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节,本是合家团聚欢天喜地的日子,可是何家却沉浸在一片死气沉沉之中。
何承光腊月二十九上午给何俊峰打电话,希望他回何家吃团年饭,哪知对方说在英国,电话显示也确定他在英国。
团圆饭吃完,守岁无聊,韩淑珍干脆呆在卧室没下来,何承光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何煜饭后接了一通电话,临出门时,何耀华堵在门口,愣是不放他离开。
“除夕夜,你给我老实呆在家里。”何煜好话说尽,保证两个小时内赶回来,老爷子这才气呼呼的放他离开。
家里的佣人都放假了,梅红端了一盘水果放在何耀华面前,见他靠着沙发,拿着手机,每有短信,就会低头瞧上一眼。
梅红知道,每年这个时候,手机都被老头子甩在一边,从来不看手机短信,今年之所以这样,他是在等何俊峰的短信或者电话。
何耀华端起面前喝了一半的茶水,眸子状似不经意间落在了墙壁时钟上。
临近12点,属于何俊峰的短信,还是没有,他垂眸苦涩地笑了笑,这些年,每年新春佳节,他都会期盼何俊峰的短信,可是何俊峰从来没有给他发过新年短信,以为今年会有意外惊喜……
春节晚会结束半个小时了,他还捏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梅红再去看何耀华竟是脸色苍白,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心生感慨,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似是透着无言的安慰。
江州市有一个风俗习惯,叫初一拜父母,初二拜丈母,何耀华一大早起床后,就时不时望向别墅的大门方向,直到夜幕降临,也不见何俊峰出现,当时,他吁了一口气,也压下了心中的酸涩和痛苦,试着说服自己,俊峰在英国。
但是,吃晚饭的时候,韩淑珍一句,“何俊峰昨晚凌晨就回江州市了”,像一盆刺骨的冰水将他浇得浑身直打哆嗦。
直到正月初五,何俊峰没来,电话也没有一个,关于何俊峰的行踪,韩淑珍却了如指掌,并故意在吃饭的时候说出来。
“何俊峰正月初二去寿山祭奠龙氏夫妇了……”宁愿去看冰凉的墓碑,也不来给他的亲生父亲拜年。
“何俊峰正月初三去了江州市的孤儿院……”宁愿去慰问那些非亲非故的孤儿,也不来看望他的家人。
“何俊峰正月初四带着他的女朋友去了海口……”
“何俊峰正月初五在海口花巨资给他女朋友买了一处海边别墅……”
韩淑珍说到何俊峰的行踪时,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当然,她这么做目的不仅是要气何老爷子,也是在挖苦何承光。
只能说韩淑珍是一个智者,她和何承光生活了这么多年,深知何承光这段时间的耀武扬威为哪般?还不是仗着何俊峰的成功耍威风,可惜何俊峰根本没有把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放在眼里。
韩淑珍说得正起劲时,何承光“碰”地一声,放下碗,看着韩淑珍,却并不开口。
梅红抬头望过去,儿子的眼中都是怒气,她知道儿子念及大过年的,不想闹得鸡犬不宁。
“怎么了?我好心好意向你们报告俊峰的行踪,有错吗?”韩淑珍很快就笑了笑,背抵着椅背。何承光如果发怒,她或许会觉得很好应对。偏偏,他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神情瘆人。
何承光还有神情瘆人的时候?她以为他这辈子都是唯唯诺诺的老好人了!
这样的目光,很容易让人望而生畏,但韩淑珍不会,不管怎么说,她是何氏的董事长,何家的经济大权掌握在她手中,何承光想翻天,没有实力也是纸老虎一只。
沉默中,何承光慢条斯理说道,“何家虽然占有何氏70%的股份,但终究还有30%的股份属于他人,身为大股东我们必须对其他董事负责,我已经把韩勇的事情告诉了刘董事。”
“你……”韩淑珍脸色开始有些发白了。
何承光笑了笑,“我一时不小心,说漏了嘴。”俗话说,打蛇打七寸,韩淑珍的七寸是何氏、何煜和韩勇,何氏与何家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儿子何煜是他亲骨肉,何承光更不会动他一个手指头,而韩勇就不同了,何承光早就看他不顺眼,想教训他,给他一点颜色。
韩淑珍紧紧盯着何承光,什么叫不小心,他分明就是故意的!让董事会讨伐韩勇,让韩勇无法在何氏立足,同时削减她在何氏的威信。
何承光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对韩淑珍说,“有一句话不是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看在韩勇是我内弟的份上,我没把他交给司法机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韩淑珍压下怒气和不甘,“韩勇的事情我会处理。”他竟话里藏话威胁她,有可能把韩勇交给司法机关。
何承光笑了笑,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转身朝外走去。
韩淑珍朝他的背影冷冷说道,“别忘了,你是韩勇的姐夫,如果他有什么事你也难脱其咎。”
“他什么时候把我这个姐夫放在眼里了?”何承光回头看着韩淑珍沉下去的嘴角,心情大好,眉峰随之舒展开来,“对了,今后在家里,别摆什么董事长的臭架子,也收敛一下你的言行举止。如果做不到,就关在楼上别下来,我会安排人给你把饭端到楼上去。”这话够贴心了吧?
何承光走到客厅的时候,看到何煜站在门口,微微皱眉,显然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何煜神色暗郁,“爸爸,你真把舅舅的事情告诉刘董事了?”30%的股份里刘董事占得比例最多,如果刘董事知道舅舅的行径,他肯定会联合其他董事要求讨伐舅舅,到时候,母亲会左右为难。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哪怕韩勇是你舅舅,我们也不能姑息养奸,不然,今后在董事会上,你如何说教别人?”
何煜追问,“你向刘董事说了那些?”他要有思想准备,到时候,董事们群起而攻韩勇时,他好应对。
“小煜,这事你最好别掺合。”何承光说完,补充道,“那是他咎由自取。”
“爸……”何煜止话不说了,静了静然后随之叹气。
拍拍何煜的肩,何承光安抚他,“韩勇这人本来就是不学无术,这些年,何家待他不薄,不仅给他买房买车,还把他安置在何氏投资管理部做负责人。可他呢,不知道感恩,反而吃里扒外,想置何氏于死地。置何氏于死地,就是置何家于死地,置你于死地,所以小煜,你没必要维护这个白眼狼。”
沉默了几秒,何煜说,“可他毕竟是我舅舅。”
何承光微微一笑,眸光温和,“他把何氏的标书偷出去卖给宏远时,想过你是他的外甥吗?”
何煜摇头苦笑,“我想舅舅肯定是受人威胁,因为他根本不认识是谁来买标书,只知道是宏远的人。”
“或许吧!”
“爸,你和妈都是快三十年的老夫老妻了,我不想看见你们闹得不愉快。”
“是她太强势了。”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何承光已经忍了快三十年,不想再忍,再窝囊下去了。
……
正月初五的晚上,作为期货操盘手,根本没有假期,所以许华清没有回老家农村过年,许华山回到江州市,分别给邓希玥的母亲和父亲拜年之后,自然而然要和弟弟一起吃顿饭。
这天中午,他邀请邓氏餐饮的几位经理吃饭,曾经这几位经理都称之为许助理,现在呢?不仅满脸堆笑叫他许总,而且恭敬不已。
他是邓文的乘龙快婿,是邓氏餐饮的总经理,经理们当然要溜须拍马。
这顿中饭,许华山是情绪高涨,喝得很凶。
吃晚饭的时候,一身酒气的他揽住许华清,“今晚,陪哥喝几杯。”
包间里,几杯酒下肚,许华清试了好几次,终于开口问道,“哥,你爱邓希玥吗?”
许华山也真是喝多了,他先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弟弟,再然后就是酒后吐真言,“爱是什么东西?能当饭吃,能当钱花?”
言外之意,他不爱邓希玥,爱的只是娶了邓希玥之后,带给他的名利和物质上的双丰收。
哥哥的回答让许华清发了一会儿呆,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许华山,忍住狂笑的冲动,以至于满脸通红,他步伐不稳,拿着外套,紧紧盯着许华山一步步往门退着走,“你还是小时候陪我一起下河摸鱼的哥哥吗……”
包间静了,许华山坐了几秒,似是意识跟手脚不同步,待他惊醒般跑到门口,只看见弟弟踉跄不稳的身影,他想张嘴叫他,却最终没能叫出口。
有顾客从他身旁经过,许华山靠着墙,缓缓蹲下身体,抬手狠狠搓了一把脸,出口之声,似呢喃,“你不懂,我是穷怕了。”
许华清走出餐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街道上,一派节日喜庆,处处可见红色灯笼,他想他和许华山小时候,大冬天为了挣学费下河摸鱼拿到集镇上去卖;想哥哥穿着一身旧衣服,一双特意清洗过的白球鞋,背着几瓶罐装咸菜,几步一回头,不停摆手让他回去,他不听,一边抹泪一边跟着;想哥哥为了让他上大学,自己读的是中专,想哥哥在邓氏餐饮打工,却把打工的钱寄给他;想哥哥得知他被英国一所名校录取,高兴的抱着他痛哭流涕。
……
同样也是正月初五的晚上,冯开来尚未结束饭局,就接到了母亲华琳的电话。
他喝了酒,回家时,请了代驾司机。
冯家宅院古色古香,进了大门,触目就是花园和偌大的荷花池塘,如果是白天,兴许还能看到池塘中畅游嬉戏的金鱼。
鹅卵石阻断了花园和池塘的亲密,穿插而过,直通冯家两层小洋楼,话说这栋古色古香的小洋楼是冯开来外公留下的。
岳父死后,冯书记担心有人说三道四,曾经想要卖掉这栋小洋楼,是华琳执意不肯,她说人正不怕影子歪,只要做到清正廉洁,不怕别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冯开来进屋的时候,华琳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吃水果,电视里播放着春节特别节目,见儿子走进来,也不说话,指了指一旁的沙发,她有话跟儿子讲。
冯开来坐下后,倒了一杯水,问华琳,“我爸呢?”
“下基层慰问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华琳皱了眉,看着冯开来,难免有些不悦,“这段时间,你很少回家,即便回来也是很晚,而且一身酒气,你爸为此已是一肚子气,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冯开来只顾喝水,并不搭腔。
华琳试探道,“你是不是和何煜在一起?”一直以来,她反对儿子和何大花花公子打成一片,可儿子就是不听。
“妈,我知道分寸。”千遍一律的回答。
华琳皱了眉,看上去很焦躁,“那我问你,昨天你和晓晓是怎么一回事?”昨天,晓晓来给他们拜年,吃完饭后,她特意安排儿子送晓晓回家,可儿子倒好,开车走了一段路程,说有急事,让晓晓下车,给她拦了一辆计程车,自己开车扬长而去。
“我不喜欢她,也不想和她交往。”冯开来嗓音陡然一变,像是平静的湖水乍现汹涌,回来时,可能是开窗散酒气吹了风,头也开始疼了。
华琳强压怒火,气的胸口起伏,“晓晓哪里不好了?虽说她家不如我们冯家有背景,但娶儿媳妇最重要的是人品,其次才是家世。晓晓那个孩子性情很温顺,我看着也很喜欢……”
冯开来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华琳却吓了一跳,儿子虽说淡漠,但却很少在她面前发过火。
冯开来起身,离开前语气生硬,“我对她没兴趣。”
华琳恼了,跟在冯开来背后,愤声道,“你对谁有兴趣?邓希玥吗?就她那样的家庭,虽然有钱,那又怎样,你也不看看她的父亲邓文,发了家,有了几个臭钱,就在外面寻花问柳找女人,我华琳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不负责任的花心男人!跟你交个底,若是邓希玥家境一般,但只要是她父母恩爱,我华琳也不会上门去找她……”
这话,如果放在以前,华琳是万万不敢讲出口的,尤其还是当着冯开来的面,今天实在是气糊涂了,再说邓希玥已经结了婚,就算儿子知道,又怎样?
又能怎样?
冯开来僵了步伐,脸色发白,“妈,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摇着头,眼眶湿润,说不出话来。
华琳从未见过儿子的脸那么苍白过,挺拔的身体摇摇欲坠,似是忘了呼吸。
“儿子,妈都是为了你好……”华琳一下子方寸大乱,握住儿子的手,竟发现那手凉的很,心里着急了,“儿子……”
“妈……”冯开来似是终于有了呼吸,忽然无助大哭起来,“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惶惶的话音里带着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悲痛和无助。
华琳拍着儿子的背,闭上眼睛,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看着他无尽的悲和痛,有些懊悔。
……
正月初七,海口,何俊峰开门进来时,龙子昕站在酒店的阳台上看风景,侧脸在阳光下沉静白皙,闪烁着陶瓷般的光芒。
他渐渐走近,只觉得心驰荡漾。
白衬衫、黑西裤,一贯的穿着,却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魅力,就连俊雅的脸庞也散发着独有的魅力。
何俊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手指下滑,手臂顺势搂住了她的肩,将她往怀里带,“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龙子昕“哦?”了一声,跟着他的步伐离开阳台。
“下次来海口,我们就住在自己家里。”何俊峰递给她一本房产证,打开房产证,上面写着“龙子昕”,难怪在酒店登记的后,他拿走她的身份证不给,原来是……
“何……”
“嘘!”他竟然示意她噤声,眼里有着浓浓的笑意,薄唇舔吻着她的唇角,声音低哑,“别说一些大煞风景的话!”
后来发生的事情,龙子昕记得很清楚,两人吻得意乱情迷时,何俊峰的手机响了。
那天,电话是她接的,也是某个人让她接的,刚开始,还以为是何家的某某某,看到来电显示时,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何俊峰,把手机递给他的同时,用唇语说了三个字,“李一航。”意思是说,电话是李一航打电话的,是公事,电话应该由他本人接听。
可是,勾唇微笑的何俊峰示意她接。
“龙小姐,请问峰哥在您身边吗?”其实这话真的是废话,倘若不在龙子昕身边,这电话她又是怎么接的呢?
“在。”
李一航迟疑了一下,字斟句酌,“能不能让峰哥接电话?”他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向峰哥禀告。
龙子昕觉得李一航很不容易,不仅要对工作尽心尽责,还要对老板小心翼翼,此刻,她不便多说什么,对何俊峰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把手机递给他,他躺着不接,她便俯身半趴在他身上,把手机送到何俊峰耳边。
她投怀送抱,何俊峰哪有不抱之理,于是搂着她的腰,见她秋眸盈盈,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吻了吻她的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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