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霄歪歪扭扭歪靠在座椅上,手边是一沓厚厚的地契。
是京都所有的庄子。
他脑中浮现出一张京都的地图,一张一张地契翻阅过去,基本一眼就知此处位于京都何处。
沈时葶一怔,忙放下衣裳,匆匆而往。
主屋门窗大开,夜风四面缭绕,很是惬意。
陆九霄极快地捡出几张偏远无人的空置山庄,“就这些,你先安排。”
尹忠接过,应了声是。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却,繁星缀上夜幕。
她正抬手去碰发髻上的银簪欲要拆下,便听“吱呀”一声,是弄巧回来了。
她道:“沈姑娘,世子身子不适,要您去一趟。”
但她很快便又怔住了。
陆九霄那样玩转红尘的贵公子,撩拨小娘子的技巧和手段,又岂是她能企及的?若她当了真,那便是真傻了。
但男人口中那点温热湿腻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指尖。
窗外蝉鸣四起,她心里莫名生出一丝道不明的躁意。
而许是受了孟景恒那位娇妾的影响,他眼下看她,怎么看怎么惹人怜惜。
至松苑,他没怎么折腾她,便让她回了屋里歇息,就连煎药的任务都交给了弄巧。
《芙蓉帐》60
一想方才,沈时葶耳根一红,手指像是被烫着似的,立即攥紧在手心中,伤口被狠狠一摁,疼得她小脸扭曲,轻轻吸了一口气。
何况他身子日渐好转,待到痊愈之时……
思此,沈时葶复又缓缓舒出一口气,待七上八下的心彻底平复下来。
她就能离京了。
彻底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京都,再也不必回来了。
沈时葶靠在简陋的床板上,举起左手,盯着指尖那道有些深的口子看。
已经不渗血了。
倏地,窗外一道素衣身影缓缓而来,尹忠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识趣地退下。
不几时,沈时葶匆匆而至。
她道:“世子,您哪不适?”
陆九霄将那一沓纸推到一旁,见她指尖那粉蓝色帕子不见了,伤口直接暴露于空气中,那一抹红痕在她葱白的指尖上尤为明显。
他皱了下眉,移开目光,“你坐下。”
沈时葶一愣,就见他从柜中将药箱提了过来,“坐下,手伸出来。”
她静了一瞬,见陆九霄已然不满地催促地仰头看她,她只好老老实实将受伤地那只手递了过去。
许是打小受伤的缘故,他处理伤口很是娴熟,不输大夫。
冰冰凉凉的膏药触到她柔软的指腹,被他轻轻推开,复又包扎上一圈白绢。
望着他那硬朗的脸,沈时葶有一瞬的晃神。
她记得初次给他的那夜,他坐在二楼的看台雅座上,在她指尖狠狠咬上了一口。
那一口,咬出了血,血染脏了衣袖。
当时李二还在帘子外嚷嚷,她不敢哭,更不敢推开他。从那之后她便很是怕他,就像琼娘当初所言,陆世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不高兴,遭殃的是伺候他的人。
自那之后她就怕极了陆九霄发脾气。
而她今日划伤的这一道口子,还不如当日他咬得严重……
思此,沈时葶眼眶一酸。
或许人在坎坷中都是容易变得敏感矫情吧,被他凶多了,偶尔得他一分柔情,心下竟还能暗暗生出几许欢喜来。
陆九霄偶然一抬头,就见小姑娘红着一双杏眼盯着他瞧,他猛地一怔,讶异道:“很疼?”
沈时葶忙移开目光,摇了摇头。
男人瞥了眼她包扎好的指尖,轻哼道:“活该,方才还说不疼。”
沈时葶抿唇说:“多谢世子。”
陆九霄听她蚊子大小的声音,不屑地重重捏了一下她的脸说:“你怎么这么娇气啊?”
沈时葶让他捏得一疼,“啊”的一声脱口而出。
倏地,小室静了一瞬。
窗外的风沁人心脾,将衣角都吹得心猿意马。
陆九霄手中力道一松,深深凝着她的脸。
这其间含有多少滋味,旁人是不会领会的。
可她一下便领悟到了。
她克制不动,只难为情地低下头,直至感受着男人掌心贴着她。
不几时,陆九霄将她放在榻上。
他勾住她的衣裳,看她一眼道,叮嘱说:“手别碰到。”
沈时葶分神应了他一声“嗯”。
她像是水豆腐做的,哪哪都十分敏感,碰一下,便颤一下。
后脚跟抵在宽厚的背上。
沈时葶狠狠咬住手背,眸中似盛满星子,亮得像要溢出来一样。
他和她之间,向来是无声无息的,唯一仅有的动静便是随风飘动的幔帐,衬得夜色动人。
她终于没捂住,一声难忍的颤音从嘴角溢出。
沈时葶复又很快地咬住唇。
这一声娇哼,让陆九霄微微一顿。他抬眸看她,握着那皓白手腕将她的手背移开,看她被摁红的唇,男人那双蛊惑人的眸子微眯,眼尾更深了一分。
他问:“怎么了?”
沈时葶难得有机会开口,忍着颤栗,在他耳边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
陆九霄一顿,嘴角弯了弯,“行。”
见她又要咬住那布满牙印的手背,他停了一瞬,去碰她的嘴角,指腹在上头磨了磨。他心头一动,俯身亲了一下。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嘴角,用气音说:“喊吧。”
于是,她泪眼盈盈地看向他,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哼唧地磨了好一阵。
陆九霄心口一滞,忽然有些后悔让她开了口。
至深夜,蝉鸣都静了下来。
整座小院静悄悄的,在无人窥见的幔帐中,陆九霄捏了捏小姑娘的下颔。
怎么这么能哭。
合着从前都是忍着的?那忍得还挺辛苦的。
想她方才拿她那软软糯糯的哭腔喊疼,还带商量地问他能不能轻点,陆九霄倏地又扬起嘴角,深觉好笑。
兰苑。
陆菀捧着沈时葶刚给她送来的画,仔细观摩了一阵。
她不得不承认,这位沈姑娘真真是极好的。
陆菀后来打听过,那沈姑娘也是可怜人,若非生了那些糟糕事,像她这样温柔可人、腹有诗书的美人,怎么也能许一位很不错的人家。
只能说这人生,果然是世事无常。
正感慨中,丫鬟推门道:“姑娘,马车备好了。”
陆菀一怔,是了,她与贺敏约在茶楼。
于是,陆菀匆匆拾掇一番,前去赴约。
贺敏早早便到了,一身华服地倚在雕栏旁,那身金灿灿的衣裳在日光下仿佛能泛着光,将她称得华贵十分。
见陆菀来,她忙坐直身子,“怎么样,你打听到没?怀洲哥哥究竟喜欢她哪啊。”
最后一句,酸味横溢。
陆菀摸了摸额间,一句一句数出了沈时葶的优点。
这些都是她近日亲眼所见,半分假都没掺,而正因如此,才显得格外情真意切。
殊不知,贺敏闻言心上仿佛堵了块大石头。
连陆菀都喜欢她。
怎么能连陆菀都喜欢她?!
果然是花巷子出来的狐狸精,手段高明,她都要自叹不如了!贺敏暗暗咬牙。
是以,这茶点她是无意品了,不过三两句,便称头疼要回府。
陆菀哪看不出她的心思呢,便由着她去了。
贺敏气得两肩都绷得紧紧的,连马车也不肯乘了,一路穿过迎安大道,步子迈得极快。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又是哪家贵小姐闹脾气了。
秋芽追了一路才追上她,“姑娘,您走慢些呀。”
贺敏不理会,兀自疾走。
倏地,她余光瞥见一道熟悉得墨绿身影,贺敏猛地止住步子,就见袁氏正于珍宝阁慢悠悠挑选着柜上陈列的金银首饰。
贺敏一顿,堪堪停在街道上,忽然心上一计,于是忙抬手整了整衣着,朝袁氏走去。
“夫人?”她故作震惊地用帕子捂了捂唇。
闻言,袁氏回头,见是贺家的姑娘,眉目一弯,“是阿敏啊。”
贺敏瞥了眼袁氏手中的翡翠簪,嘴甜道:“这簪子端庄大气,衬夫人再合适不过了。”
袁氏失笑,“你这丫头,就会哄我开心。”
“哪里,阿敏才不哄人呢!”
几句过后,袁氏面上呈现出一副被她哄高兴的模样。
袁氏将几件首饰挑在了托盘上,让掌柜的送到府上,又挑了两对耳坠赠给贺敏,这便要走。
见状,贺敏忽然神色为难地叫住她,且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袁氏抬眉,“你这孩子,你同我还客气甚?有话直说便是。”
贺敏将刚挑选的红玛瑙钗环递上前,眼眶微红道:“夫人,不瞒您说,我前些日子无意弄伤了怀洲哥哥的通房丫头,他好像与我置气了,我又不好再去松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您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将这钗环送给沈姑娘,当我给她赔礼道歉了。”
话落,她果然见袁氏的脸色有些许变化。
静默半响,袁氏给身侧的白嬷嬷使了个眼色,白嬷嬷便上前接过钗环。
袁氏笑道:“如此小事,怎值你放在心中,你怀洲哥哥不会因此怪罪你的。”
贺敏扬起一抹苦涩的笑,道:“怀洲哥哥若真能不怪我就好了……无论如何,阿敏先谢过夫人。”
贺敏看着袁氏上了马车,消失在喧闹的街市,嘴角才高高扬起。
她就不信,等陆夫人弄清了沈时葶的身份,沈时葶还能安然无恙呆在松苑。
那厢,回侯府的马车上。
袁氏把玩着那支成色一般的钗环,失笑地摇了摇头。
“阿敏这丫头,是想指着我磋磨磋磨松苑那位,赔礼道歉,我倒第一回从她口中听得。”
白嬷嬷闻言,笑着应和,“三姑娘孩子心性。”
袁氏敛了笑意,“这可不是孩子心性,这是手伸得过长,心胸狭隘了。尚未进门,便要管松苑内院之事,着实逾矩,即便是进门了,依她的性子,这九霄怕是还纳不得妾了。”
白嬷嬷看了眼袁氏的神色,大抵也明白了夫人对三姑娘的态度。
其实这京都贵女无数,贺三姑娘家世模样都好,但他们陆家并不需要娶一个多金贵的姑娘来撑门面,对袁氏来说,娶妻当娶贤,家世什么的都得靠边站。
这贺敏又是袁氏打小看大了,以她的性子,真若娶进门,那陆家便是供了两座祖宗,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么想着,便到了侯府。
堪一踏进府中,袁氏便顿住了脚,“世子可在府上?”
管家忙躬身应,“世子晌午时进宫去了。”
闻言,袁氏眉梢一抬,想起贺敏的话来,她吩咐白嬷嬷道:“你去将松苑那丫头,请到梅苑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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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九霄瞥着她那张无辜的脸,终是没了半点脾气。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冷哼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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