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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光宗是这一代蓝家的宗主。
长?到懂事?的岁数后,他就清楚地认识到,以他的脑子和才华,不是很能撑得起自己家的基业。
幸好他有个姐姐,能文能武,霸气异常,于是他挑了一个好天气,真真诚诚地去跟他爹说了这件事?,希望能给宗门换一个继承人,结果却被他爹一句“胡闹!你可是男子!”给骂了回来,还非要把他姐姐给嫁出去。
后来,他姐姐被逼得离家出走,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没能拦住。
再后来,他爹死后,蓝家还是传到了在他的手里。果然,宗门发展毫无起色不说,偶尔还会被邻近的门派在地盘和收徒的问题上欺负咬几口。
而且,由于他的脑子实在不灵光,光是学门派里的功课事?务就已经?很辛苦了,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外面,?么魔教啊、玄天盟啊,他通通不清楚,长?辈们一念叨,他就缩着脑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本来,他以为能学着乌龟,窝在水缸下面惬意度日,活完余生。可前阵子,宗族长?辈突然蜂拥而至,说是海祸又至,玄门?道?都要去海边除魔卫道?,他们蓝家也得去。
他不想去,那几个长?辈就每天每天一个劲儿地对着他的耳朵嚷嚷“这是大义!”,总之就是非要他也出面去掺和掺和。
“要是姐姐是宗主就好了。”
他第一千八百万次地说完这句话,然后背上行囊,领着手底下同样看起来也不怎么情愿的弟子,一起垮着个脸出发去海边。
令他惊喜的是,在到达海边小镇时,他收到了离家多年、音信全无的亲姐姐传来的书信。
他热泪盈眶地把信打开,上面第一行就是八个超级大字:
“不自量力,给我滚蛋!!!”
不愧是他的亲姐姐!
霸气外露!威武万分!
蓝光宗很想滚蛋,可是如果就这么回去,没办法同族里长?辈交代。
好在姐姐在后面还多写?了两句。
她明着跟他摊了牌,白纸黑字地表示:姑奶奶我这次就是跟西南山谷站在一块的,要是你敢对西南山谷出手,不用?别?人,我先撕了你的皮。
不过,她也清楚家里的那群?东西不好应付,要是蓝光宗实在滚不了,就上阵去装装样子,比划两下把事?情糊弄过去。
为了足够逼真,她还专门给他送了一袋子假血。
蓝光宗看得直点头,然后就偷偷地把血袋发给了大家。
“反?咱们门派小,一会儿就都躲在最后面,装吐血、装受伤,谁也不准真的冲上去动手!”
然后,他就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揣着假血去了战场。
说实话,对于自己到底要面对?么,蓝光宗完全不清楚,他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河川先生的儿子跟魔教联合、想要毁掉镇海符,而他们的任务则是阻止河川先生和魔教众人,守护镇海符。
所以,在他的想象中,这场大战会如象棋一般,以楚河为界,两边均是千军万马,沙场对垒,杂鱼无数,然后他就可以浑水摸鱼……
但到了沙滩后,他却傻了眼。
他们玄门?道?这边确实是千军万马,但对面来的,却只有两个。稍一侧耳朵,就能听明白这两个人是谁。
一个现任魔教教主。
一个前任?道?领袖。
就这俩。
没了。
这倒是有点勾起了蓝光宗的好奇心。
他在队伍的最后踮起脚尖,往前面张望。
前任的?道?领袖已经?盘坐于镇海符所在的礁石之上。此?时,不断有细密繁杂的金白符文浮起,环于其身,散发出的磅礴灵力震得周围海水波纹四起,激荡非常。
蓝光宗越看越诧异。
他的能力虽然不济,但好歹也是从小各种名师教出来的,因?此?他一眼就看了出来,那礁上少年为了维持他?在运行的术法,如今全神贯注,防备全无。
这种时候,就算是他蓝光宗这种水平的货,也能上前对着他的胸口捅他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点难度都没有。
他这是把自己完全置身于了危险之中。
这胆子也太大了!
礁上少年的灵力那么高,肯定比他更清楚这一点,可他却闭目凝神,岿然不动。
他就那么相信,凭魔教教主一个人,就能将他护住吗?但凡漏过一个杂兵,他可就会立刻殒命!
“有人将性命交托于我,我自然也要豁出性命,护他周全。”
陆秧秧踏于海上高耸突起的一粒石礁之上,目光凛然,衣袖在猎猎海风中被刮得飞扬。
她挡在晏鹭词与玄门万千众人之间,面对着底下足以压摧城头的无边黑云,活动了一下脖颈,丝毫不见惧意。
“我不爱打架,也不爱杀人。”
她淡淡地用?黑斧指了指前方?的沙海交界。
“今日只要诸位不踏过这条线,我就不会出手。”
“妖女胆敢猖狂!!!——”
打头阵的霸气山庄弟子大喝声起,声音同手中挥舞的长?刀一般爆裂十足。
然而,在他前脚踏进海水的瞬间,陆秧秧手腕一转,他的头颅便与断刀一齐飞出,尚且热着的鲜血淋了同门一脸一头。
随后,他回响在海边的“猖狂——”才徐徐消弭。
陆秧秧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抖腕将斧刃上的鲜血甩出,血色在海水中蔓延又消散。
“我说过了,今日有我在,谁也别?想踏过这里一步!”
咚。
霸气山庄弟子的头颅终于落地。
眼睛瞠大。
死不瞑目。
沙地上,有的人因?她的狠厉心生胆怯,但有的却被她的举动激起了血性。
“列阵!”
霸气山庄领头弟子一声咆哮令下,数把寒光宝剑瞬间出鞘,腾空结成剑阵,剑芒锋锐,直指陆秧秧!
陆秧秧目光一利,双手握住黑斧,当空砍下!
随即,黑斧激起的滔天巨浪??为坚盾,将飞冲而来的数柄宝剑撞得七零八落,残剑叮当,哀嚎顿起。
就在这个刹那,陆秧秧手中数颗彩色砂石掷出,穿过巨浪,砸进沙地!顷刻间,数不清的冲天风沙卷起,将所有人都裹挟其中!
许久后,风平浪静,所有门派的首领掌门猝然凭空消失,只留下了他们门下的弟子。
群龙无首,众人哗然。
蓝家弟子看着蓝光宗不见后留下的空子,开始了大眼瞪小眼。
“宋岛主还在!”
这时,藏药岛的弟子发出了狂喜。
他们对其他门派的弟子们喊道?:“大家勿要慌张,有宋岛主率领,我们群起攻之,她只有一人,总会力竭!两个魔头的头颅,我们势在必得!”
陆秧秧看着宋赋脚下分明已经?奏效、却没能将他送入咒画的阵法,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随即,她握紧了手中的黑斧,脚下晕开的灵力逐渐??作白昙,荡在海面,仿佛海中也开出了一朵琉璃雕琢的花。
“我是不是听错了,刚才竟有杂鱼小虾说,要取我的脑袋?”
她头颅扬起,傲慢尽现。
“好啊,来吧。”
她举起黑斧,灵力轰然将海炸开,眼中锋芒毕现!
“请君赐教!”
她手腕的红绳早已取下,此?刻灵力尽放,压迫震慑得许多稍弱弟子腿脚发软,藏药岛有宋赋坐镇,弟子无所畏惧,但其他门派却有了骚动犹疑。
前方?,望峰门有弟子低声询问领头师兄:“方?谦师兄,我们怎么办?”
方?谦望着眼前无畏无惧的飒然少女,咬了下牙,转身威严地告诉望峰门弟子:“师傅没有下令,我们不得擅动。”
后面,一排投石木械旁,几名弟子拼命往灵石中灌入灵力,累得大汗淋漓,却迟迟无法启动投石:“为?么不好使啊?”
“别?试了,我们打不了她。”
自掌门不见就开始袖手旁观的师叔出了声。
他用?手里的草扇子向着陆秧秧指了指。
“看见她腰上挂着的那红石头了吗?辛秘啊辛秘,回去别?传,咱们门派血脉最纯、最有资格坐上掌门位置的人,早八百年就被西南山谷的人救了回去。有他用?灵力结成的晶石在,我们这些血脉不够纯的人自然被死死压制、别?想施展手脚。”
“为?么呀?我们门派的人,为?么会被魔教救走?”
“还不是那些?头子有病。管东管西,还管上人家穿不穿女服、着不着女妆了。”
师叔两手一举,领头后撤。
“我们打不了,歇着喽。”
“那咱们也……先等宗主回来?”
见旁边的投石木械都推开了,蓝家的几人对视一下,也赶紧跟着溜了。
不过溜走的时候,他们还有点良心地多嘀咕了一句:“但宗主他到底上哪儿去了?还活着没啊?”
……
被弟子们惦记的蓝光宗在风沙扬起时被沙子迷了眼睛。
他痛得要命,用?手搓揉了半天,才勉强睁开了他红通通的兔子眼。
随后,他大吃一惊!
这是哪儿啊?!!!
看着像是个大殿,殿前空空没有人,殿中却放着几十个被关在笼子里的掌门当家,骂骂咧咧,灵力全无。
蓝光宗当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看着笼子,脑子一时不太够用?,歪起脑袋用?牙咬了一口眼前的栏杆。没料到那栏杆如冰冻般极寒,当即就把他的舌头冻得黏了上去。
他扯了一下没扯动,舌头痛得眼泪汪汪。
“诸位,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大殿之上,一名薄唇细眉、神色冰冷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着一身素袍,站在那里,渊渟岳峙,沉稳得仿佛面对山呼海啸也能面不改色。
有掌门按捺不住:“你是何人?!这是何处?!”
“在下,方?为止。”
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西南山谷,东峰峰主。”
殿内叫嚣一滞。
方?为止继续答道?:“这里,是咒画之中,此?画、由东方?先生首徒后代与关门弟子共同所绘,请、诸位鉴赏。”
不管是东方?先生还是咒画,对蓝光宗来说,都是些厉害到吓人的词儿。
他在心里哭着“姐姐救命!!!”,忽略掉殿内再次响起的吼声和叫骂,一心一意想先把舌头从笼子上撕下来。
终于,在他腮帮子酸到真要哭了的时候,他的舌尖终于有了要从笼子上脱离的迹象。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极寒的气息从大殿的最前方?扑来,让他好容易有些??开的舌头黏得更牢了。
蓝光宗欲哭无泪,看向殿前。
这次走出来的,是一名马尾鲜红的少年郎。
比起他,更加惹眼的是他的怀里抱着的一座冰雕。
它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大,冰晶剔透,里面隐约像是冻有真人。光是仔细盯着看上一眼,都令人觉得遍体生寒。
“这是!”隔壁笼子有个博学的先生惊叫,“北寒之地!阿布查!冰冻咒术!”
这几个字,蓝光宗每一个都认识,但组成的词却是一个没听懂。
他一头雾水,费劲地抻长?舌头、拧着脖子,想要透过栏杆,看清前面到底发生了?么。
方?为止:“今日请诸位来此?,除了品鉴咒画,还有一缘由。”
他在冰雕被稳妥放于殿前后,将冰雕的?面转向了众人。
“有人想要见一见诸位,同诸位,说一段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葱姜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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