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脖子转了九十度,定睛一看:一个高二(1)班的人,正倚在他们高二(15)班的门框上。神态倨傲,表情嚣张。
目光往右边偏四十五度,又见一个老熟人。
自也是那一班的。
此人背倚纯白墙面,两条长腿随意交叠,一手懒懒地插在兜里,一手闲闲地转着手机,脸上还挂着一副看笑话专用表情。
“在家动不动就什么?”谢予问。
田觅瞥了眼他那半扬不扬的手,心中有些犯怵。
眼下姑姑可不在,她要是和谢予起争执的话,这斯文的沈姑娘怕是派不上用场,而那个人,虽然平日里一口一个“小侄女”的,但关键时刻,应该会帮他的好基友吧?
“……你怎么跑我们班来了?”田觅避重就轻地反问。
“我要不来,”谢予冷笑,“还不知道你怎么在背后编排我呢?”
郁赫似是不想介入,保持缄默,专注看戏。
“……”
田觅有些懊恼。
她就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老在这人面前丢人呢?
心里又暗搓搓地估摸着,眼下谢予堵在后门,她大概也只能从前门跑了。
反正到了家,有姑姑这棵大树,想必这货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思及至此,她两手紧拉着书包带,乘人不备时,似根离弦的箭,飞速地“射”出了门。
见状,郁赫不由地一挑眉。
那腿是不长,但跑的么,是真快。
片刻后,楼梯间传来了某女的叫嚣声——
“你在家不洗脸!在家一天都不洗脸……”
“……你个死丫头!”谢予气坏了,撸起袖子就准备往下追。
但他只挪了半步,胳膊就被人扯住了。
“干嘛?”谢予还在气头上,偏过头看着郁赫,语气不悦,“你可别拦着我,我今天非收拾这死丫头不可!”
“我忘了,”郁赫摸了摸鼻梁,垂眸憋笑道,“咱们到这儿干嘛来了?”
“……”
谢予这才想起来正事。
但貌似为时已晚。
他们说好今晚要去上网打两把游戏的,然后来找这个死丫头通个气。
“这忍一时,”郁赫淡淡道,“不就家和万事兴了么。”
谢予:“…………”
大眼瞪小眼之际,沈第关了灯,准备锁门。
谢予忽地开了口,喊了声“同学”。
沈第顿住脚步,看着他,但没说话。
“我、我那个……”谢予难得磕巴,看了眼郁赫,分明有求助之意。
“他经常洗脸,”郁赫会意,只得开口作证,“我经常看见。”
沈第“哦”了一声,从他们身边走过。
没有多言。
人走了,谢予还愣愣地站着。
郁赫叹了口气,“想追就追呗。”
“说什么屁话呢?”谢予没好气道。
可脸却可疑地红了。
人艰不拆的道理。
郁赫懂。
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刚出校门,田觅这手机就在口袋里震个不停。
摸出来一看,是谢予打来的。
但是——
她要是接的话,这脑子就真的进水了。
在连被掐掉三通电话后,谢予彻底暴走,恨恨立誓要掐死某位姓田的丫头。
郁赫无奈,只得给那姓田的丫头发了条信息——[有个姓谢的说,原谅你了。]
姓田的撅了撅嘴,小声嘟囔道:“你骗傻子呢。”
很快,她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138XXXXXXXX:[我们晚上要去网吧,田阿姨要是问起,你就说我们在打球,可以吗?]
田觅“……”
感情是要她骗人啊?!
没想到那姓谢的,有求于人还这般嚣张?!
.那边。
谢予觉得郁赫这“直抒胸臆”甚是不妥:“你就这么直接跟她说啊?这死丫头回家肯定跟我妈告状!”
郁赫掩唇虚咳一声,轻笑道:“不会的。”
半分钟后。
田觅回了信息——[本姑娘为什么要帮你们撒谎?]
138xxxxxxxx:[说吧,姑娘都有什么条件?]
“……”
条件么?
那她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抬头思忖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138xxxxxxxx:[要不,您看在下以身相许成吗?]
郁赫发完这句话后,自己也愣了一下。
有句话叫做:玩笑其实是潜意识里的真实想法。
他这句话,是不是全是玩笑,真的不好说。
还有,他的这句“玩笑”,似乎过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呢?刚劝完人家分手,自己现在想着趁虚而入?
田觅理所当然的愣住了。
但她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把郁赫这句话当成了单纯的玩笑。
玩这么大?
行吧,她也不是玩不起。
隔着屏幕,人人都能做键盘侠,她也不再是小怂包。
郁赫还在想些挽回的措辞,却收到了回复—
[你若能说出三个长处,本姑娘或许、可以、勉强考虑一下这个建议。]
啧。
胆子还挺大?
没羞没恼没炸毛?
很快,田觅受到了三条信息:
138xxxxxxxx:[长的帅。]
138xxxxxxxx:[身材好。]
138xxxxxxxx:[还算聪明。]
“……”
王婆都不敢这么自夸。
可郁赫敢。
自恋的明目张胆。
她被这三条骚气的信息震的灵魂一颤,搜肠刮肚了许久,才勉强想了个回击的说辞——
[这些能当饭吃吗?]
138xxxxxxxx:[你要是想吃饭,我也是能做的。]
【而且,味道还可以。】
“……”
他还会做饭?
可明明是开玩笑,这会子,感觉味有点不对了。
他说的好像很认真啊?
不能再玩了,再玩心又乱了。
于是,她赶紧回了条:[让谢予回来给我带杯奶茶,这次放你们一码。]
138XXXXXXX:[…行吧。]
田觅:[行吧,就帮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这一次。]
郁赫:“……”
小兔崽子?
谢予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打草惊蛇。
身边这人一直捧着手机,满脸笑意,笑的褶子都特么快出来了!
很像没做正经事的样子,于是伸头看看究竟,就见到了“小兔崽子”四个字。
“……”
予爷瞬间炸裂。
郁赫将手机放回兜里,抬眸凝着他,慢慢悠悠地说:“小兔崽子,回家记得带杯奶茶。”
“…我给她带奶茶?”谢予冷着声,“给她带瓶敌/敌/畏差不多。”
郁赫叹了口气。
.田觅回到家中,发现谢见贤也回来了。
夫妻俩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瞧着有几分恩爱的模样。
田觅和他们聊了会儿天,说了说学校的日常。
唠了十多分钟,还未见谢予回来,便听他们问起了宝贝儿子。
拿人手短,田觅只能打掩护:“……在打球呢。”
“都快十点了,还打什么球?”田玫一听就火了,“他上次晚上打球把脚扭了,这次还不长记性……”
“白天热吧。”田觅硬着头皮打哈哈,“我们篮球场挺多人的,开了灯……”
“上次他也这么说,这要受伤了,得多耽误学习啊!”田玫说。
田觅不敢再说话了。
.谢予回来时,快接近十二点。
倒也说话算话,确实给她带了杯奶茶。
还是个“豪门”奶茶,一杯二十多块钱,谢予难得阔气倒叫她受宠若惊。
“这么大方?”她问。
“郁赫买的。”谢予不咸不淡地说。
“……”
“我准备买香飘飘的。”
“…………”
她回到床上,看着这杯奶茶,心思又有点飘忽。
他干嘛给她买奶茶?
包子钱还没还呢,这会子又来了个奶茶钱……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到底还是给郁赫发了信息:【谢谢你的奶茶。】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条:【其实让谢予买就行啦。】
郁赫刚准备洗澡,听闻手机震动,便搁下手上的浴巾,将手机捞起来看。
他猜是对面的人。
果然。
看清内容后,他低笑一声,想问:“你觉得谢予会买?”
想了想,这么说有些不妥,斟酌后,回了条:【不必客气,下次请回来就行。】
田觅:“……”
果然,又是一笔新债。
没过一会儿,又一条新信息进来了——
138XXXXXXXX:[明天要来见证叔叔的厨艺吗?]
“……”
他还记得这事呢?
【行啊。】
白饭不吃白不吃啊。
.第二天起来时,发现家里除了她和谢予,没有旁人了。
“姑姑和姑父呢?”她问。
“今天是我爸妈结婚二十年的纪念日,二老出去庆祝了,”谢予朝她翻了个白眼,“我中午出去吃,要给你带包干脆面吗?”
“……谁稀罕,”田觅想起昨晚刚拿到一张“饭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走到了郁赫家门前时,却发现谢予这货,竟也死皮不要脸地跟来了。
“……你不出去吃吗?”田觅问。
“这不是出去吗?”谢予反问。
“……”
.郁赫家,依旧只有他一个。
田觅瞧着郁赫今天的穿着,颇有些感慨,这有的人啊,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郁赫身上这件V领的纯白T恤,换做另一个人穿,可能就是那老头衫了。
垂眸一看,茶几上还搁了半杯黑咖啡。
她想起来,郁赫喝咖啡好像是不加糖不加奶的,这不苦么……
思及至此,又偷偷瞧了这人的眉眼,想必应该就是那“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吧。
长的帅,成绩好,必然做什么都是有一番哲理在里面的。
见人来了,郁赫起身问道:“想吃什么?”
“我想吃番茄意面。”田觅说。
“好。”郁赫应了声。
“但我不喜欢番茄酱。”田觅又说。
“……”郁赫愣了一下。
听到这句话,撸狗的谢予倏地抬头,冷笑一声:“那你吃屎去吧。”
“……”
田觅想了想,她说的这话确实有些问题。
这要是在餐厅点餐,厨师说不定能拎着大勺子将她头扣烂。
“想吃番茄意面,但不喜欢番茄酱,”郁赫重复了这句话后,抬眸一笑,轻声道:“是么?”
“……对不起,我错了。”田觅觉得自己蹬鼻子上脸确实过分了些,便老实道:“我吃什么都行。”
郁赫觉得这人认错速度和频率,应该是加强版的小阿嘟。
“来厨房吧,”郁赫勾了勾唇,“帮我打个下手。”
田觅觑了一眼招猫逗狗的谢大爷,嘴角一抽:“好。”
厨房里,郁赫切着培根,忽而想起什么来,抬头看了一眼田觅:“帮我把围裙拿来。”
“哦。”没事可干的田觅忙过去给他拿。
“帮我穿上,”郁赫说,“手上沾了肉汁儿。”
“哦。”田觅举着围裙,发现了他们的身高确实有点悬殊,“你、你低个头。”
“嗯?”郁赫抬眸。
“够、够不到。”田觅有些羞愤。
郁赫倏地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配合地低了头。
田觅将围裙套到了他的脖子上,又转到身后,将腰间的细带系好。
穿上碎花围裙,郁赫站在水池旁,开始搓洗番茄。
又见那素白修长的手指覆在这蔬果上,指腹轻抚着表皮……
田觅脑子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她有点羡慕那两只番茄。
两分钟后,郁赫开始切菜。
手起刀落,番茄被切成均匀的一片片。
烧好了油,将这番茄片放进锅,调成小火慢慢熬。
动作甚是娴熟,有往三好男人方向发展的迹象。
这时,郁赫偏过头看了眼田觅,轻笑道:“是这个意思吗?”
田觅:“……昂。”
就是这个意思。
她喜欢番茄,但不喜欢市面上卖的番茄酱;喜欢草莓,但不喜欢草莓味的果汁儿和软糖。
矫情是有点矫情的。
但这可能就是原汁原味和工业香精的差距所在吧。
另一只锅里,水已经烧开了。
“还有什么要求?”他揭开锅盖,问。
“我、我想吃两个煎蛋。”说完。田觅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怎么以前没发现自己的脸皮,还能这么厚。
“两个?”郁赫笑问。
“……嗯。”田觅点了点头。
“行,还有么?”郁赫点了点头。
“我想喝橙汁,”田觅舔着脸,“还要鲜榨的。”
郁赫扶了扶额:“去冰箱拿两个橙子来。”
“好。”田觅搓了搓手,欢喜地跑去了。
其实,提要求真的是门艺术。
在大多数人面前,我们都会做喜欢说“都行”的老好人。
只有在这极少数人跟前,我们才会做这“吹毛求疵”的小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