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1 / 1)

顾诚从床上醒来的时候,脖颈有些疼,四周一扫,没看到叶善,很莫名的,心脏狠狠一沉。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他跳窗而出,甚至都没注意隐藏自己,直奔大乾宫而去。

殿外有侍卫阻拦。

皇帝的寝殿内忽然传出一道压抑到极致爆发的哭声。

“小恩!”顾诚心内震动,一剑挥出,剑气震荡。掀翻冲在最前面的侍卫。有人倒退着往外跑去,被人发现,大喊:“你去哪?”

那人惊慌失措:“要禀报曹阁老,必须马上!”他转身跑去,没跑多远,又被那喊话的人追上,当胸一剑斩去。

侍卫们忽然乱成一锅粥,有曹家的人,顾家的人,还有效忠皇帝的,更多的则是茫然无措哪边人占上风就会跟着哪边混的普通人。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哪个阵营的,互相防备,刀剑相向。

顾诚回头看一眼,隐下心头的焦躁,一头冲进内殿。

几名玄衣护卫将太子团团围在正中。何不忆抱着捂住脸痛哭的太子。屋外的风吹起室内的白纱,无端让人觉得阴森鬼气。内里光线昏暗,看不分明,顾魏持刀,刀尖直指叶善。

顾诚上前,一把按住顾魏。后者反应过激,来回过了两招才停手,一脸防备,“世子,她不是人!”

这话乍听之下像是在骂人。

“哥哥,你醒啦!”语气听上去欢欣雀跃。

她用顾老太太的两根簪子别好头发,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细弱的脖颈,脚步轻移,躲到顾诚身后。

顾魏看到,又要出剑,被顾诚架住,“带太子离开这里,快!”

何不忆当机立断,抱着太子起身,太子浑身都在抽搐,强烈的更咽让他说不出话。侍卫上前帮忙。

顾诚看到趴在地上的皇帝,抖着手伸过去,已没了呼吸。他双目大睁,表情惊恐,一看就是被吓死的。

“他死了呢。”叶善的脸贴着他凑过来,垂在身侧的手五指弓起,成爪。

顾诚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一拉,将她抱住,按住她的后脑,“吓到了吧?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能自己离开吗?你现在回到曹贵妃那,什么都不要管,这里交给我处理。”

“快走!”

叶善被他推了吧,他知道她有这个能力保全自身。

叶善走了几步,犹犹豫豫的站住:“可是我想回家。”

顾诚将地上皇帝的尸体抱起,送到床上,回头看向她。

叶善:“要是你们偷偷走了,不带上我怎么办?”

虽然场合不对,顾诚的心口还是紧缩了下,有些心疼。

他抽出一枚令牌给她,“皇帝驾崩的消息不可能瞒太久,天亮了后,消息肯定会传出去,你趁乱出去。记得照顾好自己。”

叶善捏着令牌,黑蒙蒙的眼有了光,“那我回家了。”

她脚步轻盈的离开,她永远也不理解自己只是按照何不忆给的信息声情并茂的扮了一次鬼而已,怎么就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到了,甚至皇帝直接被她吓死了。

她没想过吓死皇帝,她还记得她答应了顾诚的话,不杀皇帝。她向来言而有信,就连大乾宫碍事的宫人也都是被她打晕了而已。

她换上宫人的衣裳,隐在暗处,看到有人企图出宫,跟着他,趁乱也跑了。

皇帝驾崩,打了曹家一个措手不及,也打了顾家一个措手不及。

侍卫们先乱了起来,也就注定了,消息肯定会走漏出去。

这样的乱,也完全超出了何不忆的预想,甚至太子因为刺激过大晕厥过了一次,别说出来主持大局了,还要人来照顾。毕竟谁也不能在听到亲生母亲是被父亲害死还能保持冷静。而且还是用那种残忍的手段。

叶善走在空寂的大街上,有马匹快速的从她身边跑过,等她到了顾府门口,大门已被敲开了一次,府里的人也醒了。

起先没有谁注意到她,忽然梅梅一声叫:“大娘子,你回来啦!”

众人一静,有种诡异的感觉在心头一闪而过,不过现在面临的情况太过紧迫,也没有谁去细究这种感觉。

顾老太太握住她的手:“你是趁乱跑出来的?现在太危险啦!”又吩咐护院看好家门,谁都不要轻易放进来。

女眷们都是半夜被吵起来的,身上披着衣裳,发丝凌乱,面上少不得都染了惊慌的神色。唯叶善一人穿戴整齐,面容沉静,一路匆匆而来,连呼吸都不曾乱了半分。

老太太看她一眼,忽然道:“善善,你一定很累了吧?你带梅梅回屋休息会吧。没事的啊,不要担心。”

叶善摇摇头:“我不累,我不担心。”

她面上依旧挂着标准的温柔微笑,像戴了张终年不变的面具。

以往她温柔待人,大家只觉得她可爱讨人喜欢。今夜人心惶惶,她仍是这副模样,不合时宜的诡异感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在场众人,除了梅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其他或表情或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顾老太太咳嗽了声,遣散众人:“大家都别在这站着了,各自回屋歇着吧,担心也没用,除了受累别无益处。”

叶善说:“是的呢,奶奶不要害怕,哥哥说他会保护我们。”

“就算没他也没关系,我会护住您和娘。”

她的目光落在侯夫人身上时,后者没有平日的温暖感动,无端的不自在,浑身冷意。大概是,她的眼神太古怪了吧。

顾老太太说:“晚意,你也回去歇着吧。”

叶善说:“娘你不要走,你和奶奶在一起。”

“要是离的太远,有坏人抓了你,让我在你和奶奶之间做选择,我不知道怎么选,会有人死掉的。”

侯夫人低呼:“善善。”

叶善:“我在呢,娘。”

侯夫人正要说话,顾老太太说:“善善太累了,善善你就在奶奶的小隔间睡吧,奶奶看着你。”

侯夫人看着叶善,心脏蹦蹦跳的不正常。她以前也有过觉得善善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当时只当她是来自清风山庄,行事作风跟临安女子大不相同,可今晚给她的感觉就太诡异了。

顾老太太坚持道:“晚意,你回去睡吧。善善,你来奶奶这边,奶奶陪你睡好不好?”

叶善:“可是娘……”

顾老太太拉住她的手,抚摸她的头顶说:“没关系的,府里守卫众多,不会有事的。”

叶善趴在她的膝头,老太太一下一下摸她的头,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侯夫人眼睁睁看着叶善睡去,眼里情绪难以平复,无声道:“她……”

顾老太太摇摇头,心内虽觉奇怪,但更多的是怜悯,她也不清楚这股情绪来自哪里。仿佛叶善本该如此,她有时特别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在做什么。有时候又懵懂的像个孩童,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她本能的恐惧害怕。她胡言乱语的时候,实则在寻求帮助和安慰。

不多时,外头传来了兵马走动的声响,侯府被包围了。门房扒在门缝看,虚惊一场,原来是顾侯的人马到了。

叶善忽然从老太太的双膝抬头,又被她按了下去,“乖啊,不怕,没事。”

叶善后来就彻底的昏睡了过去,这一睡竟整整睡了二日夜。到了第三日的白天才醒转过来。彼时一场权力的争夺已尘埃落定。整个临安城铺天盖地的白,国丧正在进行,每个人都疲惫不堪。然而本该守灵的太子却突然招呼都没打,直接冲到了顾家。

彼时,叶善刚刚醒来,心底一片纯白的明净,她感觉自己忘了一些事,祖母过来看她的时候,亲自看着她用了一碗小米粥。

她的心暖暖的,柔柔的,她觉得活着真好啊,生活真美好啊!

祖母让她暂时不要出去,在屋子里给她做衣裳。叶善最喜欢做事情了,她不喜欢出门,总觉得出门有很可怕的事情。因此她欣然待在屋子里,认认真真的裁剪布匹,缝制衣裳。

太子冲进来的时候,她才按照奶奶的尺寸将布匹裁剪好。屋外阳光明媚,屋内放了几支早春腊梅。

太子扑到她面前,忽然揪住她的衣领子,说:“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娘是被我爹害死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善有些被吓住,不知作何反应。

太子昔日的温润荡然无存,像只被囚禁的幼兽,无助又悲怆,“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娘在哪儿?我娘她在哪儿!”

顾老太太干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李恩的哭喊,她推开门,震惊道:“小恩,你说什么?什么你娘在哪?”

太子放开叶善,扑到顾老太太跟前,哭道:“你问她啊!你问她我娘在哪儿?姥姥,我娘是我爹杀的!我娘是我爹杀的啊!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不说!她一直不说。”

“他要换命。”一字一顿的声音响起,有些不正常的停顿。像是现世的坏掉的机器,机械的重复语音播报。

顾老太太猛得一个晃荡,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叶善上前扶她,太子看着她眼里露出仇恨的光,挥手打开她。叶善很坚持,抱住奶奶,往她身后藏。

顾老太太握住叶善的小臂,“好孩子,你跟我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太子说是皇帝杀了皇后?为什么?”

侯夫人冲过来,猛然止步。

叶善歪了歪头,她应该知道的,她好像有印象。她里不出来头绪,她只能学着那晚的一问一答,重复了当日清醒。

众人见她一会语调如鬼魅,一会又苍老惊恐,惨白的日光下,也无端吓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仿佛重新回到了那个饱受打击的晚上,眼神惊恐,嘴唇颤抖,无法言语。

叶善正学着已经疯掉的皇帝描述如何生生钉死了皇后,忽然一人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她,紧紧搂住。

叶善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掉。随后而来的何不忆进来,将顾老太太以及太子都先行劝了出去。最后出门的时候,眉头紧缩,还是帮忙带上了门。

叶善还在喋喋不休,顾诚无奈,值得低下头,堵住她的嘴。

他想,挨她一个打耳光也没关系,只要她恢复正常。

叶善只是茫然的看着他,眼里没有焦距。

顾诚:“你是不是心里很难过?难过你就哭出来。”

叶善回身坐到床上,失落道:“我好像又做错事了,惹奶奶不高兴了。”

顾诚:“没关系的,你也是一番好意,你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这是好事。含冤者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太子只是一时情绪上还受不了,他同他母亲感情很深,一下子难以接受很正常,更何况加害他母亲的是他父亲,就更无法接受了。”

“这件事自始至终都不关你的事。”

叶善:“可是太子说我知道啊,我瞒着你们了,我没说。”

顾诚:“那你知道吗?”

叶善凝神想了会:“我不记得了。”

顾诚:“你听我说,这事不管你知不知道,都不怪你。不管你说不说都又充分的理由。太子会想通的。你乖乖听话,什么都不要想好不好?”

叶善的思绪像是断了般,串联不上,她说:“我不想,可是我还有衣服没做好。我答应了奶奶的。”

顾诚:“那好,你做衣服好不好?”

叶善:“嗯,我做衣服,做衣服。要一直做事情,不然会死的,会死的。”

顾诚看着她将针线拿起,认认真真的缝起了衣服。又站了会,才放心的离开

祖母的屋内并不如他想的那样,嚎哭一片。太子怕在老太太怀里抽抽噎噎,老太太红了眼睛,面上都是泪痕,现在却不在哭了,而是一只手支着额头疲惫不堪。

顾诚说:“其实这事我和父亲早有猜测,只是并没有确凿证据,心里还报有希望才没擅自给皇帝定罪。况且他是小恩的生父,我们心中总有顾虑。”

“有什么好顾虑的,他禽.兽不如,自己死了亲娘就想让我娘抵命,听信谗言,迷信修仙,他害死了那么多人,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禽.兽!”

顾诚忽然抬头看了眼何不忆,后者被看的一阵心虚。

顾诚却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心里想着,也许他真的错了,何不忆才是对的。

他一直想保护表弟怕他受到伤害,他希望他有一颗赤诚仁善的心,却也知道生在帝王家,本应长出七窍玲珑心才能在这纷繁复杂的政局动荡中活命。然而他总是是想起他很小的时候,每一年他爹进京述职都会带上他,因为姑姑每次都会特意提到他。

他出生的时候,姑姑还没有嫁人。姑姑天生喜欢小孩子,说句不夸张的话,除了喂奶需要他娘和奶妈,余下时间都是姑姑在带他。

姑姑将他当作了心尖尖上的一块肉,因此刚到临安的时候,因为想他,整夜整夜的哭,还每天都要给他写一封信。因此当他大些的时候,家里有个小箱子,塞的满满的都是姑姑写给他的信。

姑姑待他这样好,小恩是姑姑唯一的血脉,他又怎会舍得他受伤?

小恩想他娘,天生长了一副柔软心肠。

顾诚总会想起他姑姑的话,她说,小恩要是生在普通人家就好了。有兄弟姐妹环绕,父母疼爱,虽有一丝挫折磨难,但大体都是开开心心过一辈子。而不是生在皇家,打小就过的胆颤心惊。

顾诚将她姑姑的这句话听到了心里,他想如果当皇帝是一辈子的事,那小恩也该有一段快乐无忧的时光,而不是一辈子都过的辛苦。

他想为太子撑一片天。即便心里知道这样不见得好,但只要想来未来还很长,就不忍心拿对付外头人那一套对付他。

小恩可以慢慢长大,因为舅父也很可靠,他会慢慢的教他成长。顾诚总是这样乐观的想。

因为他一直相信乐观的心态,温暖的内心比什么都重要。

上一世的时候,他被梁国设计,险些丧命,就是靠着对家里人的执念才活了下来。

他想要是我死了,我祖母还有父母该多难过啊。因此再难,他也坚持了下来。

“当年,若非皇命难违,我们又怎会将蓝儿嫁去皇家!”顾老太太的眼泪有一次汹涌而下,那时候我和蓝儿他爹就听说过宣德皇帝宠爱王皇后,为了让唯一的儿子认王皇后当亲娘,当着他的面亲手杀了他亲娘。一个孩子眼睁睁看着亲爹杀了亲娘,这么多年的煎熬,王皇后自己不孕又是那等刻薄之人,那孩子又岂能养的好?蓝儿嫁要是受苦了该怎么办?没想到……没想到……”

刚刚驾崩的弘治帝早年迷信修仙修道,据说就是因为他想复活自己的亲娘。

而这些也得到了顾诚的验证。大乾宫废弃的正殿镇压着的,就是早就葬入皇陵,又被扒了坟的王皇后。

弘治帝对宣德皇帝的畏惧深入骨髓,即便他一直想扒了他的坟挫骨扬灰,也只敢在脑子里想想。

而这其中,曹家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所有人都知道,曹家起家是因为曹家出了位贵妃娘娘。娘娘国色天香,深得帝心,枕头风一吹,皇帝色令智昏,什么都得答应下来了。

然而只要稍微关注下后宫,都会知道,皇帝很多年前就不临幸后宫了。他修仙几乎是修到了忘我的境界。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枕头风都吹得上?

顾侯将曹阁老一家一并收押了,又搜查了大乾宫密室,才得知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曹阁老原本并不是曹家本家人,而只是旁支,他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的,还有些小聪明,后来学了些茅山道士的把戏,坑蒙拐骗倒是一把好手。后来一个偶然机会揭示了微服私访,寻访能“复活死人”的弘治皇帝。

曹阁老依赖高超的骗术取得了皇帝的信任。这期间又弄出了许多鬼鬼深深的把戏。其中有一年,皇帝忽然得了重病,一直咯血,几乎到了回天乏术的地步。

关于这件事,朝中官员都知晓,当时私下里都偷偷筹办起了丧事,就怕临到跟前,来不及。

而当时的茅山道人曹阁老也不知从哪里学到一个术法,要用活人婴孩的命给皇帝续命。要说皇帝命大,曹家该有命中注定的一步登天。

皇帝的病竟奇迹般的好了。

当时给皇帝看病的正事许家的祖辈。许老先生也解释不好怎么就突然好了,也许之前的药起作用了?也许后来他死马当活马医下的虎狼之药刚好对症了?许老先生是谨慎之人,不好居功。只说是陛下福大命大。而皇帝在曹老贼迷魂汤的灌输下,对换命之说,深信不疑。

坚信是曹老贼救了自己的命。而那些婴孩子就是用他们的命换了皇帝的命。

有意思的是,不仅皇帝对此深信不疑,就连被俘的曹阁老也艰辛自己是皇帝的救命恩人,这也许常说的骗人将自己也骗进去了。

后来皇帝生怕那几个婴孩不够续他的命,毕竟他是九五至尊,命金贵,又强令曹老贼多做了很多次法事。这就是顾诚他们之前看到的皇家猎场的尸骨由来了。

因为这次的事,曹阁老顺利由暗转明,进入仕途,渐渐成了皇帝最信任的大臣。曹老贼一朝得势,原本世代祖居临安的曹家渐渐变成了他家,后来他还当了曹家族长。

他走了,但是对于皇帝的把控肯定不能丢,曹阁老很有先见之明的,一直将二儿子带在身边装神弄鬼,后来他自己重新做了能见得了光的人,却一直让二儿子陪着皇帝继续疯。

这期间,皇帝又想要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从婴孩续命得了经验,他们又觉得要想保持青春的皮就必须要少女年轻透嫩的皮炼制膏药。

物色中了美貌少女,再制造扒皮女鬼的传闻,将少女掳走,扒了她美丽的皮。

由少女的皮做主料,配以各种昂贵香料,这就是后来只有上等贵妇用的起,一点堪比黄金贵的“玉颜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特别困,感觉这章写的有些乱,明天等我醒了,再看看整理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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