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军营前临时搭了个简陋的的桌球台。
春光尚早,海棠未开,梨花已满,花团间落下稀疏的阳光。
树荫下萧暥一袭飒爽的玄色锦袍,被斑斓的光影洒落了一身,从肩背到腰间的线条无比流畅,如同弓弦般充满张力。
众人顿时看得都屏住了呼吸。
偏偏萧老师还不急于击球,边瞄准边指导:“你们看好了,腿分开。”
他左腿跨前一小步,尺度与肩相等,以构成一个稳定的站立姿势。更显得他腰细腿长,比例妙不可言。
看得人酒气上头血脉喷张,卫骏不自然地偏开视线。
萧暥余光掠及,提醒道:“仔细看。”不许开小差!
卫骏:……
球桌有点矮,萧暥只好伏低上身。
“腰往下压。”革带将柔韧的腰身束到极致,勾勒出一道荡人心神的精妙弧线。
暖风拂落花瓣点点飘落在他玄衣上……
周围传来丝丝抽气声。
“这打死我也做不到哇。”一大汉摸着自己的虎背熊腰,
“这哪是腰,这就是杀人于无形的弯刀!”旁边的汉子道,
他话音刚落,云越冷眉俊目地扫过去:“今晚一百个俯撑,自行领罚!”
“云副将,这……”那汉子着实冤枉。
云越:“再多言,两百个。”
周围一片啧啧声。
“怎么回事?”萧暥本要击球,见那边交头接耳起着哄,遂起身招手道:“云越,你过来。”
“你来示范一下。”
云越一怔,他刚才忙着训话那帮喝高了就不知道斤两的糙汉们,学了个寂寞,只有硬着头皮接过杆子。
“腰往下压,离球桌越近越好。”
云越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那句‘如杀人无形的弯刀’,脸颊一热。
“腿分开,一前一后。”
“手指张开。”
“不是这样,”萧暥头大,他刚才那么卖力地演示,结果演示了个寂寞?连自己的副将都教不会,他还能教谁?
于是萧将军耐心地一根根掰正云越的手指,手把手地教,“要以虎口和食指夹住球杆。”
“手指要虚握,不要用力。”
轻柔的气息拂过脸侧,又酥又痒。
云越侧目悄悄瞥了一眼,一段如玉的颈项便映入眼中,阳光下,肌肤薄而清透,吹弹可破的感觉。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里了,鼻尖渗出细汗来。握杆的手更不知道该怎么拿了。
萧暥就握住他手的姿势俯下身,瞄准球,一边还不忘谆谆教导,“瞄准时,下颌对准球杆中轴。”
后背抵在那匀实的胸膛上,云越心中又是一阵狂跳,周身掀起莫名的燥热,心神浮动。
“别走神。”萧暥提醒道。
云越眼神一闪,赶紧收回心绪,顺便扫了眼四周。
好在众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听课,唯独容绪漫不经心地摆弄起另一支球杆,飞给他一个轻佻的眼神。
萧暥握着他的手,一球击出,姿势漂亮地飞起,当然,球也飞了。
萧暥:……
他不信了,放开云越,紧接着又击了三个球,全都潇洒地打偏了。
萧暥几年都没打桌球了,加上这临时搭建的桌子矮,他身材颀长,比大部分人高出一截,总是压下身瞄准也挺费劲。结果姿势极好看,就是打不中球,泥煤的,萧暥不服了!
某狐狸灰头土脸地表示:“本帅戎马倥偬很久没有娱乐了,等我找回状态就……唔。”
他话音未落,手便被人握住了,随即腰间被轻轻揽住,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惯犯。萧暥一懵,谁敢偷袭他?
隔着春衫绣袍,匀称的身段清癯的骨格若隐若现,容绪悄声道,“彦昭还这么瘦?”
云越已经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同时,一球直飞而出,连撞两球,都精准地落入了球孔中。
萧暥:靠,一石二鸟!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容绪彬彬有礼地松开萧暥,收杆呈还,“彦昭的球运果然好,借你的手一试,就入球了。”
卫骏不由讶道:“容绪先生不像是新手罢。”
容绪弹了弹被拽皱了的衣衫,谦虚道:“鄙人不才,也只有这种玩乐之事,看几番便知道其中的关窍了。”
“容先生既然知道关窍,不如也教给大家?”云越不怀好意。
容绪还来不及推辞,众人便纷纷起哄,“好啊!”“彩!”
云越喝道:“关大虎,想不想学!”
“想!”一名五大三粗的壮汉声震云霄。
这关大虎人如其名,生得虎背熊腰,刚才酒喝得脸红脖子粗,像一头笨重的熊趴在球桌上,回头对容绪憨憨道,“请先生指点。”
容绪感到太阳穴抽搐了一下,这哪下得去手?
由于萧暥刚才的指导太深入人心,关大虎可劲儿地压低腰身,秤砣一样的身躯就要把球桌压翻了。
容绪不忍直视,“这位壮士,你都没腰,压什么?”
“哈哈哈,”众人大笑。
“放开姿势,只要保持视线和球杆在一线上就可以。”容绪只有勉为其难找了根杆子,隔空指点。
云越借着这个机会,绕到另一头,乖巧地接过球杆,“主公,休息一会儿吧。”
云越看出他早就有些疲累了,只是他不想扫大家的兴。
梨树下摆着简单的坐具,军中朴素,都是硬板凳,萧暥向来随遇而安,乐呵靠着树干看着他们打球。云越去马车上找个软垫,再拿件披风。
日色偏斜,晚来风急。营地前,落花似雪。
渐渐的,把眼前的欢闹声吹散了,吹凉了。
果酒的滋味越来越淡。
他唇边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
……
他饮尽最后一口酒,“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我决定解散锐士营。此后,九州再也没有这个军番。你们也再不是锐士营的人。”
“主公,是他们逼你的吗?”
“主公,别解散锐士营,多少兄弟在战乱里没了家,这里就是兄弟们的家啊!”
“我今后不再是你们的主公。这一壶酒后,袍泽之情,兄弟之谊,都到此为止。”
锐士营只剩一个军番,虚名罢了,不要就不要。只要人都安好,要这军番做什么……
……
云越回来的时候,就见他掩袖低咳嗽,赶紧把披风给他盖在肩上。
“云越,我这两年有些事记不得了。”他沉声道,眼中流出一丝怅然的迷茫。
云越见他神色清冷,想起谢映之关照的话,“主公,以往的事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多想了。”
“云越,我是不是曾经想解散锐士营?”
云越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他满脸惊骇,回头看了眼正在喝酒打球的士兵们,“难道主公你想解散……”
“不,我做了个梦。”骨节突兀的手指紧了紧披风。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假托道。照理说,他脑海中的闪念片影都是原主记忆的残留,所以他才推测,可能原主曾经迫于什么压力,想解散锐士营。
但云越否定了这个猜测。这就说不通了。
看来只是他自己在胡思乱想吗?
就在这时,球桌边传来一阵兴奋的喧闹声。
“赢了!我赢了!”
“怎么了?”萧暥问。
“我去看看,”云越刚起身,位置就被人占了。
“没什么,他们在赌球。”容绪坐下悠然道,“每进一个球,我送一张劲弓,连进三球,送一柄削铁如泥的陌刀,连进五球,送一匹骏马。”
他颇为得意地说完,发现萧暥蔫头耷脑的没什么精神。小狐狸向来好吃好赌,这会儿竟然对赌球都不感兴趣了?
他暗暗看向云越:这才片刻,怎么了?
云越总不能说主公做了个梦抑郁了罢。于是挑起细眉睨了他一眼。给你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容绪恍然,莫非是因为刚才一个球都没进,风头被自己抢了去,小狐狸折面子了?
容绪轻抚着他的背道:“彦昭,今日花朝,我在清颐楼里备了百花宴。”
萧暥抱着他的南瓜手炉,长睫垂落,眼神清冷。
果然,好吃的也没兴趣了。这是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容绪略一思索:“我刚才听卫将军说,将士们的寒衣还有缺,我商会里刚好有一批燕州的棉帛。不如我们来一场比赛如何?”
萧暥睫毛一霎,东北寒冷,北伐正缺御寒物资,这是雪中送炭啊。
他顿时精神了,立即表示他行他可以。
江南春早,湖畔杨柳依依,浅草青青。
魏瑄快步穿过林间小径,阳光如水波洒落林间,映出清爽的背影。
草堂门开着,黑袍人在窗前搭建骨牌,悠闲道:“案上有茶,殿下自取,不必拘束。”
魏瑄看了眼,案头的茶正氤氲升起热气。“你知道我会来。”
苍白的手指拈起一枚牌:“我也知道,你并没有决定拜我为师。”
空气静了静。
魏瑄凝视着那道森然的背影,“你可以换一个条件吗?”
他那么说是赌一把,既然黑袍人找到了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果然,黑袍人回过头,颇有意味地看向他。
眼前这个青年虽充满戒备,却把敌意藏得很好,即使有求于人,也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黑袍人颇为赞赏。
“既然你不想学,我也不会强人所难。”黑袍人欣然落子,
“不如这样罢,你陪我闲谈,每次你来找我,我就传授你一些栽培千叶冰蓝的技巧。”
“只是闲谈?”魏瑄不信。
黑袍人微叹:“我啊,有点寂寞。”
魏瑄:……
他当然不相信这种鬼话。但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要和千叶冰蓝相关,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都要赌一把。
魏瑄道:“闲聊可以,但我不会告诉你玄门中的情况。”
黑袍人轻笑:“我只想闲谈,你却把我当做刺探情报?”
“此类事情自有属下去做,你见过哪位主君亲自刺探情报的?”他无奈摇头,表示太掉价了。
“我只想单纯地聊聊。”
魏瑄道:“聊什么?”
黑袍人道:“你先放松下来。你疑心太重,总以为我居心叵测,这样我们怎么聊天,”
说到这里,他似漫不经心提起,“那颗碧沉珠可有异?”
提到这个魏瑄有点尴尬,他疑心黑袍人在碧沉珠里暗藏玄机,或想借他之手带入玄门,所以才把碧沉珠扔了。结果墨辞证实,那颗珠子没有被动过手脚。
颇有几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但对方既非君子,他也不介意当这个小人。
“这也难怪你,我们之前确实有些误会。”黑袍人颇为通情达理,“你一时难以放松也是平常,不如我们先做些别的?”
他指了指那案头的骨牌,“你帮我搭建这座城罢,就当是陪我闲聊了。”
魏瑄发现,和上次看到相比,这牌阵又壮大了不少,约有半人高,城阙恢弘,敌楼林立。虽然是骨牌搭建,却极为逼真,敌楼、箭楼、望塔、女墙、瓮城、内城、兵楼、跑马道等一样不少,已经可以看出是一座复合的大城。
接下来,黑袍人果然只让他按照图纸的要求搭建城楼,他的任务是搭建一面城墙。
黑袍人只在他搭错的时候,稍微提醒一声,绝不多话。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此人可谓言出必行了。
只是那水沫玉子磨光溜滑,一枚枚之间必须仔细码齐了,极为考验一个人的细心和耐心,还有体力。
一个时辰后,魏瑄的手都有些僵硬了。
“小心,”黑袍人出声提醒,“你左下第六排第三块牌没有对齐。”
魏瑄望着层层叠叠的一片高墙,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拆了重铸。
“且慢。”黑袍人说着取来一柄木扇,挡住牌阵,如雕琢般一点点将城墙码平,近乎苛刻的严谨。
魏瑄道:“你用秘术就能一蹴而就,为何要一枚枚搭建?”
黑袍人无声笑了笑:“这让我能体会他的心境。”
魏瑄戒备道:“你指谢先生?”
黑袍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挽袖落子。
“搭建这牌阵需要细心、耐心、恒心,沉心静气,于一丝一毫间积累,即使是小小一枚牌,也可成铁壁金城。这就如同蓄势,一旦势成,则势如破竹,不可阻挡,他所谋的就是天下之大势。”
接下来。他一边搭着牌阵,一边用家常的口吻闲说起九州格局。
“大势既成,也并非不能扭转。就像这牌阵,只要找准关节点,任是百丈高楼金城汤池,也可一击而溃。”
“你若想从我身上找突破口,就不必费劲了。”魏瑄果断道。
“殿下,你确实是关键,是整盘棋中的不确定因素,”骨感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枚棋子,轻轻落下,“却不是突破口。”
“如今,大梁朝局、士林风向、各路诸侯,一切都在谢先生的掌握之中,唯有你,没有人能掌握你。不论是我,还是他,都不能掌握你,你是全局中的变数。”
他坦言道:“我是不会用不能掌握的人作为突破口的,这太冒险了。”
“同样,谢先生谋划中原大局,他也不会让你这个不确定因素入局,以免你干扰了他的大势。所以他才把你置于玄门。”
魏瑄并不意外,其实就算黑袍人不说,谢映之的心思,他早在和墨辞闲谈的那次,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黑袍人见他沉默不语,感慨道:“其实连你自己都不能确定你会是怎么样的人罢?”
“你怕你会入魔,对未来充满迷茫。修玄法艰难,修秘术不成。虽有天赋。却因为心中的疑惑,犹豫不前。对吗?”
“不劳阁下费心,我做的任何事,都明明白白。”魏瑄落下最后一枚牌,把城墙码完,“可以教我栽培千叶冰蓝的方法了吗?”
黑袍人微笑:“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纵然心存疑惑,无论经历多少磨难,依旧坚如磐石,目标明确,不可动摇。
晓月初升,湖畔夜色清幽。
黑袍人目送着魏瑄走过枕霞桥,又在晚风中默立片刻,才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他没有回草庐,而是沿着一条野草遮蔽的小径,走向树林深处。
古木参天遮蔽了月光,夜风吹过林间黑影晃动,横生乱长的树木如群魔乱舞,和归林的鸟叫声交织成一片诡异的喧闹。
呼延钺一动不动地跪在一片阴影中,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来,照着他如岩石般的脸颊,像古墓前森然的石像。
黑袍人信步从他身边走过,悠然道:“让我猜一猜,你不会连一个月都撑不到罢?”
呼延钺惶恐地低下头:“主君,属下无能,卫宛他亲自率五十余名弟子阻截我们,又有当地郡兵协助,富春县、南野县相继失守,苍炎军折损过半,恐怕……”
黑袍人脚步一停。
呼延钺抬头望着那森然的背影,壮着胆子道,“恐怕苍炎军力有不逮。”
“连卫宛都对付不了,也配称苍炎军?”黑袍人发出一声森冷的笑。
他话音刚落,黑暗中一丝浓郁的铁锈味夹带着凛冽的杀机从地底浸出。
呼延钺还来不及看清,一柄锯齿钢刀如獠牙般破土而出,就要将他刺透。
呼延钺猝然往后一倒,刀锋将他的下巴开了口。紧接着一股怪力将他掀翻在地。
阴风扑面,千钧一发间呼延钺拔刀一格,利刃刮过刀锋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黑暗中他对上一双凶厉的眼瞳,浓郁的血腥气夹带着怪异的腐朽味冲入鼻窦。
呼延钺额头青筋爆裂,手臂肌肉虬起,眼看那带着锯齿的刀锋就要切开他的颈动脉,他才恍然觉悟到:“主君,属下、属下知罪了。”
黑袍人如隔岸观火:“嗯?”
呼延钺咬紧牙关道:“属下为保全苍炎,不,保全新军的实力,没有力战。”
呼延钺确实存了一点心思,这支新军是他一手训练的,主君为了这么乳臭未干的小子,却让他不惜代价地用新军拖住卫宛一个月。他想不通。
“原来是没有力战啊?”黑袍人轻笑,声音低迷浓丽,如黑夜里馥郁的暗香,引人遐想,但在呼延钺听来却毛骨悚然。
黑袍人抬手一展。那怪人恭敬地把刀交给他。
呼延钺的心瞬间凉了一大截,主君从来都不摸兵器,看来今天自己是死期到了。
一道锋利的弧光掠起,呼延钺觉得颈侧一凉。
长刀已经利落地斩下了那怪人的一条手臂。
腐臭的脓血喷溅在呼延钺脸上肩头,呼延钺懵了,“主君,这……”
再看那怪人,正莫知莫觉地举起断臂看了看。
黑袍人将刀扔还给呼延钺,“不畏伤痛,不知疲倦,无惧生死,这才是我要的苍炎军。”
三天后,燕州,靖北府。
到了北宫皓启程出发的日子,北宫达亲自送他至城外。
满载着金银绢帛珍宝珠玉等贡礼的九部马车已经停在城门口,由徐放率五百铁鹞卫,以及两千名精兵护送。
北宫皓内穿软甲,外着锦带貂裘,精神熠熠,踌躇满志。看起来不像是去都城向天子陈情赔罪,倒像是威风凛凛地出征。
这让北宫达颇为意外,以北宫皓的脾气,这次去京城,路上劳苦颠簸,肯定不甘不愿、满腹牢骚。但今天送他出城,北宫皓倒是端的好一份气派。
想到此去大梁千余里,也不是什么接受封赏的好差事。北宫达于心不忍,“我儿此番前往大梁,量力而行,尽早回来,好赶上为父寿辰。”
北宫皓抖擞道:“我必定给父亲送上一份大礼!”
北宫达激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车队浩浩荡荡出城,南下而去。
官舍里,谋士俞珪面有愁容:“看来主公还对北宫皓还有所期待。”
东方冉闲拢着手道:“何以见得?”
“这不明摆着吗?主公让北宫皓在寿辰前就回来,主公的寿辰在五月,也就是说三个月内,北宫皓就会回来。”
东方冉嘶了声:“那么说,先生让北宫皓长期滞留大梁,好另立小公子为世子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啊。”
俞珪颇有怨词,“之前可是先生让我给主公献策,让北宫皓去大梁的。如今事不成,北宫皓必然恨我,今后他成为燕州之主,我可落不得好。”
东方冉压低声道:“所以先生决不能让北宫皓回来。”
说着以手拢袖,暗暗做了个杀的手势。
俞珪闻言色变,哑声道:“半路截杀?”
东方冉不动声色道:“俞先生能调动多少军队?”
“庞岱将军是我举荐给主公的,能借到一些军队,但……”他想了想,谨慎道:“不能超过三千人,否则会引起他怀疑。”
东方冉道:“北宫皓只有两千护卫,先生的三千余精锐可在平壶谷埋伏,等他一出幽燕,就伏兵杀了他。”
俞珪眉头跳了跳,“但北宫皓的两千人都是精锐,我的三千兵若杀不了他,反被他抓了把柄,就麻烦了。”
东方冉道:“如此我就要为先生跑一趟了。我和北宫皓有几面之缘,可设法混入他军中,作为内应。”
俞珪脸色一振:“此事若成,先生首功,我会大力在主公面前举荐先生,主公回心转意后,必会重用先生。”
另一边,北宫达回到城,钟纬已经把准备发给幽燕各地北宫氏领主的金银财帛准备好了。
北宫达刚刚送了九车财宝给天子做赔罪礼,这边又要支付大量钱财安抚北宫氏族内,这才开春,他就不停地往外送钱,再大的家业也禁不起这样折腾。
幽州。
北宫浔得意洋洋:“父亲,听说这一回伯父出手阔绰啊,给我们的金银都够得上栽种香木半年的收入了。听我的话,闹一闹还是有用的吧?”
北宫梁道:“此事你伯父本来就做得不妥,香木草药利润丰厚,幽燕世族们纷纷改种,为何我们北宫氏就不能种?”
北宫浔重重点头,“就是,我们北宫氏是自家人,哪有便宜全给外人,自家人倒一点捞不着好的!”
但毕竟都是自家人,北宫梁道:“不过,你伯父此番可谓慷慨。我们也不能再闹了。”
北宫浔满口答应:“当然不闹了!但我们还能赚更多。父亲要不要听?”
北宫梁倒是奇了,这一阵这儿子忽然长脑子了?挺会做生意的。
他问道:“你府中是不是来了什么智囊谋士?”
北宫浔道:“我潜龙局认识的一位沈先生,当时看他长得漂亮就留了名贴,没想到他还是秀外慧中。”
“咳,”北宫梁干咳了声,“他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北宫浔道:“沈先生说,限田令禁止我们北宫氏的土地改种香木,但没禁止我们卖地罢?”
北宫梁若有所思,“这倒是没有禁止。”
北宫浔道:“我们就把北宫氏的土地暗中都卖给别家,这就不算北宫家的田产了,那我们不就想种什么都可以?”
北宫梁如醍醐灌顶。
北宫浔机智道:“到时候幽州所有的土地全种上香木,赚取丰厚的利润,伯父这里的补贴,还能照拿,这岂不是赚双份的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