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光冻的手脚发麻,抱着胳膊蹦蹦跳。大概是怕女眷们见了死物害怕,公子们猎的野物,直接送到他这里,统一看管。而后领了牌子,由下人举着,场地上跑一圈,唱名炫耀。
往年还好,他可以待在帐篷里,等时候差不多了,一起过来清点,然后帮忙剥皮烤制。今天端静王想了个好主意,可把他给坑惨了,他一步也不能走,因为随时会有人过来送野物。
奖品是先到先得,公子们恨不得猎一只麻雀鼹鼠都要往回送,生怕迟了,错失了向心悦的姑娘表达好感的绝佳机会。况且频繁被叫去选奖品,也很有面儿不是。
今年头一年这么干,大伙儿情绪高涨,都很亢奋。直夸端静王有想法有创意。
而且为了待会处理野物方便,选得地方靠近一处湖泊,湖风吹过,那滋味可不是一般的销魂。
叶善被人带过来的时候,抱臂看着零星几只野鸡野兔满脸不屑。去了那么多人,都有一会功夫了,就这?放她家梅梅进山,都不止这些。
正想着呢,梅梅就小旋风般的跑过来了。
远远的,连蹦带跳,热情四溢:“大娘子!大娘子!”
顾诚从远处张望过来,心里有些酸,他什么时候可以像梅梅这样,大大方方的。这般想着,他也抱着腰刀,佯装巡视,走了过来。
途中被曹六拦下,她穿一身艳红色骑马装,勒的曲线玲珑。保暖不行,展示身材有余。是一套很有心机的衣裳。
曹六侧着身子,傲气道:“指挥使大人,我要去打猎了,贵妃娘娘让你随行保护我安全。”
顾诚懒得理她,站开一步,“曹家是真的家道中落了吗?六小姐出行,家里都没安排随行护卫?”
曹六横眉冷对:“你顾家败落我曹家都不会!”
这话吼出口,她就后悔了,眼看着顾诚离开,急道:“我又没当你是护卫!”
这话声音大,不远处,叶善等人被吸引注意力,看了过来。
顾诚心中一紧,一击必杀:“就你也配?”
曹六涨红了脸,原地爆炸:“顾诚!你混蛋!你无耻!你不是男人!”
顾诚在她的叫骂声中,大义凛然的朝叶善走去,混蛋无耻他都认了,至于是不是男人,可不是曹六说了算。
顾诚越靠近越控制不住的紧张了,情绪这玩意,他以前自认收放自如,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明明都跟自己说好了,要表现得自然大方亲切,好家伙,到了跟前,脸板的就像棺材板。
“怎么回事?”他问。
那边曹六的叫骂还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在场众人只当他刚被骂了,心情不好,回话的宫人更是小心翼翼。之前她已经跟路光说了一遍,现在又不得不完完整整的重复了遍,态度更是谦卑,生怕指挥使大人杀鸡儆猴。她不想做这只鸡!
顾诚:“胡闹!”
正说着话,有家奴兴高采烈的倒提着一只狍子跑来了,见现场气氛不对,尤其指挥使大人,脸黑如墨。家奴犹豫不决,反站住不动了。
叶善慢慢走过去,伸手去接。
顾诚一眼瞥见,只觉那傻狍子浑身是血,脏污不堪,劈手就夺。
叶善手伸出去半截,察觉顾诚也要去抢,出手更快,一把握住。顾诚没料到叶善出手如电,他本就速度不慢,几乎在叶善捏住袍子一条腿的时候,掌心一合,完完全全的将叶善的手包住了。
掌心的温度直达心脏,这一下直接电麻了。
叶善见他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同自己抢,心头火起,用力往后挣去。
据说触电的人是极具黏性的,尤其是在通电的情况下,根本分不开。顾诚不仅没放开,反而握的更紧了。幸而理智还在,又慌张松手。
两边正拉扯,突然松手,根本就是失智。
叶善往后一个踉跄,急速后撤几步,好险,人没摔到。可死狍子显然不懂平衡,几下大幅摆动,像是投怀送抱,一下子砸叶善身上了。洁白无暇的白裙子瞬间染红一大块,还沾上了细碎的枯草黑泥。
顾诚整个人都傻了。
梅梅扑过去,“呀!大娘子!”伸手去拍她身上的脏。结果越拍面积越大。
叶善随手一丢,将死狍子扔野物堆里,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
顾诚:“我……”
“呀!少爷!”银烛匆匆跑来。
家奴吓个半死,还不忘使命,见缝插针道:“我们家是平原伯家三公子。路公公,可以给我们牌子了吧?”
路光缩头耷耳装死,没了言语。
叶善自桌上拿起一串竹签,按照之前说好的评级标准,扔了一块给他。
家奴抱在怀里,如蒙大赦,转身跑了。
远处曹六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她还非常愤怒顾诚对自己的不客气,见到有人比自己还倒霉,顿时心理平衡了,转过身,扬起笑,一扭一摆的走了。
跟在她身后的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嘀嘀咕咕:“六小姐,你说顾大人为什么突然欺负刘夫人啊?”
曹六痛快不已:“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看她不顺眼啦!都成了家的人了比小姑娘还会打扮,若说她没有招蜂引蝶的心,谁信?顾诚那混蛋一直不都那样嘛,对女孩子从来没个好脸!白瞎了他英俊的长相!哼!他肯定是看不惯!不是说他现在跟刘大人走得近吗?大概是怕刘大人家宅不宁,替他教训妻室吧!”
“哦,”丫头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还当顾大人为了替童小姐出气才如此行事呢。”
曹六刚刚起飞的心又不好了,回身就踩了小丫鬟一脚,气冲冲的走了。
银烛拿出帕子要替叶善擦身上的血渍,叶善躲开了些,直接将外头的狐裘披风脱了,省的待会又弄脏了。
寒风呼啸,她里头穿得少,只脖子一圈毛茸茸,身体纤细的让人心疼。
顾诚:“你把衣裳穿好!”他是关心她,怕她受寒受冻,然而本就做错了事心虚不已,现在声音紧绷,听着就像在训人。
银烛挡在叶善身前:“知道了,少爷,您去忙您的吧!”她现在非常后悔当初误会善善喜欢少爷还为此怼过少爷。如今少爷对善善这么不待见,肯定是为了撇清干系。
顾诚被撵走了,他懊悔又沮丧。
怎么办呢?
他远距离焦躁难安的转了好几圈,只觉寒风刺骨,再吹下去就要将他的心上人吹坏了。
他总该做点什么?
然后他一眼看到场中满桌子的奖品。
必须尽快结束。
照那群鳖孙的速度,还不拖到天黑?!
恰好一名世家子经不住家中兄嫂催促,期期艾艾的也背了弓箭,家下人牵了马过来。顾诚走过去说:“需要护卫吗?”
世家子:“?”
顾诚接过他的弓箭背在身上:“山林凶险,我同你一起去。”
银烛同叶善说:“善善,老太太让我告诉你,装病装晕。”
叶善不解。
银烛抱着胳膊冷得跺脚,压低声音道:“你装病就能回去歇着了。”她不好在此久待,说完这句,就要走。
叶善忽然叫住她,将狐裘往她身上一披。又撸了把袖子,在野物里一通翻找。
银烛就看到她雪白干净的手穿过各种血淋淋的秽物,随后挑了一只最肥最大的兔子扔给梅梅,“梅梅,处理下!”
梅梅高高兴兴的提起兔耳朵,也不走远,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几下功夫,就将皮毛剥了,又将内脏处理干净,就地用雪一擦。
湖面早就被宫人破了冰,烧水烧茶。
梅梅就地一洗,拎出来,又哒哒的跑了回来。全程不过几句话的功夫。
银烛简直叹为观止。
叶善说:“画屏不是说想吃烤肉吗?拿回去让她烤!”
她一挥手,大气道。
梅梅咧着一口白牙递过去,银烛不自觉后退。她后知后觉的想起,大娘子和梅梅来自清风山庄,山匪出身。银烛瞥一眼梅梅手里血淋淋的兔肉,整个人一激灵,又忽然意识到她来自青宣顾家。小的时候在青宣也是山间地头的疯跑,顾侯那会儿也带她们上山打过野食。现在是怎么了,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矫情了?
意识到这点,银烛就要接过。梅梅却忽然往后一缩,颠颠的往前跑,说:“银烛姐,你还是抱着我家大娘子的狐裘大衣吧,我送去给画屏姐。”
银烛还要将狐裘大衣给叶善披上,恰在此,有人扛来了一头野猪。兴高采烈,趾高气昂。也不知是多少人围猎的,身上扎满了箭,几名家丁都来自不同家,刚放下,又互相扯皮了起来,都争说是自家主子猎杀的。
现在管事的变成叶善了,家丁们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彼此争吵的越来越凶,几乎将叶善团团围在中心,让她评理。
叶善起先还好言相劝,银烛也看不过眼,上前帮忙说话。
宫里跟过来的厨子,也跑来了,凑热闹嚷嚷着:“谁负责这里啊?张御厨让我拿一些野物去做膳食。哎哟,这头野猪瞧着就不错!”
眼看着吵吵的更厉害了,叶善烦不胜烦,抽出厨子别在腰间的杀猪刀,照着箭矢折中的位置,对半切砍。
众人只看到血肉横飞,四下里散开,吓得面色惨白。
惨白的刀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叶善已将一头野猪四分五裂的切好,勾起脚尖将一只野鸡踢了出来,“你们自家的箭矢都有标记吧,对照这些野物比着重量换牌子!”
脚下鲜血横流,肚肠满地,臭气熏天。仙女的白裙染了血成了罗刹。有胆子小的,后退一步就要往回跑,叶善一刀飞过去,挡住去路。
“跑什么呀?我最公平公正了,排好队,按顺序来。”
一场吐沫横飞几几欲干架的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家丁们迫于淫威,只得上前辨认自家主子的箭矢了,此刻也无人争辩野猪剖了肚肠流了血,重量不对,不公平了。
待换了牌子,只觉松了口气,拔腿就跑。
这地方幸好离场地中心远,否则还不吓坏那些贵女。
梅梅去而复返,手里还端了把椅子扛在身上,扫了眼满地血肉,视若无睹,途径杀猪刀,顺手拔出,提在手里,到了叶善跟前,欢快道:“大娘子,坐!”
银烛咕咚一下咽了口吐沫。
太子如谪仙一般,飘飘然走了过来,见此凶残情景,还是情不自禁抬起手挡住鼻子,他说:“善善姐,我去跟贵妃说……”然后他看到叶善身上沾染的血迹。又转头瞪向呆立的厨子,冷呵道:“大胆!你就这么心急?当着女眷的面怎如此残忍?”
银烛转过脸,愣愣道:“没事,没事。”
太子:“?”
叶善这才注意到尚未离开的银烛,说:“这野猪肉骚味难闻,画屏处理不好,还是让专门的厨子做好了,一起吃吧。”
银烛:“哦,哦。”她已经不会说话了,拢紧叶善的狐裘脚步虚浮的走了。
太子回头看一眼银烛,又转过头:“善善姐……”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善善将地上的野物,一把抓,换了个地儿,继续摆摊。又转头冲厨子说:“那野猪肉你拿去!”
厨子反应不过来。叶善:“不是说御厨等着肉食烹饪吗?快拿去!”
厨子还能说什么,拖着分成几大块的猪肉朝湖边走去,清洗刮皮。
太子:“……”
这时又有人过来送猎物,叶善坐在椅子上,瞥一眼,略一评估,扔了牌子过去。那是一直尚未死透的大鸟。梅梅接过的时候,它还垂死挣扎的扑腾了几下。啄了她的手。
梅梅“呀”一声跳起。
小厮哈哈大笑。
叶善抄起杀猪刀,一刀跺断飞禽细长的脖子,看一眼梅梅的手指头:“真笨!”
梅梅一脚跺过去,踩碎鸟头。
小厮:“嘎!”
太子忽然理解银烛了,默默转过身。
此后的工作忽然忙了起来,一名叫蔡其的少年异军突起,频繁差人送来野物,野物堆里也终于有了猛兽做门面了。
女眷们待的中心场地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叶善说:“这张虎皮不错,我要把它剥下来,给奶奶做垫子。”
梅梅也不知怎么搞的,半张脸都染了血迹,闻言兴奋道:“好呀好呀!大娘子你剥,我跟着你学。”
过来拿肉的厨子抖了抖,“那个,那个,这头鹿我们可以拿走吗?”
叶善回身看一眼,她袖子都卷了上去,露出一截小臂,手起刀落将正片的里脊肉切了下来,随后从厨子手里扯了块油布一包。
厨子高兴的伸手去接。
叶善递给梅梅:“埋在雪地里,咱们带回家慢慢吃。”
作者有话要说:雁过拔毛,叶善善很喜欢这份工作。
下一章还是今晚十二点之前更新,不要等。明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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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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