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三姑娘云容,温良和善,端的是大家闺秀,求娶之人险些踏破了万家的门槛。
殊不知,私底下的万云容顽皮的像个泼猴,与颜绾书不遑多让。
她瞧不上那些个文弱书生,脑子里想的多是征战杀敌的大英雄,私底下没少逛茶楼酒馆,听着那些热血喷洒的新鲜事。
那一日,她拾起表面的端庄,陪着姐姐见了来府的一位贵客,听闻是姐夫的军师,她好奇军师是像将军那般热血澎\/湃还是如一般书生那般文弱。
半路上,她为摘颗桃而耽误了,却被那人瞧见,无半点端庄的模样,她心下窘迫,亦认错了人。
她半是威胁的半是哄着让他忘了方才那事,二人一来二去渐渐的熟悉下来,却也是缘分的不曾说明身份。
后来啊,她想书生就书生吧,瞧着也不是那般弱,书生有学识,往后她只管相夫,不用教子了。
他们相识的日子虽短,却互相彼此倾慕,认定此生只他一人。
未料及,他匆匆来说。
“我要上战场了。”
万云容虽是惊讶,却也平静下来。黏着他说些战场上的事情,不肯就此放他离去。
听着听着,她却觉不对劲了。
“军师也需上阵杀敌的吗?不是坐镇后方?”
那人轻笑,才知她弄错了身份。
他非军师,的确是如她所想的那般,上阵杀敌的英雄。
她欢喜之余却又觉得后怕,她怕他受伤。
然时间不多,她就算再不舍,也只得离去。
离别时,他说:“容容,我已向家中禀明,他们皆是欢喜你,不日就来提亲了,你等我。”
她震惊之余,脸上红\/晕,一时迷糊了神。
待回神时,他已匆匆远去,甚至来不及听她说的那一声:“好,我等你。”
她看着少年骏马飞扬的身影,却不知那一眼竟是生离。
自他离开后,她日日等着少年的来信,求娶之人上门,她一应拒绝,她与爹娘禀明,此生唯他一人不嫁。
爹娘一向疼她,听闻此事后虽是沉默了些,却也是没说什么的。
她误把沉默当认同,亦不知少年的家人上门提亲数回,亦被拒绝,而她被哄骗着上了寺庙祈福,从不知这一切。
她想,她要为她的少年郎求平安,愿他生生世世平安。
回来后,她沮丧着少年的家人未来提亲,日日寡欢,而后有一日,她听见了爹娘开口。
“前两日徐家的人来提亲,便是你所说之人,只是我们拒绝了,我们家的姑娘岂是他们这般好娶的,非得三订才能娶回去。”
她心里气愤之余却无可奈何,人已是回去了,只好等着下次。
她想,若是不来,她便自己找上门去。
她不想错过她的少年郎,她想等着她的少年郎回来。
那一晚,她对爹娘不设防,听着他们说她与少年的婚事,听着他们说同意,听着他们描绘的未来,心里激动又欢喜。
一杯接着一杯喝完坛中酒,醉时唤的都是她的少年郎。
却未想过,那是噩运的开端。
她最信任的爹娘,她最亲的人,却是为了所谓的荣华,抛却这十几年的情分,将她推入深渊。
多么讽刺,天龙之子竟是这般不择手段的与她的爹娘达成了肮脏的交易。
她并未完全喝醉,只是药效发作,她在那漆黑的屋子里,无人求助亦求死无门。
那一日,她听见了得胜的消息;那一日,她亲眼看着她善良的姐姐提刀直逼天子,赤红了眼;她看着她的姐姐为她与爹娘断绝关系。
她听着姐姐说要带她走。
可她知道,她走不掉了。
她等不到她的少年郎,她觉得自己满身脏污,她恨,恨不得杀了他们,她也不想活。
熊熊大火燃烧着,仿佛将一切都烧干净。
可他们始终不放过她,因为她的这一把火,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姐姐重伤,颜温几近丧命。
命运逼着她走向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想,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她已然是没用了,那便当做一步废棋来走吧,用这样的一副身体,换来姐姐他们一时的安稳,总比一干二净的死了的好。
从那以后,她不再是万家的姑娘,亦不再是万云容,只是后宫中的容妃。
她不敢想他,也不敢再念,只是这般她都觉得是侮辱。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
即便如此,他仍旧是来了。
曾经挺直的脊背弯下了,不再是将士的铠甲,换上了守卫着装,默默无闻的在她的寝殿外守卫。
她忍受不了这一切,忍受不了他在看她,而她要装不相识,要扮演着与旁人的恩爱。
呕血一场,她病得重,心里极度疯狂,快要撑不住。
然后他消失了,她知道他在宫内,可她没有再看见他,兴许是在某个地方看她。
她们之间回不到过去,已是连劝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如此蹉跎了将近二十年,她终于等来了时机。
他为她默默无闻了二十年,不见面,只在暗处关心着,却在近日表现卓越,接连晋升,她心里忐忑又慌乱,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
容华宫他怕是比她还清楚,黑夜中悄无声息的便进来了,她仔细描摹着他的面容,心口的酸涩几乎要淹没。
她想,她所有的不幸都是为了遇见他,而他所有的幸运都因她而消失。
她想,若是能够选择,她希望遇见他,却不要他爱她如此之深,她想当他生命里的过客,想看他幸福一生,而非蹉跎至此。
他说他要带她走,他说他们可以找一个无人的地方,他说余生还长,他们可以幸福的活着。
二十年的守候,她心动了,却不敢言明,只想等着时机过去,等她恨得人死了,她便去找她的少年郎。
她开始有了盼头,她开始向往二十年前所期盼的生活。
直至她病得严重,直至她知晓自己中了毒,命不久矣。
多么可笑啊,她沉寂的心生了期盼,却又残忍的打碎。
她埋怨命运不公,却又无可奈何。
她跌落在这无底深渊再也爬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