地道:“那就是只能是袁熙了。”
“此子自导自演,自己诬陷自己!”
袁绍能有今日基业,必然不是蠢人,无论一开始的证据指向了谁,他都不会轻易相信,多半都会觉得这第一个浮出水面的“幕后主使”乃是受人栽赃,也同样会想到,此人既被栽赃,那么谁会是得利者?
如果是一开始各方面的证据都指向袁熙,那他必然是被栽赃,受利者也就只可能是在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袁谭和袁尚之间了!
而最好的结果,就是袁绍始终查不出到底是袁谭所为,还是袁尚所为,如此一来,对这两个儿子都会生出猜忌之心,袁熙反而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主公明见万里!”
这一次糜芳终于把台词说完了,他一脸敬佩的道:“若真是袁熙所为,此计的确甚为巧妙,可谓一开始就讲自己从可能的嫌疑人中摘了出来”
“臣愚钝,若非主公提点,实在难以拨开这等重重迷雾,窥见天日真相。”
“哈哈哈。”
对于糜芳的这个马屁,王政十分受用,相比武勇,其实他一直更想要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家的“聪明才智”。
甚至王政的喜战,好战,也一直是指战场争锋,而非单挑斗将,为何?
因为个人武勇这块无论多么高强,都非他自家练就而成,既然不是自己的能耐,别说赢了孙策,张飞了,就是胜了吕布又如何?
说白了都是系统的本事,也正是因此,王政从没有在这方面沾沾自喜过。
但头脑这块就不同了,虽然穿越之初“出师不利”,但王政感觉在自家的坚持之下,近年来他这方面的表现已经越来越出色了。
你看这次,我远在千里之外,不都把邺城的这点事情给分析了个明白明白,清清楚楚了嘛?袁本初这当事人现在估计都还茫然不知吧?
这等表现,就不说是神机妙算,算无遗策,起码也是个知微见著,运筹帷幄了吧?
其实从他所掌握的信息来看,这番分析倒也能算个合情合理,比较靠谱,可关键问题是,奔命司目前得到的信息不全不说,还遗失了最重要的几条
比如这次刺杀有很大的成功性,大到若非张郃机警,出手及时,袁绍是真的就要比原本历史上还要“英年早逝“了!
单这一条,便可以把他几个儿子的嫌疑全部排除,毕竟无论是袁谭、袁熙还是袁尚,都不可能在天下未定,群雄逐鹿的这个时候希望自家的老爹提前卸任的。
又比如第一个浮出水面的“幕后主使”也不是袁熙,虽然这次刺杀是发生在袁熙的府上,可问题是无论是刺客的身份,还是刺客进入宴席的过程,都跟王政有着莫大的关系。
要是按照王政方才“自导自演”的逻辑,被栽赃者便是主使者的话,那
只能希望袁绍和其麾下的谋臣们千万也别这么想才好了。
这些王政自然不知,此时反而陷入了越说越是自信的状态:“不过在本将看来,最大的嫌疑者还是曹操。”
“臣深以为然。”
糜芳连连颔首:“若是曹操发现了袁绍有南下进犯之图,以他此时的势力,自是无法相抗,明刀明枪斗不过,便想到暗箭对付了。”
王政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袁绍提前南下,或许也是历史改变,遭遇行刺的最大原因。
原本的历史上,曹操和袁绍的联盟和如今一样,早在曹操奉迎汉献帝后的建安元年,便出现了分崩离析的兆头,但因为两人的敌人袁术,公孙瓒当时势力尚在,所以矛盾一直没有彻底激化。
但如今不同了,本该坚持到建安四年的袁术已被王政击败不说,更关键的是,公孙瓒也不知为何,同样提前被袁绍所灭。
那么接下来的走向自然面目全非了,在建安二年便据幽州、冀州、部分青州、并州的袁绍,提前便尽有河北之地,南下的征途自然也提前了。
更关键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曹操能赢官渡之战原本就有很多的侥幸因素,比如许攸当时的放水,提前两年,还会继续发生吗?
甚至这一次袁绍要是南下,会不会选择不同的行军路线,决战还会不会发生在中牟附近的官渡,一切都不好说了。
要知建安四年的形势都尚且是袁强曹弱,这个差距提前两年,只会更大,即便是深知曹操能耐的王政,如今都不敢笃定是否依旧会是曹胜袁败的结局了
获胜机会太小的战争,自然没有人会愿意去打,既然短时间内解决不了双方实力的差距,把主意打到行刺袁绍,解决他这个主帅身上,再是正常不过,亦是无奈之举。
“如果排除内贼的话,袁绍估计也会立刻想到是曹操所为。”王政沉吟道:“必会勃然大怒,发兵南下的计划有可能还会提前。”
“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帮着曹操拖延一下时间呢?“
帮曹操?
糜芳闻言愣住了,糜家可是在赵县时便和王政搭上线的,他自然十分清楚王政与曹操的恩怨,且相识以来,也隐约能感觉地到,相比袁绍,如今势力更弱的曹操反被王政更为重视,视为劲敌。
既然如此,主公怎会突然想要相助曹操呢?
糜芳在大局观上毕竟还有欠缺,若是此时在场的是郭嘉,却是能立刻明白王政的想法,战事发动的越早,曹操获胜的机会便就越小,而这其实不是王政乐于见到的。
因为对于鼎足南方的王政而言,北地群雄分出胜负的时间越晚,才越有利。
对于糜芳没有领悟自家的意图,王政也不见怪,只是摆了摆手:
“你先退下吧,继续关注邺城的行刺案,但有新的情报,第一时间来报。”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