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淑珍很聪明,何承光也不傻,强势已成习惯的韩淑珍都能给她自己找台阶下,何承光又何须得寸进尺?弄得个两败俱伤!
就算不喜韩淑珍,可她毕竟是自己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是自己儿子的妈,和他有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关系。
现在的何氏已经是在刀尖上跳芭蕾,现在的何家,又宛如一个久病之人,不管是公司还是家,已经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
今天若不是韩淑珍太骄横跋扈,他也不会说出“离婚”二字,俗话说,狗逼急了还跳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
此时此刻,梅红听韩淑珍说没药了,连忙吩咐强叔出去买药,这个时候,她是断不会让儿子去给韩淑珍买药,一是担心儿子正在气头上,儿子不愿去,自己也下不了台;二是儿子刚刚很是男人气概了一把,若是让儿子去买药,那不是灭了儿子威风,助长了韩淑珍的志气?这样的事,梅红不会做!
最后,韩淑珍看了一眼时间,双手按着太阳穴,哼哼唧唧道,“来不及了,我现在要去公司。”
“头疼这样,怎么去公司?要不今天在家里休息。”梅红轻言慢语说着。
不能不说,梅红就是这个家润滑油,起着磨合调节的作用。
“妈,公司现在情况不好,何煜又指望不上……”韩淑珍皱着眉头,摆摆手,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诉苦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门外,很快响起车子声,那是龚树来接韩淑珍去公司的,梅红望着缓缓驶出大门的车,长叹了一口气。
客厅里,何承光拿起今天的报纸,心烦意乱翻看时,脸色更加难看,昨天言泽昊在寿山墓地被人抬上救护车的画面上报了。
屋漏偏逢连雨天,他将那张报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仰头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抬起右手半握成拳轻轻敲打着额头,怎么办?何俊峰什么都知道了,若是言泽昊找来怎么办?昨晚,他为这事心神不宁了一夜。
何耀华看见儿子揉成一团的报纸,捡起来,慢慢打开,铺平,看见一张照片,照片跟昨天电视台现场直播的画面一致。
“怎么了?”梅红进屋后,看见老爷子拿着一张皱得不像样子的报纸在琢磨。
何耀华将报纸递给她,然后示意了一下满腹心事的何承光。
梅红看清内容后,想起昨天何承光看见现场直播当即的失态,觉得其中定有隐情,她想了想,去茶水间煮了一杯茶水端给何承光。
“承光,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昨天问他原因,他硬是不说。
“妈。”何承光叫了她一声,坐起身子,思忖了一下,现在不能不说了,想到言泽昊随时都可能找上门,“杨静琬其实叫言静婉,她在美国的娘家,家境不错,而且还有一个哥哥叫言泽昊,就是报纸上刊登的那个男人……”指了指茶几上的那张报纸。
梅红点头,“然后呢?”人家哥哥找来,也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可很快,她想到曾经龙家经济条件不错,后来龙广辉夫妇出事后,那些不错的经济条件随着龙子昕入住何家,也就成了何家的。
还以为杨静婉和龙广辉一样是个孤家寡人,没想到她有娘家……
何耀华坐在一边,默不出声,有些事情,他已经想到了。
“其实,广辉曾经托付我说,世事无常,如果他有什么意外,就让我告诉美国的言家一声,说静婉在江州市,让言家照顾静婉母女。哪知广辉一语成谶,他出了意外,而且静婉也出了意外,可是我没有告诉美国的言家来奔丧,也没有告诉龙子昕她还有一个舅舅在美国……”
“你隐瞒这些就是为了私吞龙家家产!”这话是梅红说的,明明是疑问句,说出来的语气却是陈述句。
何承光耷拉着脑袋,小声申辩,“我也是想到叶儿,所以才……”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个理由是多么的荒唐可笑。
何耀华听明白了,所以说出这样一句,“你觉得言泽昊可能会想到是你故意向龙子昕隐瞒言家的存在!”
“不是‘觉得’,也不是‘可能会想到’,而是已经这样了,因为昨天俊峰约我见了面,他什么都知道了。”何承光扯了扯唇,似乎想笑,出口之声更是带着唉声叹气,“言泽昊找上门是迟早的事,恐怕到时候,言泽昊会替龙子昕说话,讨公道。”
何承光沉沉的闭上眼睛,声音虚软无力,“这些年,我也知道何家愧对广辉和静婉,愧对龙子昕,也曾想试着要迷途知返,弥补龙子昕,但总是……”
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十八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号,我拿起电话准备订机票,我没有言家的电话,想要亲自去美国言家,告诉他们惨状,最后是韩淑珍按住了电话,她说,机会来了,难道你想错过?天人交战之后,我承认自己很贪婪……”贪是万恶之源。
何承光极力咬着牙龈,所以太阳穴一直在突突的跳动着。
何耀华和梅红看着儿子,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这些年,何家从朝九晚五的工薪阶级一跃成为富贵豪门,他们知道那是因为有龙家,只是不知道儿子知情不报,隐瞒龙子昕还有舅舅的事实。
现在人家舅舅找来了,更要命的是何俊峰也知道了!
何俊峰是何家人,没错,但他根本就是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何家人。
想到韩淑珍对龙子昕所做的种种,再想想自己也是帮凶,有着助纣为虐的罪恶,何承光觉得这一次他们走到了穷途末路。
“小煜……”面向朝着客厅门口的何耀华忽然站起来,何承光和梅红转头望去,心脏一阵紧缩,何承光的身体甚至在微微颤抖着,但他却僵坐了那里,脸色煞白的望着门口。
门口处,挺拔的身影,熟悉的眉眼,那是何煜,他正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何承光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花,力气仿佛被人抽走一般,瞬间浑身虚脱,他看着何煜,但为什么会看不清呢?眼前白茫一片。
他听到了吗?他知道了吗?他在用什么样的表情在看着他?
难怪龙子昕那么那么痛恨何家,痛恨他,甚至不惜丑化自己的容颜来恶寒他……原来都是因为何家倾轧了她的一切,而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何家养女,以为是她欠何家的,却不知是何家欠她的。
何煜从未这么冷过,冷的全身血液都冻僵了,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致使他全身麻痹,剧烈的痛楚好比撕心之痛,他在潮水般的痛苦里,窒息的不能呼吸,好像随时都能被这股血腥之气给击垮一般。
他站在那里良久未动,他在静默中仿佛走过了万千岁月,但却走的浑浑噩噩,不知所谓……
这就是何煜,在何承光眼里,此刻的何煜依然英俊潇洒,一身休闲装的他站在那里,眉宇间依旧波澜不惊,但何承光还是看出来了,儿子面色森冷,眸色血红,他的表情被一股汹涌的悲恸和绝望笼罩着,老实说何承光实在不忍心看儿子这样。
“没有龙家,就没有现如今的何氏,是不是?”何煜开口,声音平静,但却嘶哑干涩,仿佛很多年都没有说过话一般。
“……”何承光咬着牙,因为颤抖,所以牙齿咬的直打颤。他终究是听到了,听到了,“小煜,你应该知道,这些年何氏都是你妈妈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不错,何氏的存在是与龙家的曾经密不可分,但若是没有韩淑珍这个女强人的操纵,当然,也有他做坚强的后盾,所以才有何氏的问世,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行,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谈。”何煜点点头,转身,跑着离开这个家。
“煜儿……”梅红尖叫一声,追了出去,何承光和何耀华反应过来,也追了出去,院子的大门外响起车门声和随后发起的汽车引擎声。
何承光奔到门口,看到站在院子里失魂落魄,吓呆的强叔,气急败坏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车追去。”
何承光不知道开车去追对不对,万一他们在后面追,何煜越开越快怎么办?如果不追,任由何煜……如果有万一呢,何承光苦笑,他还有选择吗?
强叔发动车子的时候,何耀华、梅红和何承光争先恐后钻进车里。
驶出大门,行走不到一百米,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汽车相撞声,后座位上的梅红不顾危险,蓦然从窗子里探出头去,耳边传来强叔的惊呼声,“少爷……”
前方十字路口,一辆迈巴赫撞上了一辆轿车……
迈巴赫不就是何煜的座驾吗?梅红的脸上一片死灰色。
副驾驶座位上的何承光头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所有的血液全都集中在了脑部,瞬间天塌地陷,世界一片漆黑。
……
直到轰隆隆的声音传进耳中,龙子昕才开始消化这个事实,她的确是在火车上。
他们是凌晨五点上的火车,目的地是边远山区,何俊峰生母傅小迪生前支教的地方,傅小迪离世之后也就埋在了那里,如果不是因为言泽昊的到来,何俊峰昨天就应该带龙子昕去烧香上坟。
龙子昕动了动身体,腰间手臂紧了紧,她望去,这才看到何俊峰靠在床头睡着了,鼻息很轻,却因为姿势不对或是睡眠环境不好,睡的并不安稳。
今天晚上,火车会经过那里的县城,然后他们在县城留宿,明天上午打车去一个小镇,在小镇再坐车进山,总之,路途遥远不说,路况也不好。
已经是中午,龙子昕也不知道途径哪座城市,窗外,可见迷离的雨丝,缠绵的像是那些随时都可以消散的红尘往事。
同样的天,摆在不同的城市里,气候却变幻无常。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龙子昕抬手欲摸他的头发,却又担心会吵醒他,只能躺在他的怀里不敢乱动。
火车行驶着,这样的卧铺,靠在他的怀里,似乎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
晚上八点多钟,他们从火车站出来,路边,有面的出租。
一个面的师傅从窗子里探出头来问,“师傅,去哪里?”
说得是方言,龙子昕听不懂,何俊峰却用半生不熟的方言回答他,“去秦家坡梅子旅馆。”
龙子昕看了他一眼,这人对这儿还挺熟悉的。
“每隔两三年就回来一次。”坐在面的上,何俊峰告诉她,他的母亲在这里,他的根在这里,所以飞得再高,也会来这里停留一下。
梅子旅馆的老板娘叫梅子,三十多岁,她是傅小迪曾经的一个学生,梅子爸妈过世之后就埋在傅小迪对面的山坡上,每年大年三十和正月十五,他们那里有给已故亲人坟上送灯的习俗,而这些何俊峰鞭长莫及,所以这些事都是梅子代劳。
“梅子姐,这是我婆姨。”何俊峰向梅子介绍龙子昕时,用了他们那里的方言“婆姨”。
脸有些黑的梅子嘿嘿一笑,“长得真喜人。”
龙子昕对梅子笑笑,然后偷偷问何俊峰,她说什么。
何俊峰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她说你长得好看。”牵着她的手走进旅馆的时候,台阶上蹲着一只猫,弓着身子,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龙子昕不由扯紧了何俊峰的手,说明她有些害怕。
“它叫菲菲,别看它很凶,其实很和善,我上次来的时候,她才一点点。”何俊峰说着,叫了声“菲菲”,菲菲立马收敛了适才的凶神恶煞,乖顺的跑到何俊峰脚旁,亲热着呢。
龙子昕想到一个词叫:久别重逢。
后来她发现,那只叫菲菲的猫整晚就围着何俊峰打转,他们进了房间,那猫就蹲在门口瞄瞄直叫。
龙子昕再次想到一个词叫:猫叫春。
话说这个词还是听邓希玥说得,有一次,一个外国男子在窗口下弹着吉他唱情歌,邓希玥正在睡觉,被吵醒之后,对着窗口大叫,“你猫叫春啊?”她说的是中文,那个外国男子哪里听得懂,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何俊峰刚打开房门,菲菲就钻进房间,龙子昕赶它出去,它却东躲西藏,不愿出去。
“何俊峰,它一定是母猫。”龙子昕有些气恼。
“你怎么知道?”何俊峰看看她,再去看那只猫,那猫明明躲着,现在倒好,钻出来,围在何俊峰脚边打转。
“上次你来时,它对你一见钟情,现在你来,她……长大了,也想你了呗。”抱着双臂,笑得不怀好意。
何俊峰皱眉,“说明白点。”
“思春呗。”
闻言,何俊峰挑眉看着她,“说明白点。”这个时候,他还不明白,打死龙子昕也不相信。
所谓“思春”,思的是谁?这不是乱弹琴吗?
何俊峰危险的向她一步步逼近,“你刚刚说什么,我不明白,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第二遍。”龙子昕笑着,放下双臂,退后,后面就是墙,无路可退。
何俊峰伸出双手撑在墙上,这样,她就被禁锢在了他的怀里,貌似认真的想了想,眸子里光华流转,“婆姨,你是不是在跟一只猫争风吃醋?”
还婆姨?!
龙子昕忍着笑,“这儿的女人如何称呼丈夫?”想要转移“争风吃醋”的话题。
可是何俊峰这人太狡猾,根本不允许她转移话题,“是不是在争风吃醋?”
龙子昕连忙摇头,见他面露不悦,微微眯了眸,又连忙点头,却是笑出声来。
“笑什么?”他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耀眼的星,就连语气也是格外平淡柔和。
“我在想,这里的猫都喜欢你,那这里的女人该不会比它还疯狂吧?”说这话的时候,龙子昕想的却是言婉,因为一路上,言婉不停给他打电话发信息,面对何俊峰的不理不睬,她又给龙子昕打电话,询问他们去了哪里?其实上火车之前,龙子昕就给舅舅发短信说明了一切。言婉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你喜欢我吗?”何俊峰忽然拦腰把她抱了起来,只能说他把力道掌握的很好,看似野蛮,实则很轻柔,总之龙子昕被他丢到了床上。
喜欢吗?当然喜欢,可她只笑不语。
“喜欢我吗?”摩挲着她的细嫩脸颊,深深的凝视着她,漆黑的发丝落在松软的枕头上,露出白皙的脖颈,若是寻常,何俊峰必定情难自制,说不定还会吻上去,但今日他必须要听到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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