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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完全安静下来。

画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暂停键。

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系列的背景音在持续,雷声,风声,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噼啪声。

全部混在一起,衬得气氛更加死寂。

宋枝怔在床边。

脑中有个声音在重复播放同一句话。

——“我被针缝过嘴。”

良久过后。

宋枝手里原本温热的毛巾已经凉掉。

一并凉掉的还有脚边盆里的水。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来打破这份沉默。

宋枝只好把毛巾扔进盆里:“我去换热水。”

闻时礼没出声。

宋枝端着水盆到浴室里。

放到地上。

伸手把花洒取下来。

往盆里放热水的时候,宋枝开始走神,去想针的样子。

细长而尖锐,针端有小孔。

针孔里穿进细线。

用来缝嘴。

宋枝浑身一个寒颤,没敢往下想那血淋淋的画面。

心中很后悔自己乱说话,他现在挺难受的吧。

一个没注意。

盆里的水早已满得往外溢,流到宋枝的赤脚上。

她低头看。

脚背上一滴已经干掉的血珠。

被水冲散。

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宋枝关掉花洒,把水倒掉一半后端着盆出浴室。

心里惴惴不安。

纠结要怎么给闻时礼道歉。

房间里。

闻时礼靠坐在床头,长睫低低的垂着,脸上血迹斑驳,眼底情绪更是晦暗不明。

再加上他天生一张寡情脸,纵然有桃花眼加持,在没表情的时候看着也十分阴冷。

宋枝小步挪动到床边。

放下水盆。

“哥哥。”宋枝声音里有做错事的自责,“对不起,我不该说那种话。”

“”

他却只是沉默。

宋枝的心揪起来,低头扣着指甲继续小声说:“我永远不会做那种事的,以后也会保护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闻时礼依旧没给反应。

宋枝抬头,在一阵雷声里拉住男人一根微凉的小拇指:“哥哥,你能不能原谅我?”

闻时礼指尖一动,他也抬头。

对上视线。

他感受到小拇指上缠绕一圈温热。

来自一个小姑娘的歉意。

还有善意。

静了半晌后。

闻时礼抽出自己的小拇指,漫不经心低声道:“没事,都过去了。”

宋枝:“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

宋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一汪深黑,用软糯又特别认真的声音说:“你现在会这样,不是因为都过去了,而是因为那些事情永远都过不去了。”

闻时礼神情一怔。

所有自我安慰讲出的都过去了。

实则全是过不去。

他没想过能从一个小姑娘口里听到这种话。

就那么撕掉他数年以来的伪装。

轻而易举。

又是长时的沉默。

在这段时间里,闻时礼将心头那点震撼抚平,面上重新浮出温和的笑意:“小宋枝这么聪明。”

宋枝歉疚:“那你会原谅我吗。”

“当然。”闻时礼说,“小宋枝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

有种被纵容的感觉。

宋枝不知道是不是理解出现歧义,但是怎么想她都觉得是这个意思。

愿意惯着她的意思。

也没有再深想,宋枝弯腰拧干毛巾:“哥哥,你过来点,我帮你擦。”

闻时礼配合地移动身体,靠近她。

两人距离拉近。

近到宋枝能闻见浓浓的血腥味。

和他身上清新的皂香。

宋枝趴在床沿上帮男人擦脸,毛巾抚过他脸孔上每一寸皮肤,在擦眼周的时候也没见他闭眼。

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宋枝。

眸子黑白分明。

宋枝被盯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盯着我看干嘛?”

闻时礼:“谢谢你。”

“什么。”

闻时礼依旧盯着她看,没有半点收回视线的意思:“谢谢你,小宋枝。”

宋枝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道谢:“谢我什么。”

“真的谢谢你。”

能听出他话里的真诚。

宋枝应下:“不客气。”

虽然。

那天到最后宋枝也没搞明白。

他在为什么道谢。

她给闻时礼擦了三遍脸,才把他脸上的血迹全部擦干净。

到浴室放好盆子和毛巾。

还洗了个手。

再出来的时外面雷声似乎变大了些,宋枝注意到闻时礼已经躺下,眉间有难消的蹙意。

看样子还是非常不适。

这雷太大。

她走过去时,闻时礼用沙哑怠倦的声音对她说:“折腾这么久,快回去睡觉吧。”

“嗯。”

宋枝刚走到门口,听到愈演愈烈的雷声,又转身走回到床边,抿抿唇说:“哥哥,要不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吧。”

闻时礼看着她:“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宋枝小脸上的表情很认真,“我就坐在旁边,不会吵到你的。”

闻时礼:“我不是怕你吵到我。而是,你要是陪我,你会休息不好。”

“”

宋枝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摆出不肯离开的架势:“今天你就是把我从窗户扔出去,我也不会离开的,谁走谁是小狗!”

“枝枝!”

宋长栋的声音穿破房门透进来,“你还不去睡觉还要干嘛!”

宋枝吓得浑身一抖。

没敢应。

宋长栋继续喊:“枝枝!”

“诶——”宋枝促狭地站起来,“爸爸,我马上就回房间睡觉,两分钟!”

闻时礼:“”

对上男人似笑而非的眼神,宋枝开始狡辩,不对,是解释:“爸爸来叫我的话,刚刚的话就不算数。”

闻时礼轻笑了下:“可哥哥当真了怎么办。”

“”

“?”

宋枝立马抗议:“不准当真!”

闻时礼:“你自己说的,怎么就不能?”

宋枝:“反正就是不能。”

“等等。”宋枝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当真,是当真哪句话,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1今晚不会离开

2离开就是小狗

在那一瞬间。

宋枝有点私心,想要听他告诉她。

是前半句。

闻时礼却侧躺在那里,微挑着眼梢笑着反问:“你为了不当小狗还来绕哥哥话。”

“”

就不该对这个老男人抱什么希望。

谁稀罕陪他似的!

宋枝摆出毫不在意的表情来:“那我回去睡觉。”

“好。”

又站了三十秒。

宋枝趴到床沿上,伸出双手,捂住男人的双耳,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哥哥,雷声是云朵打的呼噜。”

“”

“云朵睡得很香所以打呼。”

“所以,哥哥——”

“别怕好吗。”

当天夜里,闻时礼做了个梦。

一个先苦后甜的梦。

梦里面的他回到小时候,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梦到他被灌滚油和尖针缝嘴,苗慈尖酸刻薄的嘴脸,无限被放大。

梦到事情的每一个细节。

五岁。

苗慈不给饭吃。三天没有进食的他饿得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其他小孩子在幼儿园,而他蹲在筒子楼楼下的垃圾桶旁边,想捡点吃的。

就像个流浪儿童。

邻居家八岁小孩啃着一包辣条从面前经过。

他蹲在那里耷拉着脑袋。

“小垃圾。”那小孩倒回来停在他面前,“你又在这里捡垃圾吃阿,你好恶心阿。”

他太饿,饿到没力气反驳,怏怏抬头看那小孩一眼后又垂下头。

小孩没离开,反而用脚把他踢倒在地:“你还不理人呢!”

闻时礼在地上趴了会,抬头盯着那个小孩看。

五岁的他眼里全是血光。

都是饿出来的。

小孩有点被吓到,攥着手里辣条后退一步:“你、你瞪我干什么?你捡垃圾吃不是吗,我又没乱说!”

“”

在下一瞬。

闻时礼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猛地爬起来,冲过去把大他三岁的小孩推翻在地,跨坐到对方脖子上,一阵胡乱暴打。

很快。

小孩的哭声响彻整个旧小区。

邻居爸爸赶到时,那小孩哭得惨绝人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也是。

显然被打得不轻。

而闻时礼正蹲在不远处,狼吞虎咽先前小孩手里的那包辣条。

家长自家小孩被打伤,自然气到发疯。

男人大步跨到闻时礼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把当时瘦得只有十八斤的他直接领起来:“还在吃,妈的这逼崽子!”

周围很多人围过来。

哪怕人已经悬空,他还是不忘记在狼吞虎咽。

食物食物!

下次不知道又要几天后才能吃东西。

啪——!

小小的身体被男人重重砸到地上。

痛得龇牙的他却还在重复咀嚼吞咽的动作。

紧跟着,又是重重一脚踹到肚子上。

很重很重的一脚。

踹得他吐出嘴里的辣条。

有人上来劝:“还是个孩子,别这样打阿!”

男人说:“他妈都不把他当个人对待,这小畜生又抢我儿子吃的还打人,我凭什么不能打他!”

“”

四周非常吵。

闻时礼很难去听清大人们在讲什么,他眼里只有掉到地上并且沾满灰尘的那几根辣条。

他被男人踩在脚下,手却执拗去抓那几根辣条。

有人把苗慈叫下来。

告诉她,你儿子被打得好惨,去看看吧。

那天是下初雪的日子。

苗慈在雪纷纷里露面,笑着和邻居爸爸道歉,温和无比地给大家说添麻烦了,最后说一句:“我一定会好好管教他。”

苗慈抓着他,一路上楼回家。

门被重重摔上。

闻时礼踉跄无力地进屋,还没站稳,就被啪啪扇了两个耳光,鼻血瞬间往下流。

苗慈抓着他的头,往墙上用力撞:“你不给我添麻烦你会死阿!”

脑子里嗡嗡地响。

这是梦吗。

快点醒好不好,别再继续。

因为——

滚油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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