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又接着说道,“你明知道你的眼睛母妃可以医的,还要千里迢迢跑去找什么神医,你可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苏墨沉和千城皆是一怔,只不过苏墨沉愕然的是后半句,而千城在意的是前半句。
这个女人可以医治他的眼睛,那他还要忍着伤痛跟她一起跑去云霄山做什么?
千城侧首,怔怔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苏墨沉拧眉,“宫里都发生了什么?”
良妃未响,凌厉的目光又打在千城的脸上。
千城愣了愣,当即明白了过来,弯唇拍了拍苏墨沉的手背,“你们谈吧,我去外面看看。”
“不用!”苏墨沉裹了她的手不放,口气笃定,然后又朝着良妃的方向,说道:“母妃,千叶已经是孩儿的女人,不是外人。”
千城心口一颤,为他那句孩儿的女人,这样的话让她有些不适应。
良妃眸光微敛,依旧没有开口。
气氛有些些冷凝。
终究是不信任她的!
千城垂眸一笑,轻轻扯了苏墨沉衣袖,“没事,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眉心微皱,用力将手自苏墨沉掌心抽了出来,径直转身出了门。
苏墨沉微微抿了唇,却也没有强加阻拦。
屋里只剩两人,一下子静谧了下来。
“跪下!”良妃骤然沉声开口。
苏墨沉愣了愣,没有动。
良妃又厉声补了一句,“我让你跪下!”
苏墨沉薄唇抿得更紧,怔忡了片刻,一掀袍角,跪了下去。
“你可知错?”良妃缓缓踱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虽然看不到,却是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带给他的那种压力,他挺了挺背脊,跪得笔直。
“孩儿不知!”他淡淡开口,口气平静,既无怯弱,也无不尊。
“你不知?你放着肩上的担子和责任不管,沉溺于旖旎风光、风花雪月、玩物丧志,你还说自己不知?”良妃眯眸,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有些激动。
“你为了一个女人丢下一切,去南海、上天山,命都不要,遍体鳞伤不管,眼睛瞎了也不管,还一句话也不说,就跟人家跑到外面去,十天半月都不露面,你还敢说自己不知?”
苏墨沉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背脊笔直,静默了片刻,菜弯了弯唇,苦涩无奈,“孩儿第一次顺从自己的心去做一件事情,孩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良妃愕然,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气更是不打一处自来,伸出手指指着他,“你,你没有错?难道错的是母妃吗?母妃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谁,都是为了谁?”
她颤抖着,嘶吼出声。
苏墨沉微微拧眉,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母妃……”
良妃顺势反握了他的手,将其引到自己的膝盖上面,猖狂苦笑,“都是母妃的错,是母妃活该,母妃活该在阴冷潮湿的冷宫一呆呆十三年,活该被毁了容,活该截了小腿,活该残废,活该现在这般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是母妃活该……”
隔着薄薄的裤管,苏墨沉依旧能感觉到木质膝盖的冷硬。
冷宫的那场大火,不仅烧毁了这个女人一张姣好的面容,还烧毁了她的一条腿,如今的她只是一条特制的假腿。
“母妃……”苏墨沉心中大痛,伸出手臂圈住女人的膝盖,将脸贴在上面,“是孩儿不好,是孩儿没用,不能给母妃好的生活,都是孩儿的错……”
良妃噤了声,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垂眸看着他痛苦不堪的样子,面纱下的唇角微微一勾,少顷,才低叹一声,躬身拉着他的手臂将他轻轻扶起,“起来吧,孩子!”
“不是母妃逼你,母妃真的是想你好,母妃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是,你的人生却刚刚开始。生在帝王家,就已然注定了你不能像其他的人那样随心所欲地活着。皇位之争历来血雨腥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母妃只想你活得好,风光地活着,被天下人敬仰……”
“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如此处心积虑,有人流血,有人牺牲,都是为了帮你成就大业。你的肩上担着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安危,是许许多多人的安危,稍有不慎,便会连累多少无辜性命,你知道吗?所以,你要时刻清醒,时刻理智,时刻谨慎……”
“别说了,母妃的心意孩儿都懂!”
苏墨沉剑眉微蹙,眸中一片苍凉。
良妃凝着他的脸色,将他扶坐在桌案边上的软椅上,自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这是月盈霜的解药,你吃了吧,以后不要再那么傻了!”
苏墨沉一震,抬头,略带迷雾的黑眸望着她的方向,有些难以相信。
解药?永久性解药么?
睇着他的反应,良妃笑了笑,“怎么?不要?”
将解药塞到他手里,她又提起桌案上的瓷壶倒了一杯水给他,“如果过了一个月,就算是仙药,也治不了你的眼睛。快吃了吧!难道你不想快些看见你的千叶丫头?”
千叶丫头?
苏墨沉手一抖,手中的杯盏险些没拿住,水自里面撒泼出来,溅在衣袍上,他也不管不顾,迷蒙的眸中亮着光彩,“母妃的意思是?”
良妃低低一笑,“看你激动成这样,母妃没什么意思,母妃只是希望你妥善处理好小爱和大义的关系,女人可以有,但不可以沉溺。千叶那丫头吧……母妃看着也还顺眼,而且,她是染飞的女儿,娶过来也并无害处…….”
“那母妃的意思就是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苏墨沉难以掩饰心中的狂喜。
她和她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女人,他做梦都希望,她们能彼此接受,这也是他今日将千城带过来的理由。
良妃长长叹出一口气,“只是孩子,你当真明白自己的心吗?”
千城走进院中的时候,童素倾正一人独坐在院子里,看到她出来,童素倾淡漠地起身,又走回到马车上,就像避瘟疫一般。
千城笑笑,也懒得理会,径直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秋天的清晨很凉。
她微微扬着头,静静地望着天边的那一抹鱼肚白,不知心中所想。
一阵晨风吹过来,透体而过,她打了一个寒战,伸手拢了拢衣衫。
要离开吗?
她问自己。
本来说只是陪着他去医眼睛的,如今他的母妃就可以给他治好,那她……
那她还要留在他身边吗?
留下的意义何在?
她要的,他给不了,可舍了,她又放不下,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好讨厌这样摇摆不定、优柔寡断的自己。
不行!
等会儿得跟他谈谈。
苏墨沉走到院子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女子一袭浅紫罗裙,抱着膝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微微扬着脑袋,望着天边,一动不动,满头的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泻在身后。
真好!
能看见真好!
心中一动,他弯了弯唇,拾步走了过去。
“千叶!”
千城一怔,回头,就看到他一袭紫袍,在晨曦中走来,刀削的轮廓、俊美的五官,一双深邃的黑眸也恢复了昔日的光彩,晶亮晶亮,灿若星子。
他的眼睛真的好了,千城心中一喜,只觉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起身,正准备说话,男人已经上前长臂裹了她,带着她往前走,“走!我们先回王府,我要立即进宫一趟。”
刚才他的母妃说,他的父皇文帝突患怪疾,身体急剧日下,太医们都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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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心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