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愁云惨淡地瘫在桌沿上等得天昏地暗,才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夜君摇摇头怨道:“夜刹,你怎么才回来,也太慢了,你知不知道刚刚差点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夜谭茫然望着他。
夜君严肃坐正道:“还是等夜刹回来吧。”
我:“???”
夜君痛心疾首道:“你家主人刚刚居然想让我喂他吃饭。”
夜谭一看桌上都不曾动筷,问道:“你为何不喂?”
我双眼放光:“好好好快快快,哎就这个排骨,给我给我。”
“……”夜君眼里的笑意消散了,叹口气,“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
我:“排骨排骨排骨排骨排骨排骨排骨排。”
我自豪点点头:“客气客气,好说好说。”
我时隔多年,总算是有机会安安逸逸地吃一顿正餐,夜谭出去布置联络横联救人的事宜以及瓦解钟离苑的具体步骤,暂时脱不开身。我眼巴巴地看着珍馐佳酿摆了满满一桌,可怜如今双手裹得跟粽子似的,一口也吃不到。
夜君也尴尬道:“我家主人被关在牢里吃苦,我却被奉为上宾,总不太好罢。”
“你就当我们拿你主人性命威胁你,你迫于忠义,不得不从。”我好心与他商量。
侍卫闻言放了手,只将二少爷带走。夜谭不明所以,疑惑看着我。
“夜君,你答应我不闹事,我就不绑你了。”我想了想道,“阿谭很想你,你可以不可以陪他说说话?”
旋即来了上前来几个侍卫,将生无可恋的二少爷和五花大绑的夜君拖下去关押。夜谭视线落在夜君身上,看着他被拖着走了几步。
夜君看着夜谭,神情微妙道:“夜刹,你这个新主人,简直奇了。”
夜君也不动筷,闭眼静静坐着。我便问:“你怎么不吃?”
“哦——”夜君斜椅背靠单手撑着头,看着我歪头一笑,“我也可以喂您。”
夜君答道:“尊卑有序,岂有我先动筷的道理。”
“没事你先吃吧,不用等的。”我望着眼前糖醋排骨垂涎欲滴,“我现在拿不了筷子啦,得等阿谭回来喂我。”
两人听得都是一愣,夜谭急道:“属下何曾说过这种话。”
我道:“你们是故人旧交,又数年不见,今日左右得闲,叙叙旧是人之常情,你推辞什么。”
“……”夜君重重叹口气,“唉,算了,是我想太多,你们俩这点倒是绝配。”
夜谭看出我几乎饿到昏厥,忙将我扶进怀里愧疚道:“是属下疏忽了,抱歉。”
我气若游丝:“排骨排骨排。”
夜谭:“好的。”
终于如愿以偿吃到肉,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是夜谭最听话了。
接着我便埋头苦吃,一时无话,吃了一阵没那么饿了,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才能分出神来打量现状。夜谭一直在喂我,偶尔自己夹两筷子,一句话也不说。夜君也不主动开口,气氛有些冷淡。
我看得就很着急:“阿谭,快聊天啊,害羞什么。”
夜君笑了:“夜刹以前话就很少,你别逼他。”
夜谭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我奇道:“那你们以前怎么交流的。”
夜君:“基本是我自言自语罢……哈哈,所以我还一直以为,夜刹不太喜欢我。”
我忙替夜谭表心意:“哪有哪有,他上次跟我说拿你当朋友,却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失落得不行。他承认过是朋友的,可就只有你一个了。”
“主人!”夜谭耳尖通红,筷子被咔嚓折断。
夜君笑了:“哦?竟有如此重要,倒是我受宠若惊了。”
我抱了一双新筷子塞进夜谭手里,安抚道:“都是自己人,害羞什么。”
夜谭不知道在生气什么,愤愤地地捣着碗中米饭不说话。哎这倒霉孩子,还学会耍小性子了。
我又问:“夜君,你十年前,是不是原本想拿夜刹的称号的?”
夜君道:“怎么会?我疯了吗,放着好好日子不过非要背那个受歧视的称号到处挨骂。”
我惊了:“……你十年前就有此觉悟了,果然聪明,佩服佩服。”
夜君得意笑了:“好说好说,客气客气。”
我:“那你当时,为什么要阿谭输给你?”
“因为他说过想拿夜君的称号……”夜君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惋惜道,“我自认论忠心并比不过他。只可惜,天意弄人。”夜君浅浅一笑,他明明是不见天日的暗卫出身,气质却比富家公子更为温润,这一笑看得我都要失神,“这么多年我越发觉得,评选夜君,大概只是挑会逗主人开心的花瓶而已。”
“……主人。”夜谭终于忍不住小声插话道,“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罢。能不能……换个话题?”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他一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难为情模样,忍不住摸摸他脑袋,“阿谭想聊什么呀?”
“您的内力……又……”夜谭小声道。
“啊,刚被抓的时候被二少爷又废了一次。”我内力被抽空两次,身体却反而没有更差,简单休息过就能如常行动,想必君无望给我那颗药的缘故,“不过现在没什么大碍,在牢里的时候有人喂我吃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神奇药物……”
“谁?”夜谭敏感抓住这个出场时间怎么看都很微妙的人。
我:“就是君无望呀,那个带狐狸面具的男人。”
夜谭听罢蹙了眉峰,咬着筷尖懊恼道:“属下还不如一个不知来历的路人对主人有用。”
我失笑道:“你这是吃醋了?”
夜谭:“……啊?”
我吃饱喝足满意拍拍他肩:“你这么害羞,我就不打扰你叙旧了。你们两个人单独聊聊吧,我先回去躺着了。”
夜谭又着急辩解道:“属下不曾害羞!”
夜君从善如流截住话茬:“君公子真是善解人意,谢谢了。”
吃完回去舒舒服服睡了一觉,没想到我的清净日子就此完结。
从当日晚上开始,外面不时有人登门拜访,进出来往门庭若市,一时间熙熙攘攘。有得救后非要来道谢的,有没找到亲眷友人上门求助的,有久攻不下纵联分支来商议借兵的,还有声嘶力竭哭喊着要来了结二少爷报仇的。
夜谭觉得这些人实在太吵,打扰我养伤,通通该死,请令要求全部打残扔出门,被我拼命拦下。
经此一役,一剑冢在江湖诸人心目中的形象好不容易挽救回来几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搞砸了。
商量来去,算是和横联达成个契约,由几位负责管事的高层来商议后续事宜,闲杂人等都拦截在外。
不过横联原先管事的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被俘后折去不少,如今正是混乱的时候,因此来的人虽然数量骤减,但也绝对不少。
夜君自那天和我们吃完一餐饭,老老实实回狱中陪他的主人去了。
横联这些人急不可耐要杀二少爷泄愤,风声自然也传到了牢中。
二少爷本人对这些争论置若罔闻,生死都无关紧要的样子,横在地上一动不动。自从那天与大少爷见过最后一面,他再没说过一句话。
他一腿一手被君无望碾碎,一直未经治疗,至今已经全废,再无治好的可能。
我知道他此生再也不会有任何斗志了,商量着可否只废去他武功,留一条性命。
有半数人不太同意,夜谭便出去与他们讲道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讲完回来,他们都乖乖听话了。
惊了。
原来夜谭这么会讲道理。
夜君心怀感激与我道了谢。
我道:“二少爷废了我和夜谭一人一次,如今还给他,就算是扯平了。”
这日浩浩荡荡来了十几人,与夜谭汇报了一下钟离苑和纵联的近况。
钟离苑中真正忠心二少爷的人不多,大多迫于强威高压,尤其是毒蛊控制,如今权衡利弊,纷纷丢盔弃甲。
纵联更是有趣,其中有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上面居然是听令钟离苑二少爷,如今得知真相立时炸了锅,自己人已经打起来了。
不过毕竟盘根错节,死而不僵,也不是朝夕之间可以化解,要全部清除理顺,还得费些时日。
汇报完了,又和杨轻舟寒暄几句,祝他身体健康云云。磨磨唧唧扯了半天,终于被夜谭轰了出去。
彼时钟离苑大少爷还蹲在门口等消息,便跟他们正脸打了个照面。
横联的诸位前辈客客气气地跟大少爷行礼打了招呼,喜气洋洋地走了。
大少爷无所事事地闲置在外,十分疑惑,耐不住性子冲进来问我:“怎么还没人处理我?”
我:“干嘛要处理你?”
大少爷:“我也是钟离苑的人啊,还是你们最恨的仇敌的亲哥哥。就算不迁怒,也不至于尊为上宾吧?!你没看到刚刚秋庄老头笑眯眯地夸我,我吓都吓傻了。”
杨轻舟笑道:“我们大半人受过大少爷的恩惠,怎会恩将仇报。”
大少爷疑惑:“……我何时做过这么多好事?”
杨轻舟边说:“前几年雁关大旱,你曾派过粮食……”
大少爷惊了:“雁关大旱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
杨轻舟又说:“秋庄秋老先生的孙女儿走丢,是你差人送回来的……”
大少爷又惊:“秋老头有孙女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
杨轻舟继续道:“去年我和溯儿在巍县运货路遇盗匪,是你遣人出手相救……”
大少爷大惊:“巍县是哪儿?我听都没听过啊?”
我:“???”
杨轻舟:“……”
杨轻舟又数了十几件,没一件事是大少爷知道的。
完了。
如果这些事不是他做的,那做这些事的人莫非是……
大少爷愣了:“怪不得……我这两年四处游玩,总觉得别人对我越来越好。而每次我一回钟离苑,他总要找法子把我差遣出去,也不让我插手对抗横联的战事……他原来早都算好了。”
二少爷钟离子息表面上架空了大少爷,原来正是防着自己有朝一日万一垮台不至于牵连到他。
如今事败,明明本该是风暴中心避无可避的大少爷,竟在二少爷的布置下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了。
二少爷既然能筹划到如此地步,要给自己做准备应该不至于无法可施。
可他自始至终,却只给大少爷一个人准备了后路。
我咳了一声:“二少爷这几天就要走了。你……要不要去见见他?他风光了一世,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心里想必也是很难过的。”
大少爷也是呆了呆,不复原先提到二少爷时单纯的厌恶憎恨。可低头想了一会儿,仍旧摇了摇头:“不了……我们两个但凡接触,对谁都不是好事。不如就此别过……只望能破而后立罢。”
叫我记得以前听夜谭提起夜君的语气,算有一分留恋,便道:“慢着,把夜君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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