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宋长栋折返医院,拎着两个大的布艺口袋,一个装换洗衣物,一个装日常用品。
推开病房门,看见宋枝坐在病床边发呆。
听见开门声响,宋枝回过神,扭头看见是爸爸,便起身走过去接过两个袋子,说:“你明天一早还要去医院,快回去休息吧。”
宋长栋扫一眼床边的不锈钢独凳:“你就在这坐一晚啊?”
宋枝:“嗯。”
“不行。”宋长栋皱眉说,“我去给你租个陪护床。”
“不用麻烦。”
宋长栋:“不麻烦,在这里等我。”
宋枝点点头。
没一会,宋长栋租来一张折叠的陪护床,在床边并排的位置展开放好后,又简单叮嘱几句便离开病房。
周围变得很安静。
宋枝从袋子里取出衣服,拿上牙具毛巾到病房里自带的厕所里,这家医院的单人间病房有热水供应,可以洗澡。
冲完热水澡后,宋枝觉得浑身暖和不少,出来后没着急到陪护床上躺下,而是继续到床边坐下,看着病床上的闻时礼。
闻时礼戴着氧气罩,罩面凝结出不规则的白汽水珠,唇苍白发干,整个人面色都呈现出一种灰败感,像一具活死人。
宋枝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他放在一侧的手指,微凉修长。
紧紧握着,才有真实感。
最后,宋枝也没用上陪护床,而是直接趴在床沿上,静静看着他的脸睡着了。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闻时礼都没有醒,高烧持续不断,医生说,这情况要是再无法好转得下病危通知书。
宋枝寸步不离,不敢有半分懈怠,生怕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行了。
陆蓉大多时候会在饭点时候过来,带上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提前做好的饭菜。
宋枝胃口济济,每次都扒拉几口就放下筷子。
陆蓉心疼她瘦得厉害,强制地盯着她吃饭,得吃到陆蓉规定的分量才行。
照顾病人的艰辛不言而喻。
好几次护士进来给吊瓶里加液体,看见宋枝眼睛下面两团乌青,都会说:“哎呦,小妹妹你休息一下呀,换个人来守着他。”
宋枝每次都会摇摇头,露出抹礼貌的淡笑说没关系。
陆蓉说替她看着,宋枝也不愿意,非要亲自坐在床边亲眼看着。
像在镇守什么宝贝一样。
四月二十七号,宋枝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白纸黑字的病危通知书递到她手里来的时候,她有好几分钟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觉得“病危通知书”这个标题大得过分醒目。
纸张一角被宋枝攥得发皱,她眼眶有点发红,忍着涌上鼻间的酸意问医生:“为什么会病危?”
医生告诉她,是因为反复的高烧引发了败血症。
她又问:“败血症是什么?”
医生说,败血症就是一种全身感染性的疾病,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五十。
久久都没有再说话。
李医生双手在兜里翻找,想拿点纸给宋枝,发现白大褂里没有带纸,他无声叹口气,开口说了句对无数患者家属说过的话:“放心,我们还是会尽力的。”
等李医生离开后,安静的长廊上就只剩宋枝一个人。
宋枝听见自己乱掉的心跳,每一下的跳动都透着恐慌不安,她拿着病危通知书的手在颤抖,仿佛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尽头一间病房里爆发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宋枝知道,那里有个血癌晚期患者,不过六岁的小女孩,听护士们闲聊时会说那个小女孩很可爱,喜欢画蜡笔画,笑起来有小梨涡。
听那小女孩妈妈哭的程度,应该是小女孩已经离开了。
宋枝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满脑子都在想,她会不会到时候也这样哭?
想到这里,宋枝脚尖一转,拧开病房门。
来到病床前,宋枝将纸张捏作一团握紧在掌心,她低头静静看着男人苍白的脸,手探到他滚烫的额头上,委屈哽咽道:“闻时礼,你不能让我那样哭。”
“”
“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一滴泪落在男人眉心,紧跟着他眼睫轻轻一颤,搞得宋枝以为他要醒了,当即怔在原处。
可半天过去,他都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错觉吗?
宋枝在床边坐下,默默等上一会,还是没等到闻时礼醒来,她有点崩溃,伏在床沿上呜呜哭起来,隐忍的哭声和外面长廊上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冗在一起。
直到今天宋枝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医院的墙壁聆听了比教堂更多的祈祷。
事实果真如此。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对他的口头威胁起了作用,在接下来两天的时间里,闻时礼的情况渐渐好转,高烧退后没有再复发。
询问过医生,医生说,保持这样下去就没什么大问题。
四月三十日的中午,陆蓉送饭过来,还顺带捎上一束向日葵,进病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向日葵花束插在床头柜上的广口花瓶里。
再把饭桶里的菜一层一层取出来,摆在床边可升降的小桌子上。
宋枝正在上厕所,洗完手出来的时候陆蓉正好把饭菜摆好,招呼她:“快过来吃。”
宋枝往小桌上一看。
陆蓉今天给她带的玉米排骨汤,鱼香茄子,青椒炒肉,总的两菜一汤。
卖相很好,色香味俱全,可她就提不起来胃口。
转眼瞥到床头的花。
向日葵。
宋枝问:“妈妈,我记得让你买小雏菊。”
陆蓉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一眼向日葵:“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花店门口只能临时停一下,不敢耽误太久。”
宋枝:“没关系,人都没醒,什么花都一样。只是他更喜欢小雏菊而已。”
“”
病房里一时静下来。
就在陆蓉想要说点安慰的话时,寂静被一道嘶哑低弱的男声打破。
“向日葵的话,也行。”
宋枝喉间一紧,周身绷住。她背对着病床站着,在这样一个时候,竟然有点不敢回头看。
陆蓉站在她面前,偏头越过她的身体往后看一眼:“小闻!你醒啦!”
醒了?
好像在做梦一样。
好半晌后,宋枝才有些机械缓慢地回过头,无比紧张,眼睫止不住轻轻发颤,目光一点一点落在男人的脸上。
闻时礼一双深黑的眼眸正直直看着她,专注得似乎容不下他物,只能容下一个她。
——四目相接。
宋枝的心脏有一瞬停止,又很快恢复,从而变得紊乱快速地怦怦跳着。
呼吸渐渐放缓。
昏迷数日,闻时礼最担心的的事情,就是醒来的第一眼看不见宋枝。
不过目前看来这种东西似乎有些多余。
对视持续好几分钟,最后还是陆蓉到床边来,按响床头的护士铃,打破这份沉默:“叫护士过来看看。”
随着外面护士中心台的铃声响起,没过一会,护士推开病房进来,询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宋枝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转头答道:“他醒了。”
护士靠近看一眼,有些惊喜:“真醒了呢,稍等一下我去叫李医生。”
宋枝点头说了声谢谢。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再度安静下来。
似乎不忍心宋枝那么傻傻站着,闻时礼目光扫一眼旁边小桌上的饭菜,温和地问她:“不吃饭吗?”
见他醒来,宋枝心中高兴万分,激动得眼圈都有点发红,她摇摇头:“不太饿。”
闻时礼:“不饿也要吃,听话。”
饭菜都拿出来有一会了,陆蓉也催促:“枝枝你快吃点吧,再不吃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排骨汤是妈妈专门为你炖的。”
宋枝温吞地移动到小桌旁,拉一根独凳坐下,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开始喝汤。
陆蓉就在旁边盯着她吃,还不忘对闻时礼吐槽:“你可不知道,枝枝这几天守着你饭都没好好吃过,再折腾下去我都怕她和你一样躺病床上。”
宋枝咽下口里的汤,出声制止:“妈,别说了。”
陆蓉笑一声:“这孩子,还不兴人说,怕人家小闻担心啊?那你还不多吃一点。”
闻时礼躺着,偏头看旁边宋枝瘦得有些脱相的小脸,薄唇紧紧抿在一起,眉也皱着,声音却还是清和沉缓的:“哥哥看着你吃,多吃一点。”
宋枝乖顺地点点头,夹起一块茄子送进嘴里。
李医生来得很快。
在查看过闻时礼的情况后,推推鼻梁上的眼镜,舒心一笑:“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再静养几天就能出院。”
闻时礼:“几天?我三天后还有个案子”
听到这,宋枝有些不满地打断他:“钱是挣不完的!你能不能好好调养一下身体,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命。”
闻时礼目光转向她,唇角一弯:“你希望我继续住院吗?”
宋枝不假思索:“当然。”
这男人才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肯定要再好好休息几天才行。
本以为他会找理由说工作忙一类的,没想到他却答应得很痛快,语气温和:“听你的,枝枝让我住几天,我就住几天。”
“”
李医生觉得自己在无形中吃了口狗粮,尴尬地笑笑:“住几天难道不应该听我的话吗?我可是医生。”
宋枝抢在男人前开口,说:“嗯,李医生你觉得住几天比较好?”
李医生:“先住个五天,没问题的话到时候直接出院。”
宋枝:“好,那就住五天。”
李医生点点头,带着两个小护士离开。
宋枝想到他刚刚说三天后有个案子的事情,问:“你那个案子几号?”
闻时礼:“二十六号。”
“拜托。”宋枝从外套里摸出手机,递过去给他看,“今天三十号,你昏迷了一个星期,早就来不及了。”
闻时礼有点诧异:“一个星期?”
过去的一周像是噩梦,宋枝不愿意去回忆,只淡淡转开话题:“你中途都没醒过。”
闻时礼目光投到天花板上,停在白色的某一处,哑声道:“我做了很多梦。”
宋枝随口一问:“梦到什么了?”
沉默。
闻时礼久久没有说话,他一直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喉结上下滚了滚,再缓慢低沉地开口:“我梦到你说——”
宋枝:“说什么。”
“说我不能让你哭,否则永远都不会理我。”
“”
宋枝夹菜的动作一顿,筷上的排骨不慎掉到桌上,却面不改色地说:“那幸亏你醒了,否则我现在吃的就不是妈妈做的饭了。”
“那吃什么?”
“吃你的席。”
闻时礼没理会她这个很冷的玩笑,目光柔和,语气温柔:“那哥哥真的死掉的话,你会哭吗?”
宋枝没吭声。
倒是一旁的陆蓉略尴尬地笑着说:“那个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男人一醒来就不停发狗粮!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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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医院的墙壁聆听了比教堂更多的祈祷。——摘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