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去,陈鸢发现众人都因为李德隆的话,或鄙夷、或轻视、或不满的打量着她。
不过陈鸢倒是不在乎他们的打量,已经离开了都民村,离开了李家,她不必再装聋。
耳聋好了这个事儿,早晚大家都会发现,她想当仵作,身体缺陷越少越好。
昨晚她选择告诉李仁甫的时候,就猜到他可能说出去,而昨晚她什么都不说,后患会更大,她不想李家以她恩人自居来恶心她。
看李德隆的态度就知道了,若是李仁甫以为她能听到是吃了他给的药,今天李德隆的态度还会更嚣张。
在一旁的曾水笙都吃惊的问道,“你能听到了?”
他的声音只有好奇,没有恶意,陈鸢转头看着他,开心的点点头。
曾水笙疑惑不解,“那你干嘛骗我们?”
陈鸢指了指自己嘴巴,耸了耸肩。
“哦,也是,你还是不能说话,怎么告诉我们你能听到了?”曾水笙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他这句话一出,在场很多人也反应了过来。
李德隆见苗头不对,连忙挤出人群,来到陈鸢跟前,对曾水笙笑道,“曾衙役,谢谢你对我妹妹的照顾啊,还是让我这个哥哥亲自照顾她吧,这么多男人,她一个女孩子还是得我来保护才行。”
保护,保护什么?
在场的男人们,对李德隆这说辞很是不满意,搞得他们想对他妹妹做什么似得。
陈鸢知道,李德隆就是故意的,故意来败她好感,让大家讨厌她,觉得她是女人很麻烦的。
果不其然,人群里就闹了起来,“你快劝你妹妹回去嫁人吧,咱们都是大男人,可不会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呢,我还是会的,只是你也不看看你妹妹那副身材,闭了眼摸上去,我都分不清哪边是前面~哪边是后面~,让我怜哪门子香啊?”
“诶,兄弟你此言差矣,再平,前面还能是摸得出来的呀,前后到底不一样。”
一个屠夫模样的人,满脸邪笑,伸出双手一起做了一个轻捻的动作,“只是还以为摸到了一个男人呢!”
人群里,因着这句话,哄然大笑起来。
然而,被大家调笑的对象,却一脸的平静,一点没有受到影响似得。
“她不会真的听不到吧?不然怎么没反应。”
“可能年龄小,还不懂这些。”
“也许是耳聋时好时坏吧?”
“怎么说?”
都民村一个知情者道,“她聋哑两年多了,家里人被勒令不许行医,她病了,家里人都不敢给她治的,她自己把耳聋熬好了,时好时坏也是有可能的。”
旁的人却是不信的,“没听她哥说她是为了装可怜,让于班头可怜她么,说不定在家就是装聋哑,好躲懒不干活儿。”
“装柔弱,向来都是女人的拿手好戏。”
“要是装可怜就能当上仵作,我倒是希望自己变成女人了,嘿嘿……”
李德隆对现在的场面很是满意,女人最在意的就是清誉,被这么多男人议论,看陈鸢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这里。
刘晏淳瞟了李德隆一眼,在人群里忽的大笑了起来,“她在家装聋哑可没什么好处,他们家里最苦最累的活儿都是她干,她一个人一天能割一亩水稻,她那两个哥哥才没用呢,加起来,一亩水稻都割不完,还不如这个聋哑的妹妹呢,哈哈哈。”
李德隆没想到刘晏淳会当众拆他台,“刘晏淳,你这么帮我妹妹说话,不会是喜欢她吧?一会儿我就写信给爹娘,让他们去你家说亲去!”
不止李德隆没想到,陈鸢也没想到刘晏淳这个纨绔竟然会帮她说话。
却见刘晏淳浑身打了个哆嗦,“诶诶诶,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审美,你妹妹长什么样儿,你心里没数么?你妹妹嫁不出去,可别想甩给我,我更愿意救济那些青楼的可怜美女,也不会碰你妹妹的。”
“……”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纨绔才不会维护丑女呢。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一大早起床,就看了这么个笑话,大家的瞌睡也醒了。
李德隆心情不是很好,别人埋汰陈鸢他高兴,但刘晏淳老说陈鸢是他妹妹,他就不高兴了。
陈鸢木着一张脸,站在人群外,冷冷静静的,似乎他们的讨论与她无关似得。
有些人说笑着打量她,有些人盯了许久也没发现她皱一下眉头,便觉得没意思了。
陈鸢心态很好,被人说两句,又不会死,于班头同意她来试试,又不是因为她装可怜,而是她展示了自己的本事。
无论李仁甫对不对李德隆说什么,李德隆都会整她。
这里是古代,她身体的缺陷,她身为女子的身份,都会成为这些竞争者攻击她、嘲笑她、排挤她的理由。
所以,没什么差别,都在意料之中。
她逐渐将众人的调笑变成了背景板,专心的观察起了周围……
这时候,一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腰的老者,被于班头扶着走了过来,跟他们身侧的还有另外两个打扮和于班头差不多的男人。
他们皂衣衣领和袖口都是红色,不似一般衙役的蓝色。
所以这两人,应该是皂班、壮班的班头。
他们浑身的不同,只在于腰牌。
众人见他们过来,不敢再嬉闹,赶紧站成一堆,面朝来人方向肃立。
陈鸢很有自知之明,没有混进他们的人堆里,只寻了左边最前头的位置站好。
上唇有刀疤的班头,看到众人站得不成型,眉头皱的老高,“看看你们站的什么样子!”
他扫了众人一圈,伸手指着最矮的陈鸢,“你们一群大男人,还没一个小姑娘站的直,站的好!沿着她站,向右,向后由矮到高的站,第一排站6人,快给我分好了,我数三十声,若谁还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给我立即滚蛋!”
这感觉,挺有军训时的既视感。
但也在陈鸢的意料之中。
除了陈鸢,后面的人群如烧热的油锅里倒入了一勺水一般四处乱蹦起来。
像李德隆、刘晏淳这样不在乎仵作一职,硬被家里推出来的人是少数。
大多数来人原本就是贱籍,他们还是很在乎这个不犯错就能干到老、既能赚钱还不用服徭役的营生。
所有的人都乱糟糟的跑动着,像无头苍蝇乱撞。
比对着与身边人的身高,矮个子的往前,高个子的往后站,又不断的有人发现自己站错了位置,胡乱的拉扯别人,将自己塞进去。
曾仵作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即便是他急需找仵作学徒接班,此刻他也没着急的神情,甚至还和班头们聊了起来。
“时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