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善站在马车边,黄猎户正同陈寡妇说话。
黄猎户:“今早我去集市,刚好碰上刘家媳妇也上城寻夫。刘宗孝发达啦!挣了好多钱。刘宗孝便托我将他买给家里的东西和他媳妇一起送回来!”
“是吗?”刘寡妇难以置信,做为刘家邻居,刘宗孝什么狗德性,她最清楚不过了。
这话简直比告诉她天上会下金叶子更叫她难以相信。然而事实摆在面前让她不得不信。
恰在此,刘家的院门忽然向内被猛得拉开,梅梅冲了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眼就看定了叶善。
叶善就那么冷冷清清的站在那,面上没什么表情。听到声音,眼珠子略微动了下,看了过来。
梅梅冲到她跟前,又生生止住了步,想亲近又不敢,那浑身散发的快乐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黄猎户偷偷看她们,心里直发毛,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刘家媳妇?一定是被鬼魂附身了,不对,一定是被精怪附身了,不对,反正不知怎么回事肯定不对劲就是了。
黄猎户深知装聋作哑的道理,从他亲眼目睹叶善徒手抓五步蛇,他就知道,他已经在她的船上了,从此后只能帮她圆谎,不能说一点对她不利的事,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命运,他不敢深想,否则只觉毛骨悚然。
他和马车夫一样一样的开始往刘家搬东西。
这边的热闹自然引来了隔了一整片农田的黄家村人,尤其是猎户的婆娘,已经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过来了。
陈寡妇见来者不善,忙催促黄猎户离开,上手也开始帮叶善往家里搬东西。
黄猎户看叶善脸色,见她没说什么,心里十分惧怕自家婆娘没眼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将自己买的东西往身上一背,就朝媳妇儿跑去了。
果然,黄猎户还没走近,媳妇就撑开了喉咙破口大骂:“杀千刀的!家都不认识啦?往哪边跑呢?那里是有你相好还是怎地!不要脸的狐狸精……”后面的话被猎户堵在了嘴里。
黄猎户到底是带回了银子、胭脂、雪花膏,还有十斤猪肉,三十斤白面。又说刘宗孝发了财,他托自己办事,给了不少好处。猎户媳妇信以为真,这才喜笑颜开,没将刘家人一起骂,又追问怎么回事?刘宗孝那败家玩意怎么就发了?
黄猎户老实了半辈子,临时杜撰的发财版本竟也有模有样。
这事不往刘宗孝身上推,还真不好说。
也不知能瞒多久,黄猎户心里只暗暗期待,走一步算一步吧。
继癞子横死,才过一日,黄家村村民又多了一件茶余饭后的大新闻,刘宗孝那万年坑货,竟然发达了!
至于怎么发的?
能突然发横财的,众人只想到赌博赢钱了!
还,真有可能。
不过赌博赢来的钱终究不长久,大伙儿在羡慕的同时,又暗暗等着看好戏,看刘家怎么运回来的家什物件又怎么被运回去。
自然,也有那好事的,已经等不及到刘家门口东张西望了。
刘家院门一合,倒也落了个清净。
叶善一回来,连陈寡妇都感觉找到了主心骨,叽里呱啦将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遍,尤其是癞子的身后事。
叶善手里拿着小锤子正往屋檐下挂灯笼,闻言顿了顿:“他们说,我处理了癞子的尸首,他家房子就归我了?”
陈寡妇听了这话还很生气,“黄家村的人除了老村长一家,心眼都不怎么好!那破烂房子谁要,能干什么啊,风一吹就倒了。”
叶善笑了:“谁会嫌屋子多啊。”转而,她朝向里屋,“娘,你出来下。”进了一趟城,叶善意识到了,这里不该叫“妈妈”,而是都喊“娘”。
张氏蓬乱着头发,脸色苍白,眼神躲闪的出来了,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陈寡妇有两日没见她了,听叶善叫她,第一反应就要回避。意外的是,张氏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畏缩,甚至还有些可怜的样子。
“娘,你同乡亲们熟,你带上些东西,拜托他们趁着天没黑把癞子葬了吧,天气炎热,搁臭了不好处理。”叶善站在凳子上继续往屋檐上钉钉子挂灯笼,梅梅站在她身前,小心翼翼的抱着灯笼,小脸仰着,一脸欢欣。
张氏的目光这才落向堆满物品的院子,眼中露出贪婪之色,不过又强行被她收敛了。
她很清楚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她儿子就算发达了拿钱买女人都不会晓得回来孝敬老娘。
她虽然为人刻薄,但也很识时务。叶善临走时让她装病,她连房门都不敢出。此刻,她看着屋里的一切,忽然就想明白了,没有什么比活命吃饱饭更重要。当她看到孙女一脸的巴结讨好,心思一动,最后一丝挣扎都没了,急不可耐的表现道:“您放心,这事简单,我这就去办。”
张氏站在一堆东西前挑挑拣拣,她实是个抠门至极的人,虽然这些东西都不属于她,可当她有部分支配权的时候,又自动自觉的将它们都当成自己的,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最终,她倒了大概五斤面粉,朝叶善一脸讨好的笑着离开了。
陈寡妇全程目瞪口呆,她几时见过这样的张氏啊。
这还是那个又懒又坏尖酸刻薄的张氏吗?
“你婆婆……她怎么了?”陈寡妇不知该如何说。
叶善:“她……大概物伤其类,她对人生有了新的顿悟了吧。”
陈寡妇听得懵懵懂懂,听不懂她也不是刨根究底的人,只单纯的为叶善高兴,“张婶能想通是好事。”
叶善买了许多灯具,屋内屋外加上挂在屋檐上的灯笼足有十几盏。
陈寡妇帮忙归置了农具,还有许多木匠用的物品,她心里奇怪,倒也没多问,眼看着也没自己什么能帮上忙的,正打算回去,忽地听到外头张婆子大着嗓门的说话声,听着像跟人讨价还价,又隐隐让人觉得似乎想表现给谁看似的。
最终张氏以多给二十斤米的交易让俩个劳动力帮忙将人埋了。
抬尸体的时候,那边忽然叫嚷了起来。
“哪里来的野狗!”
“操!怕不是躲在这就等着吃尸体吧?”
“打死这条野狗!恶心!”
大黄流了很多血,它本想着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死去就好了,谁知还要遭遇这样的事。它虽已做好了死的准备,可当大棒当头砸下来的时候,它还是本能的拖着一条瘸腿半块屁.股裂开的血肉,疯狂逃窜。慌不择路就这么撞进了隔壁。
呜呜咽咽,是它的哭声。
拿着大棒的男人追了过来,看到刘家的小媳妇正在收拾院子,眉眼一抬,汉子们先不好意思了。张氏挤过来,瞟一眼躲在墙角,全身的毛发都恐惧的站起的大黄,又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叶善,心里慌得不行,双手一合将两名汉子推了出去,“干什么呢!正事不干,瞎找什么麻烦!”
汉子们只当张氏不悦儿媳被他们看了去,嘿嘿一笑,不忘揶揄,“张婆,宗孝好福气啊!媳妇真俊!”
“听说你家宗孝在城里发了财!干什么营生啊?啥时候接您去城里享福啊!”
癞子埋在黄家村的坟地边缘,挖的坑不深,一张破草席,草草掩埋,连个坟包都不算。做完这些天还亮着。俩人嘴里骂着晦气,又去刘家取了米面就高高兴兴的回家了。
先前这些人跟村长说的那些下午不宜入土,容易招惹邪祟,仿佛是个屁话!
张氏自认干了件大事,进门的时候精神都抖擞了些,只是看向叶善的时候仍是不敢直视,畏畏缩缩。天色渐暗,梅梅在淘米做饭,叶善在磨斧子。
张氏整个的一激灵,从后脑勺到脊背骨刺激的透心凉。魂都已经飘走了,脚却生了根似的,挪不动一步。
“去厨房帮忙做饭。”叶善眼皮子没抬。开了刃的新斧子,也没什么好磨的。叶善用指腹碰了碰,满意的很。
张氏哪有半句废话,撸了袖子,就一起干了。
叶善带回来的肉、盐巴、调味酱都堆在小桌上。张氏看到这些,不合时宜的先咽了口吐沫,早上吃了糊锅巴汤饭,中午没吃,现在早饿得前心贴后背。
张氏大概是抱着吃一顿少一顿的念头,将桌上的瘦肉肥肉一股脑儿的全做了。
梅梅小小声说:“奶奶,吃不了这么多,明天……”
张氏恶狠狠瞪她一眼。
不一会,浓郁的饭香肉香飘满了整个院子,又顺着风飘向更远的地方。
大黄蜷缩在院子的西北角,闻到香味鼻子动了动,抬了抬头,又缩回去,它已经不指望什么,只想安安静静的死去。
它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撵走,要是院门开着,它自己就主动走了。
叶善点了灯,整个院子灯火通明。
梅梅高兴的手舞足蹈,又偷偷摸摸的看大黄,过了会,她悄悄的拿了一个破碗,倒了碗水送过去了。
大黄感激的看着梅梅,它确实口渴的要命,它勉强抬起头,卷起舌头喝起了水。
张氏非常讨厌大黄,以前就讨厌,现在更讨厌。
“梅梅,你离它远点,它吃过死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偷偷看向叶善,见她没反应,又不敢自作主张。
梅梅退开了一步,一脸同情的望着大黄,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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