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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丰腴美人如约叩门,向陆秧秧递上了一张纸卷。
陆秧秧拆开后,上面只有?四个字——
“红月之下”。
午后,藏药岛派了艘足以破浪的单龙骨尖底大船来接各门派弟子。
陆秧秧将宋芽的方印上交验过,又经?了几次打?量询问,方才?登上了船。
上船的多数人都穿上了各自门派的衣服,倒是很好认。由于宋谶提前提醒过,陆秧秧有?意避开了那群穿着草白色的藏药岛弟子,不想跟他们起冲突。
就这样,两?人平安无事地乘船渡海,到了藏药岛岸边。
大船在一处栈桥前停靠。
锚扎实后,楫手们放下了绳梯,催着试炼弟子们下船。
能来这儿的,自然都是门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下个船绝非难事,不是直接从船头跃下,便是轻巧借力、踏梯而下,只有?几个专注于学?问、手里还抱着厚书本的学?渊府弟子用了绳梯,颤巍巍地实打?实踩着它下了地。
陆秧秧随着大流,下船时也在绳梯上借了力。
但在踩上栈桥的瞬间,她的心口?一跳,警惕骤起。
她侧头,同紧随她落地的晏鹭词对了个视线,也在晏鹭词的眼中看到了慎重。
陆秧秧唇语问:“又是咒画?”
晏鹭词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后面还有?人不断下饺子似的落地,陆秧秧和晏鹭词只能被人群挤着继续向前。
陆秧秧仗着宋芽的个头足够高,将肩同晏鹭词的紧紧贴在一起,在被人挤向他时歪过头悄悄耳语:“还是只能找印章吗?”
“没有?印章。”
晏鹭词也在挤来挤去的人群中向她晃去脑袋。
“这是幅还未画完的咒画,根本就没有?盖章,此时正?由画师亲手操纵,想要出去,只能从画师下手。”
“画师在哪?”
“还不清楚。”
“那就等等。”
“好。”
……
不久后,参与试炼的最后一人也下了船,船上的几名楫手开始合力拉回船锚。
当抛在岩堆中的船锚被连根拔起的瞬间,陆秧秧脚下冲起一片白雾,当即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等白雾逐渐散开,再环顾四周,俨然已?是另一处地方了。
“画内布阵”!
陆秧秧当即便想起了这个词。
昨天晚上,她被晏鹭词临时补了不少咒画的知识,其中就有?说到“画内布阵”。
但对此,晏鹭词除了介绍,便只提了一句:“只有?最顶尖的咒画师才?能一试,现在世上应该没人能做到了。”
结果转过天来,他们立马就遇到了,也不知道该说是她运气差、还是他乌鸦嘴。
算了。
陆秧秧怀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耐心地等着白雾散干净。
但当她扭过头时,却发现身边晏鹭词的脸上外?露着显而易见的震惊。
陆秧秧被他的震惊给震惊到了。
周围也有?不少弟子被突发状况惊到,尤其最后下船的那名弟子,刚落地就被白雾冲面,吓得直接后退、摔了个屁股墩。
可晏鹭词跟他们不一样,他绝不会?因为这点生?变就露出这种表情!
他到底在为什么震惊?
怎么会?震惊成这样?
没等陆秧秧想出个所以然,白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陆秧秧终于看清,他们所处的是一座富丽的宫殿,殿内的墙壁上画满了色彩瑰丽醒目的恢弘壁画,人马队列、飞天神女?、芸芸众生?,竟自成了一个小?世界。
她盯住壁画中一处服装奇异的歌舞队列,正?要细看,耳边忽然传来细软的靡靡乐音。她察觉不好,立刻收心,这才?没有?迷失了神智!
这下,她哪里都不敢乱看了,只能继续扭头盯着晏鹭词。
晏鹭词这时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
他面向陆秧秧:“你不要看画!”
他压着声音,慎而又慎地叮嘱她:“这里的画,随便一笔都有?古怪,对灵力微弱的人来说倒还好,灵力越强,越容易中招。”
陆秧秧被他弄得也开始紧张:“你知道这都是谁画的吗?”
“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一个人,但那人,早就过世了……”
两?人明明身怀着能轰天震地的灵力,却丝毫施展不了。在其他的弟子四处张望、熟悉着此处场景的时候,他们俩只能低眉垂眼、盯着彼此嘀嘀咕咕。
转眼间,宫殿内只余下空中还有?云雾缥缈。那层叠的云始终不散,折射着绚目的光,如仙境一般。
而云间则凌空架着一座鎏金台,台子上似乎有?身影闪动。
一名敏锐的弟子发现了此事,当即对着空中喝道:“什么人?!”
一只手慢吞吞拨开云雾,露出了鎏金台和他自己的全?貌。
是个略显沧桑的中年人。
头发用一根毛笔粗糙糙地束在颅后,脑袋四处炸着毛,乱得像个鸡窝。
手指和袖口?都染着墨,穿得也松垮垮,不修边幅,但眉骨清俊、鼻梁高挺,就算是这副邋遢的装扮,仍能看得出是个英俊的男人。
他呲了呲牙,望向冲他大喝的少年,似有?不悦:“你小?子,喊什么喊?”
“你……您、您……”
能被门派送来秘境的少年都不是草包,自然知道这不是他可以得罪的人,下意识喊出口?的当场,他就已?经?悔青了肠子。
他马上躬身行礼!
“晚辈方才?过于紧张,失口?惊扰了前辈,请前辈见谅!”
中年人哼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了一架玳瑁为框的水晶镜,托到鼻尖,眯着眼睛从云端往下探身子,边看边念叨:“让我看看,这次都来了哪些家的孩子……”
骤然地,他的目光逡巡到某处时,即刻停住。
他整个人如同静止了一般,片刻后,才?僵僵硬硬地原路返回、退进了云雾里。
谁也看不清云雾后发生?了什么。
总之,等他再次拨开云雾出来时,他已?经?换了套整洁素净的墨竹布袍,玉冠竖发,站得笔挺风雅,腰间还别了把折扇。
接着,只见他在众人面前抬腕将折扇抽出,单手“唰”地将其打?开,持在面前作势轻摇。
虽说有?些做作,但因为他的样貌实在优秀,举手投足间硬是露出了一股仙气。
“各位都还年少,想来不认识我,让我为各位介绍一番。”
说话时,他和颜悦色得也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理了理鬓边须发,潇洒摇扇继续道:“我是个画画的,在作画一术上还算有?些建树,玄门中人客气点儿的,都会?称我一声‘东方先生?’。”
陆秧秧偏了偏脑袋,只觉着这个名字耳熟。而旁边,晏鹭词却已?经?盯紧了那个男人,眉头紧皱。
站在他们身后的,是差点在画店里冲上前跟丰腴美人理论的师弟和将他拉住的师兄。
此时,两?人正?在交头接耳。
师弟:“东方先生?是谁?”
师兄:“你的书都读到哪去了,怎么连画咒画的东方先生?都不知!”
师弟:“我不记得了嘛……”
“这位兄长,你若不记得,可以问我!”
画店里那个又嫩又机灵还有?酒窝的少年突然凑到了师兄弟身边。
在师弟“你丫谁啊”的目光中,酒窝少年笑嘻嘻地扬声继续道:“东方先生?,那可是位不世出的人物,咒画便是由他带入这世间的!”
他这拍马屁的分寸掐得极好,恭维却不谄媚,很是吸引了东方先生?的注意。
见东方先生?在看他,酒窝少年更振奋了。
“想必大家都知道,距今三十余年,咒画大家东方先生?横空出世,于一玄门筵席上略显身手,便引得满堂惊呼,从此声名大震,世间方才?知晓咒画奇学?。无数人蜂拥而至,愿奉上重金求学?,他却为人淡薄,毫不藏私,专门开设咒画学?堂,分文不取,广收弟子门徒……”
“哎哎哎……”
半空中的东方先生?伸出手,谦虚地摇了摇,“过了,过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谁都能看出,他对刚才?的那番吹捧非常满意,眼角眉梢都喜气洋洋的。
“那些虚名都不重要,我今儿想跟你们说的,是我其他的事。”
他晃着扇子,笑意微收,开始回忆。
“我家祖祖辈辈隐居世外?,不知道隐了多少年,到了我这一代,人死死散散,等我察觉传承要断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了我、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有?我最乖巧的弟子。”
东方先生?的语气和他说出的话十分一致,说起“不成器的儿子”,就是一脸的嫌弃,说起“最乖巧的弟子”,语气里的欣慰和喜爱简直都要溢出来。
“我家祖上传下了三样本事,一为咒画,二为做医,三为剑术。鄙人不才?,这三样本事,我都学?得不错。可家里头的两?个孩子……我那弟子倒是都学?了些,可她学?得最好的是医术,于咒画和剑术上则天赋不足,只能掌握到皮毛,难以将我这一身的本事全?学?尽。我那犬子就更……”
说到这里,他再度嫌弃地又是啧嘴又是摆手。
但目光向下一扫,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不妥,马上将这副嘴脸收了起来。
“我那犬……儿子!”
他铿锵有?力地正?色道:“我那儿子,虽说医和咒画都没学?会?,人时常也没个正?行,但剑却使?得极佳,一对一公正?地打?起来,在他那一辈中人,可以说是难遇敌手!”
莫名其妙说完了这一通,他才?接上了方才?的话题:“我那时便想,身边的两?个孩子都学?不好咒画,我一旦死了,咒画一术岂不是要就此失传?我舍不得,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一手牵着一个,带着家里仅剩的这两?个孩子来到了外?面这繁华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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