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最近很愁,全寨上下三百来口人,大大小小的事。
原本鸡零狗碎的事犯不着找寨主,按照土匪的老规矩,一言不合,抽刀子决斗,没有一颗脑袋解决不了的问题。可现在不一样了啊,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互殴是要被打死扔出寨子的。然而人与人相处总有摩擦,今个你瞪我一眼,明个我蹭你一下。打不能打,吵不能吵,大家都很憋屈。只能找寨主评理。
三番四次找到寨主这,一个比一个有理,寨主都急哭了。
梅梅觉得自己很没用,离了三当家什么事都干不好。以前这些都是三当家处理,她只负责振臂一呼。寨主当的轻松又威风!
她家大娘子更不可能管这些小事,她干事喜欢搞集体活动!譬如要加固寨子的防御,一招手,好嘞,一起干!譬如剃头,裁新衣,一次性都给安排上!再譬如,她最近爱买东西,一箱箱的货物,络绎不绝。大小土匪都被她派出去等在山下。剃板头,穿一色的衣裳。远远看去,一群乌合之众倒也有了名门正派的人模狗样。
帮忙送货的商贩在黄大全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到了青峰山地头,土匪们迎了过去,商贩们使劲眨了几下眼,说:“敢问大侠是何门何派竟在此地开山立派啊?”
土匪们一哄而上的步子猛地刹住,刚刚,就在刚刚,差点老毛病又犯了,看到财物就气血狂涌眼发直,到了跟前才猛然想起,抢个毛啊!都是自家的啊!
又听商贩们如此恭敬客气,怔愣过后,都有些不自然的扭捏了起来。
商贩们盯着他们干净的面孔,素雅的衣袍,以及短寸的发茬,心里各自有了解释。
于是流言就在山下的集镇传开了。
“听说了吗?少林寺俗家弟子打算在青峰山搞个山头开宗立派了!”
“啊?我听说是武当山啊!”
“不会吧?不是青山派-吗?”
“啥门派?没听说过!”
“哦,我看他们都穿青色衣裳嘛。”
大批的货物接连的往山上运,招摇过市,少不得扎了某些人的眼。山匪们隐在草枯里敲锣打鼓喊打喊杀,青衣派的兄弟们不动如山。山匪们嘶吼了半天,见套路不奏效,跳出几个,大刀一挥:“此山是我开……”
“开你爹的蛋!”
山匪一愣,心道这声音咋这么熟呢?来不及多想,不甘示弱道:“小子纳命来!”
青衣派众人哗啦啦抽出兵刃。
山匪偃旗息鼓,定睛一瞅,认出领头大哥,愣了愣:“哥,你改行啦?”再一瞅,一二三四五六七……“哇哦!你带着兄弟们一起改行啦?”
“滚开!滚开!家人们现在都是正经人。”剃了板寸换了新衣的黑虎寨土匪学了几天规矩,竟然都觉得自己脱胎换骨高人一等了。以此为始,青峰山土匪的鄙视链正式拉开序幕,要不了多久就会海水涨潮般的席卷整条山脉,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这黑虎寨的大建设还在如火如荼的开展着,寨子里的矛盾仍然持续着。
终于到这一日,不可调和了。
直接的结果是将梅大当家气哭了。
她搞不懂大人们的事情,她调节不好啊。
叶善被她的哭声引来,眼皮子一合一掀,看到俩个正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
大概是春天到了吧,万物复苏,寨子里的男人们也蠢蠢欲动,开始向心仪的妇人献殷勤。
这些妇人大都是黄家村过来的,年前土匪进村死了丈夫,新寡不久。
土匪们倒也不敢如何,单方面献殷勤,新寡的妇人悲伤还没过去,也不搭理他们。精力无处发散的男人们自个先斗了起来。
“抱一个!”叶善说。
男人们:“?”叶善沉下脸,“刚才吵多久了?吵多久抱多久。”
大概是最近忙建设,女暴君许久不发怒,这些人就失去了怕性,竟然还犹犹豫豫了起来。随后,众人只觉人影一闪,一人膝盖窝挨了下,不仅迎面抱住了,还当场拜堂成亲了。
前头都说了,叶善干事喜欢搞集体活动。
土匪们是万万没想到“抱一个”还搞株连。于是土匪窝的老少爷们又被叫到了操练场,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呢,梅大当家又换了个福娃的面具,精神抖擞,气沉丹田:“所有人两两面对面”
“抱!”
长达一个时辰的拥抱,有的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有的恶心的不行。总之自此后,效果显著,梅大当家再也没有类似的烦恼了,因为大伙儿有矛盾都内部解决了,不用闹到她这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呜啦啦全跑过去,七嘴八舌帮忙调解了。
那种男人间互相拥抱的感觉,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时间转到二月份,大概是黑虎寨的特立独行终于引起了多方势力的注意,或者说窜天虎的死还是传了出去。
最先找到黑虎寨,举着正义的大旗前来报仇的就是他分家的亲兄弟遁地虎。
正义不正义不知道,反正打头阵的笼子里装了个人。
血肉模糊的,看衣料像是之前离开的三当家。
遁地虎派了人在山门口叫骂,用词之恶俗叫人叹为观止。黑虎寨土匪之所以这般觉得,是因为他们也开始跟着老秀才念了半个多月《三字经》。春天到了,也没工夫求偶了,因为时间紧,课业重,工作忙,平时大家都交流文化人的事情,真没时间想别得了。
马革站在黑虎寨的瞭望台上,冲着底下喊:“简直岂有此理!有辱斯文!”
遁地虎愣了愣:“我.操!”一声响彻云霄。
黑虎寨兄弟齐齐觉得,他们跟他们根本不是一类人。无不摇头嫌弃。
黑虎寨经过一个多月加班加点的加固修整,今昔不同往日,山寨固若金汤。
梅大当家爬上瞭望塔,个子太矮,还让人端了个凳子,和遁地虎隔空对骂。难为梅大当家早年被张氏摧残,早就练就了耳旁风神功,无论遁地虎说什么,到了她这自动消散天地间。
于是两边兄弟就听到,遁地虎:“%@#&*&%#¥@”
梅大当家:“你是猪!你是王八!你不是人!你坏蛋!”
好,很好!
沟通不了,遁地虎开始强攻,往三当家身上淋油,然后点上火把,打算杀鸡儆猴。
今日他就让这个侏儒开开眼什么叫真正的土匪。
遁地虎自人后走出,手里举着火把,身形肥胖,左右摇摆。
谢无苔半死不活,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半个月的折磨,摧残的不仅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精神。
他早就不想活,唯求一死。
可当他被遁地虎抬到了这里,听到梅姐充满稚气的对骂,还是忍不住笑了,多可爱啊。他深陷泥沼,与污浊肮脏相伴半生,却在临死前叫他觑见了人间的这点喜乐。倒也知足了。
就是有些对不住大娘子了。
劳烦她的刀帮他杀了仇人。他是个无用的人,被窜天虎和遁地虎这两兄弟害得家破人亡,筹谋二十年,从被迫遭受欺凌,到主动出卖色相,却也只是挑拨得这两兄弟分家,遁地虎被赶出去另立山头。
谢了大娘子了,这次只能脏了你的手了。
遁地虎大笑不止,火把碰上浇满火油的笼子,嘭得一声,迅速引燃。
梅梅震惊的往后倒去,从椅子上跌下。
白虎寨的人在嗜血的疯狂中,随同他们老大一直仰头大笑。
谢无苔不想闭眼,他死死的盯着遁地虎,他想看着他死!他真的想!
“喀嚓”一道更大的崩裂声传来,众人只看到一道雪亮的残影,燃着大火的笼子,连着那块着火的地方,生生的被劈裂了开去。一柄斧头深深的扎入地底。
几乎在同一刻。遁地虎感觉颈骨被扭了下,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死亡的痛苦,当场气绝。轰然倒地。
叶善从不虐待必死之人,给了他一个痛快。
她今日学了梅梅,也戴了一顶面具,一张白面,两个眼孔,也不知是谁粗制滥造的作品。看上去却无比瘆人。
遁地虎一死,黑虎寨的寨门轰然大开。
里头的人手执兵刃冲了出来。
一群乌合之众,没了老大再无反抗之力,纷纷弃甲投降。除了小部分的落荒而逃,其他都被俘虏了。
叶善杀了遁地虎就走了,余下收尾全数交给随后而来的梅大当家。
梅梅到底心软,一挥手将奄奄一息的三当家也带了回去。
这些白虎寨的土匪,有不少是当年从黑虎寨出走的,老熟人相见,就哭哭啼啼的求起了情。
黑虎寨关了他们三天。
到了第四天,叶善巡视粮仓发现最近口粮减少的有些快,询问原因,黄大全回话。寨子里关了不少白虎寨的土匪,都要吃饭。叶善一听就不乐意了:“关他们干吗?”
黄大全犹犹豫豫:“那,放他们出来干活?”
叶善:“都撵走!”再来一遍剃头裁新衣,还要安排住房学习工作,谁遭得住。
于是,白虎寨的兄弟们在第四天的中午,正等着饭菜送来,美美享用,忽然集体被请了出来,然后寨门一合。
兄弟们懵了下才反应过来,哭着喊着质问:“为什么撵我们走?”
“凭什么想抓就抓,想放就放?”
“我们不走,放我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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