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后的第三天,宋枝返校,上午十点钟的飞机。
飞机在万米高空中运作,宋枝关掉阅读灯,看着外面漫无边际的蓝天白云,还有变为很小一块的城市缩影,看着看着,眼泪就无声地自脸庞滑落。
宋枝放任难过的情绪侵吞自己,她心想,难过到一定程度后就不会难过了吧?
就不会再想他了吧。
到达学校时已经是下午,宋枝拖着笨重的行李箱上六楼,中途看见好几个女生有男朋友帮忙提箱子,她一下就怔在原地,倏地想到放寒假时的场景。
那天,她一踏出宿舍门,就看见闲散靠在墙上等她的闻时礼,他的目光清和,唇角几分温柔笑意,熟极而流地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嘭。
思绪被迫断掉,一个帮女朋友拎行李箱的男生不小心撞到宋枝身上,撞掉她手里提着的袋子。
男生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
宋枝回过神,摇摇头后弯腰把袋子捡起来。
宋枝呼出一口气,没事,不就拎个行李箱吗,没有男朋友也可以的。
在心里给自己打完气后,宋枝握紧行李箱拉杆,往前刚走一步就听到咔嚓一声,她转头一看,看到行李箱的万向轮坏掉一个,没办法拉着走,只能她一直提起来。
盯着那个坏掉的万向轮,宋枝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换做以前,她绝对不会这么矫情地因为一个行李箱轮子坏掉就站着发呆。
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觉得这是件特别让人难过的事情。
由于行李箱没办法正常使用,宋枝上到六楼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
宿舍里只有孟佳妮一个人。
孟佳妮已经铺好床铺,此刻正坐在床沿上低头玩手机,听到有人进宿舍的声音,孟佳妮瞬时抬头,看见宋枝后明显有吓到。
孟佳妮放下手机,朝宋枝走过去:“天呐,我的枝枝,你这是经历了什么,怎么瘦得这么厉害啊!都快脱相了都。”
宋枝握着行李箱的手指收紧,逞强道:“我没事。”
自从闻时礼失联后,她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根本没有任何食欲,甚至到看见食物就会觉得反胃的程度,就这么十天的时间,瘦了六斤,让本来就纤瘦的她看上去非常憔悴。
“你可别和我说没事了!”孟佳妮一把从她手里拉开行李箱,推放到一边,拉着她往里面走,“来,和我好好说说,我给你出出主意。”
“”
宋枝和孟佳妮一同坐在下铺的床沿上,孟佳妮着急问:“快说,怎么回事?”
宋枝不知道从何开口,一味沉默。
等了会,孟佳妮心里担心焦灼,追问:“你倒是说呀,枝枝。”
宋枝眼圈微微发红,声音低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佳妮:“你就说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宋枝喉间有些发紧,她沉默片刻后,才有些困难地开口:“闻时礼他不联系我了。”
孟佳妮听得皱眉,“不联系你?玩失踪?”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已经十天没联系我了。”宋枝声音变得哽咽:“他去雪城出差,我还担心他出什么事情,还报警,结果警察说他没事,让我自己联系。”
孟佳妮:“?”
简直听得让人鬼火冒,孟佳妮语气拔高:“他什么鬼啊!要分手也不是这么个分法吧,既然要玩失踪干嘛还给你买那么贵的房子,搞得那么深情。”
这也是宋枝不理解的一点。
宋枝说:“我爸说可能他对我有愧疚,所以房子是给我的补偿,还说他也不差那点钱。”
孟佳妮听后,若有所思点点头:“还真有可能这样。”
孟佳妮分析道:“据我的经验所得,有部分男人还有点良心,也不想分手分得太难看,所以都会给女方一些财物做分手费的。”
宋枝沉默会,苦笑道:“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他还算有良心。”
睡过几次,就给她买一套房。
真大方。
孟佳妮最不擅长安慰人,看着委屈得很快就要哭出来的宋枝,她简直一筹莫展。僵持片刻后,孟佳妮直接起身:“走,我带你去找他评评理。”
宋枝抬头:“去哪里找他?”
孟佳妮:“他事务所啊。”
宋枝说:“可他现在人在雪城。”
孟佳妮用手将长发一扬,冷冷一笑:“那就砸了他的事务所,逼他出现。”
“不行。”宋枝站起来,“我不想这样。”
孟佳妮:“为什么不?就算要分手也要当面说吧,我最看不起玩冷暴力的男人。”
宋枝摇摇头,语气无奈:“我很了解他,他最讨厌被人威胁,同时也最不怕被人威胁。”
沉默下来。
孟佳妮重新往床沿上一坐:“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宋枝红着眼说:“我再给他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他依旧没有联系我,我就删除他的一切联系方式。”
孟佳妮:“你确定?”
宋枝:“确定。”
孟佳妮:“你不会舍不得吗?”
宋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不是她舍不得就可以改变的。
再舍不得又能怎样呢?
所以她只给三天时间。
很可惜也很令人无奈的是,三天过去,她依旧没有收到闻时礼的一通电话、一则短信、一条微信。
依旧没有联系她。
宋枝彻底死心,在一个深夜,红着眼删掉闻时礼的所有联系方式,电话,微信无一幸免,还把两人的合照也删得一干二净。
自那以后,每当有知情者问她有关和闻时礼间的事,她都只会淡淡回复一句。
没有联系了。
那个说要永远保护她,爱她的闻时礼。
不见了。
时间转眼来到四月。
距离和闻时礼失去联系已经整整两个月,宋枝从悲伤中抽身,专心投身到学习和各种社团活动中,只要她够忙,她就不会有空去想闻时礼。
某天课后回到寝室,孟佳妮兴高采烈地告诉所有人:“我下周生日!你们都要来!”
宋枝问:“哪天啊?”
孟佳妮:“四月二十一。”
萧圆:“那不就下周六吗?那我可以去。”
陶佳:“我也有时间。”
孟佳妮很满意,旋即转头问宋枝:“你也要来吧?”
宋枝打趣道:“好啊,谁敢缺席大小姐的生日宴啊?”
“枝枝你皮痒是不是!欠收拾!”孟佳妮笑骂道。
宋枝:“那你来。”
两个小姑娘就在寝室里开始你追我赶,幼稚得不行,也很是欢乐。
没一会直接开始四人混战。
每每这种时候,宋枝都不禁会想,看,生活没有闻时礼也能继续,她也可以笑得很开心,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有什么过不去的。
她不停地这样进行自我安慰,可还是没有办法忽视那些在长夜里涌上心头的惆怅和失落,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在眼前重现。
有时候做梦也会梦到他,梦里的他温柔依旧,眉眼间的笑意也是依旧。
醒来时发现不过梦一场,抬手一抹,脸上尽是湿漉漉的泪痕。
那年的四月温度正好,不冷不热,几乎每天都是晴空万里。
孟佳妮生日当天的安排很常规,先一起吃个下午饭,再转场到ktv唱歌。
到场人数不算多也不算少,总共十五个,其中有孟佳妮的初中和高中好友。
孟佳妮作为今天的生日主角,自然盛装打扮,穿着最新款的香奶奶春装,大波浪,妩媚复古红妆,踩着七寸细跟黑色尖头高跟鞋往街边一站,惹得不少异性频频回头。
当宋枝和孟佳妮一起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时候,孟佳妮的好友们惊讶好一番:“哇,佳妮,你遇到对手了啊?你旁边的妹子好正!”
孟佳妮将头发一甩,红唇一扬:“不好意思,我的美无懈可击。”
大家纷纷笑着说是。
还有几个人没到,得等。
宋枝到一边默默看手机,收到好几条周崇生发来的短信。
-听说你和那位律师分手了。
-我还有机会吗?
-或许可以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宋枝纠结半晌后,还是决定礼貌回复:谢谢你,但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那一瞬间。
宋枝站在街边,看着面前往来如梭的车辆,突然就明白过来一个事情。
好像除了闻时礼,她没有办法再接受任何人。
对于这一点的认知让她有点沮丧,丧得有人叫她好几声名字都没注意。
孟佳妮直接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干嘛呢,走啦!”
宋枝回过神:“哦,好。”
十五个人分别打四辆车,前晚吃晚饭的地点。
宋枝整个宿舍的同坐一辆车,上车后没多久,萧圆就八卦起来,问孟佳妮:“你今天生日,你家顾教授来不来呀?”
“”
孟佳妮纠正道:“那不是我家顾教授,再说他不会来的。”
萧圆:“为什么不回?”
孟佳妮撇撇嘴:“那人无趣得很,不喜欢热闹的场合,所以肯定不会来的。”
萧圆顿悟:“原来是这样。”
聚餐地点选在一家连锁火锅店。
拼两张大长桌,硬是把十五个人凑在一起,吃到一半,众人纷纷开始拿出给孟佳妮准备的生日礼物。
孟佳妮什么都不缺,送礼物也只单纯为应个景,不管是什么,她都会表现出特别开心的样子收下。
宋枝送的是一个珍珠发卡。
孟佳妮打开盒子看见后,直接拿出来别在头发上,笑眯眯问大家:“好看吗!”
大家乐呵呵捧场:“好看!大小姐最美!”
“谢谢你啊枝枝。”孟佳妮露出诚恳的笑意,“我很喜欢。”
宋枝:“不客——”
还没说完三个字,宋枝视线直接凝固在孟佳妮后方,那里站着个目测一米八八左右的高挑男人,背影挺阔似某人,就连发型也有六分相似。
孟佳妮注意到她的视线不对劲,问:“怎么了?”
宋枝瞬间变得六神无主,蹭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不留神打翻面前的饮料杯。
杯中装的鲜榨西瓜汁,她今天穿的白裙子第一个遭殃,身前瞬间染上一片桃红。
孟佳妮:“枝枝!你怎么了!”
宋枝没有回答,也没有管身前弄脏的白裙,而是直接从座位里出来,朝那个男人冲过去,一把拉住男人手臂,含着眼泪颤声隐忍喊了一句:“闻时礼!”
“”
男人回头。
宋枝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男人的目光里带着不解:“小姑娘,你有事吗?”
宋枝喉间一紧,她抖着手指缓缓松开男人手臂,眼泪夺眶而出,她强忍着哭意道歉:“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哦,没事。”
宋枝狼狈转身,埋着头无头苍蝇似的费力找到女洗手间,冲进去用冷水洗脸,意图让自己镇定些。
清醒点,没有闻时礼了!
没有闻时礼了
时隔数月,宋枝还是没办法彻底走出来,在心里反复重复着那句话,就觉得痛苦得难以自已,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她扶着洗手台缓缓蹲下,头埋在双膝里,泣不成声。
没过一会,孟佳妮找到她,到她身边蹲下:“枝枝,怎么了啊?”
宋枝的声音闷声闷气从膝间传出:“我认错人了”
孟佳妮长叹一口气,说:“你真的这么想见他就去找他,他不可能一直出差到现在吧?我陪你一起去。”
宋枝抬起脸,眼睛又红又肿:“不要,这没有意义。”
一个不会主动联系你的人,找了又能怎么样呢。
宋枝不敢去想他用冷漠的态度对待自己,也完全无法接受,所以绝对不会去找他。
孟佳妮拍拍她肩膀:“起来洗把脸出去吧,大家都还在外面等着。”
宋枝:“好。”
宋枝站起来的时候腿有些发麻,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低头的那一瞬突然一抹银色坠落,掉在洗手池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定睛一看,是那条闻时礼送给她作新年礼物的雏菊项链。
为防止项链掉进水池的洞里,孟佳妮将那条项链捡起,检查了下:“接口处断了,拿去修一下。”
宋枝缓慢转眼,看着躺在孟佳妮掌心的那条雏菊项链,不禁用手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脖颈。
怎么会突然断掉呢?
宋枝心里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