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第 155 章(1 / 1)

155

八月十四的晚上,中秋将至,玄天盟的城池中已是张灯结彩,映得满城桂花金亮,连池中的水都流光溢彩。

向?来与民同乐的玄天盟门?前也热闹极了,门?派的弟子将葡萄、李子在长?桌上叠成了堆,还放了许多盘切成莲花状的瓜果点心,随便哪个百姓来,只要说句吉利话就能?拿走,因此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旁边的另一处空地则架了个棚子,里面?放着许多已经编好了骨架、糊上了彩纸的各异灯笼。大家可以挑选喜欢的灯笼在这里做成燃灯,然后?带回家里。

这样好的时?节,第一次正式穿上七圈海波纹盟主袍的晏鹭词也带着陆秧秧出来了。

陆秧秧在别人?的眼中还是消失着的,灵力、呼吸、心跳也完全没有,所以即便两人?手牵着手,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她?从未见过这种满城燃灯如琉璃世界的大场面?,颇为新奇,便仗着没人?能?看到她?,连蹦带跳地拖着晏鹭词凑到了燃灯棚子的近处,盯着看大家是怎么做的。

晏鹭词见了,主动蹲到了一个总角小儿的身旁。

得到他母亲的允许后?,他握住了他的小手,边细心地为他讲解着步骤,边同他一起把蜡烛放进了涂红的鲤鱼灯笼里,将蜡烛点燃,随后?用绳子将灯笼系到了竹竿上。

“这是中秋的习俗。”

他对着懵懂的小儿讲道,眼神却一直在朝着陆秧秧看,“富贵的人?家,燃灯成片,高悬数丈,与明月辉映;寻常的百姓,像这样竖个竹竿、挂两颗灯笼,也很应景得趣,都是为了讨个吉利。”

说完,见陆秧秧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他系牢灯笼,让小儿小心举着拿给母亲、竖到家中的瓦檐上。

“多谢盟主。”

小儿的母亲抱住扑向?她?的孩子,稳住竹竿,同晏鹭词笑着道谢,还递出了手中篮子里的几颗蔬果,要晏鹭词带回去尝尝。

晏鹭词也向?她?道了谢,跟在晏鹭词身后?的玄天盟弟子便将蔬果接了过去。

他的手中已经有了一大捧的东西,都是百姓送给晏鹭词的。

陆秧秧全心地看着他。

这时?的晏鹭词同她?见过的都有所不同。

每当遇到百姓凑过来说吉利话时?,晏鹭词都会?有所回应。

他的话极少,也不太?会?笑,但每句话都说得极为熨帖,态度也很耐心,像极了邻家有教养的好脾气少年?,丝毫不会?令人?觉得双方有什么身份上的差别。

陆秧秧看着看着,忽然就有点想要叹气。

在这种吵杂喧闹到极点的地方,晏鹭词一定很不舒服,还要心平气和面?对着这样多的人?,不知道有多难熬。

她?在他身边时?还好,可以前、她?没有出现的那些日子,他过得该有多难啊……

很快,前来同他说话的就不止是城中的百姓了,还有几个门?派的掌门?。

他们的年?纪比河川先生还要大,却固执地循着多年?来的旧例,怕出发?晚了、赶不上几日后?河川先生的祭奠,因此,即便无法?在家中同家人?共度中秋,也风雨无阻地提前来到了中原。

这会?儿见着晏鹭词,他们个个眼神慈祥得像是见到了家中喜爱的小辈。

先是一个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拉着晏鹭词,眉飞色舞说起他家里小儿子这一年?做了哪些好人?好事。

晏鹭词认真听完后?,点头道:“芒寒色正,实为君子。”

随后?,下一个白花花的山羊胡就挤了过来,焦虑起家中子弟不成器、担心门?派后?继无人?。

晏鹭词也认真地听了,然后?劝道:“凫鹤从方,顺其自然。”

……

陆秧秧在旁边听着,感?觉脑袋越来越大,连晏鹭词说的是哪几个字都不知道。

但她?猜,晏鹭词应当说得很好。

反正老人?们离开时?的情绪都不错。

等这群老人?们心满意足地离开,晏鹭词拉着陆秧秧的手上了街,走进了汹涌的人?流里。

陆秧秧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因此难受,他却摇头:“我能?坚持。”

他看着她?:“我想带你看看这座城池。今天的这里很漂亮、很热闹,你看了,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陆秧秧听后?,一直使?劲扬得高高的嘴角落了下去。

她?抿了抿嘴唇。

“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

今天是八月十四。

她?生日的前一晚。

再过一小会?儿,西南山谷那场悲剧的发?生就要满十三年?了。

以往在山谷,到了这个日子,所有人?的心情都会?很差。

那时?,她?就会?站出来,充满力量地告诉大家,不要沉溺伤心,要振作,要向?前进,离开的人?不会?愿意看到他们的难过!

所以她?早就习惯了笑着度过这一天。

笑着对逝去的人?们说自己过得很好、要他们放心。

笑着对活着的人?说要好好活着、不要哭。

然后?,等夜深人?静了,没有人?能?看她?了,再一个人?躲到被?子里偷偷流眼泪。

“你没必要藏着。”

晏鹭词握住她?的两只手,认真地向?她?承诺,“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难过,可以伤心,也可以发?脾气,我都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今晚的城池,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陆秧秧不再装开心了。

她?红着眼圈瞪着晏鹭词,一副相当不好惹的坏脾气模样。

“我现在其实非常想哭,特别难受,跟你在城池里走一走,真的会?不那么难过了吗?”

晏鹭词没有用语言回答她?,而?是拉着她?挤进了街市里。

他带着她?,看了好多巨大有趣的燃灯,买了许多挂在挑竿上的小灯笼,有小兔子的、小老虎的还有小豹子的,还带她?去玩了好多她?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乡下来的”陆秧秧简直被?这座盛节中的琉璃城池迷花了眼,郁结在胸腔里的那股痛楚竟真的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她?仰了仰头,看着被?无数燃灯簇拥着的明亮圆月,忽然意识到,原来,不用自己一直硬撑着是这种感?觉。

她?也可以暂短地不用心疼其他人?,只为了自己、任性地活一会?儿。

“累了吗?”

晏鹭词留意到了陆秧秧的停顿,立即也放慢了脚步,单手抱着买下来和赢下来的大包小包,在意地问她?。

“没。”

陆秧秧向?着他扬扬头。

“接着走吧。我们连这条街都没走完呢。”

晏鹭词没换衣服,街上的人?都认出了他,但见他是独自在游玩,便都没有上前打扰,最多只是笑着朝他问声好。

因此她?也不用担心会?造成什么麻烦,只管尽情地往前走。

不久后?,两人?走到了一座白玉石桥的石亭中。

正要穿过亭子,石亭桌上琉璃盏里养着的一条锦鲤突然蹦了出来,落到了晏鹭词脚边,啪嗒啪嗒甩着尾巴求救。

鲜红的垂死生物突然刺激到了没有提防的晏鹭词,他的眼神一僵,虐杀的渴望不断上涌,指尖颤抖了好久,才忍住没有抬脚将它碾碎。

随后?,他握紧那只和陆秧秧牵在一起的手,咬着牙尖、全身心抵抗住嗜血的念头,轻轻地弯下腰将锦鲤捏起,把它丢回了水盏里。

在他内心斗争时?,陆秧秧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见他克服住了,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你做得很好!”

陆秧秧及时?鼓励,一点也不吝啬对他的表扬。

晏鹭词看向?她?:“真的吗?”

“嗯!”

“那如果我想要奖励……”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骤然升空,下一瞬便站立在了万家灯火之上。

陆秧秧被?他牵着,此时?自然也同他站在了一起。

见他没有出事,她?握紧他的手,警惕地思考出事的原因。

很快她?就弄清了,他们的脚下,原本是一片用数个小燃灯拼成的“团圆”二字。但此时?,那个“团”字不知何时?被?添成了“困”,巧妙地做出了一个困人?的阵法?。

陆秧秧低头四望。

下面?仍是一片高歌盛宴,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城池上方的半空中多出了人?影。

随后?,她?抬起头,看向?对面?。

远处,一个六尺有余的高大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他浑身肌肉遒劲膨胀,每一块肌肉都鼓得老大,一看就是个力能?扛鼎的壮汉。

“是谁?”

她?问晏鹭词。

晏鹭词:“霸气山庄庄主,罗义。”

陆秧秧对着罗义一顿打量:“眉间发?黑,阴气缠身,看着不像是能?久活的样子。”

晏鹭词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提醒陆秧秧:“你认一认。”

“什么?”

“他身后?的东西。”

陆秧秧凝神去看。

罗义的身后?跟着一大片呛人?的发?臭黑雾,其间人?影绰绰,十分?古怪,但究竟是什么却看不清晰。

“晏盟主。”

走到距晏鹭词几米远处,罗义停了下来,喊得是尊称,语气却十分?轻蔑。

“如今你翅膀硬了,想单独见你一面?都不容易了。”

晏鹭词抽出同陆秧秧握在一起的手,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后?。

他这样小的一个动作,却牵动了罗义的神经。

“晏自闲!你想跟我动手?!”

他瞪眼喝道,“你身上烙着禁术,你不能?伤我!你伤我如何,你就同样会?如何,我死,你也得死!”

晏鹭词收回手,扫了扫自己的袖子,连眼神都没有给罗义。

“既然如此,罗庄主今日为何要设下阵法?将我困住?这阵法?看似简单,设起来却很不容易。我一条被?拔了舌头的狗,竟也值得您这么大费周章吗?”

“知道自己舌头没了,就不该试着到处乱吠。说!《中山狼传》是不是你命人?编排的?”

随着他的高吼,他手臂肌肉绷起,凶煞的灵力威慑而?出!

“你可千万别忘了,你身上还烙着另一道禁术,你若是说了谎话,便要遭凌迟之罪!”

罗义看着色厉,但即便是陆秧秧都能?看出来,他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强大,只能?靠着一遍遍高声地强调晏鹭词的弱点,来压下内里的心虚与惧怕。

但听着他的话,陆秧秧仍是心绪难平。

她?直到这时?才知道,晏鹭词身上的那几道禁术中都有什么。

不能?伤他们,不能?说谎话,还被?下了“扼颈”、有话不能?讲……

他一直活在无数的禁锢里,关着他的封闭笼子连一丝光都没有透给他……

晏鹭词仍旧不冷不热:“罗庄主心中已经认定了答案,不是吗?”

“好啊,果然是你这个小畜生。”

罗义恨恨地啐了一声,“就该早早料理了你,偏那宋赋嘴里的道理千千万万条,非要留下你这条命。一层一层的禁术都给你圈上了,你竟然还不老实……”

他说着大步上前,粗大的手掌照着晏鹭词的脸就呼啸着扇下去!

晏鹭词侧脸躲开,却被?他薅住了头发?。

晏鹭词当即扬脸,眼中戾意骇人?。

对上晏鹭词的眼睛,罗义骇了一瞬,随即更是大怒:“小畜生,你敢瞪我!”说罢便要揪起他的头发?再度扇他!

晏鹭词灵力成刃,重重割向?罗义的手腕!

随着罗义惨叫着松手,晏鹭词自己手腕的同样位置也出现了一道相同的伤口,血流不止,按都按不住。

一旁,陆秧秧已经气到发?抖。

晏鹭词收禁术所困,不能?对罗义做什么,但她?可以!

她?可以将他千刀万剐!做成人?彘!丢进虿盆!

只要她?能?变回原样,罗义就别想动再晏鹭词一根头发?!

可她?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罗义退后?几步,在手腕上撒药止血,随后?缠上白布,将伤口处理妥帖。

晏鹭词却只是混不吝地在伤口上舔了舔。

他歪着头,满不在意地瞥了瞥罗义:“上次见面?时?我便说过了,不要再来惹我。了不起便是同归于尽。你若是把我逼疯了,我未必做不出来。”

罗义心中暗恨,却也没再轻易动手。

他用他那双暴起的牛眼盯着晏鹭词:“俞望和程恩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不等晏鹭词回答,他又自己接道:“你不可能?杀得了他们。你对他们动手,他们死了,你也不可能?活下来!”

“问了我却自己答了,罗庄主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只是想教训我一顿,”晏鹭词抬了抬还在流血的手腕,漫不经心道,“您已经教训过了。”

罗义不再说话,而?是对着身后?挥了一下手。

随即,那团一直缓慢蠕动的黑雾极快流窜了起来。

黑雾之中,走出了一群东西。

看清它们,陆秧秧瞬间便明白了段怀口中对于“怪物”的描述。

“砍掉了腿还能?爬,死掉了以后?还能?动。”

它们不是活人?。

是人?尸。

“驭尸。”

陆秧秧出了声。

这就是西南山谷丢掉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能?命令尸体当然好了,尸体不知疼痛,不会?再死,只要没有被?剁碎到拼不起来、动不了,就能?一直按照命令做事。

但西南山谷却很多辈都没人?再用它了,理由也很简单:想要炼成一具可以被?驭使?的尸体,第一步便需要将这人?血亲的鲜血放满一整个血池,将尸体浸泡其中。有时?想炼制一个上佳又听话的尸体,要用许多池的血水反复浸泡,甚至要屠尽那人?满门?才够。

对于西南山谷来说,这并不值当,他们之中厉害的人?倍出,也不缺几个听话的尸体。

但显然,霸气山庄的庄主很需要。

陆秧秧目光冷冽地走到晏鹭词身边:“每个人?尸体内都有一颗血珠,把那颗血珠捏碎,人?尸立马灰飞烟灭,不用多费一点工夫。”

创造出这个咒术的是昙花一脉的先祖,为了不遭反噬,先祖一开始便在咒术中做了手脚。

承袭着这条血脉,陆秧秧先天就能?看到人?尸血珠的存在,不用耗费灵力,甚至不需要她?有身体。

“辛丑方位,击中府!”

“己酉方位,击上院”

“庚子,直接掏心!”

“丙申,击天柱!”

……

不过寥寥几句话,眨眼之间,第一圈攻过来的人?尸已经在晏鹭词的一击下尽数化成了灰。

想用西南山谷的咒术对付西南山谷的人?,这也太?可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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