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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盈的这座竹楼所用的竹子,是南山峰峭壁上自?然生长的灵竹。
这种竹子,不惧冰火,坚硬无比,非得用上灵力才能砍断。
这就很为?难陆秧秧了。
用的力气小了吧,砍不动竹子,但?要是力气大?了,说不定会把山峰砍裂!
因此?,即便她最近对灵力的掌控已经好了许多,但?她仍旧不敢在薛盈的南山峰上冒险。
琢磨了一整晚,最终,她在翌日的清早扛了把小锯子上去,顶着直射下来的太阳,小心翼翼在锯齿裹上灵力,对着竹子一点一点地锯,没?多久就累出了一鼻尖儿的汗。
但?段峥明他们都要在下面清理?废墟、搭新竹楼,趴到峭壁砍竹子这种纯费力的活儿也?只能她这个毁掉竹楼的“罪魁祸首”来做。
就在她割竹子割到晕头转向的时候,头顶刺眼的日光忽然被一只手挡住了。
陆秧秧猝不及防,一扭头,便看到了晏鹭词。
少年整个人落在日光里?,乌发白?肤,漂亮得闪闪发光。
陆秧秧看得愣了愣,心脏很不争气地重重跳了下,才想起要说话:“你醒了?不发烧了吗?”
昨日竹楼倒下时的巨响也?没?吵醒昏睡着的晏鹭词。
不过?,在她连续几次在他身上画下压制犬兽的咒篆后,随着他小尖牙的收回,他的体温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算算时间,也?该醒了。
晏鹭词看到她就开始笑。
他继续把手伸在她的头顶给她挡太阳,边挡边回答:“薛峰主说我?痊愈了。我?向她打听了你在哪,就过?来找你了。”
说完,他很自?然地帮她把鼻尖上的汗擦掉了。
“这里?太热了,竹子我?来砍吧。”
陆秧秧于是抱着她的小锯子坐到了山崖一处凹进去的阴凉小洞口,晃着两条腿,闲闲地看晏鹭词干活。
晏鹭词对灵力的控制简直强过?她百倍。
灵力只在匕首的刀锋上薄薄地附着一层,锻钢般的竹子便如?面团般被轻松地切了下来。
而且切口还很平整利落,不像她锯下来的,边缘毛毛躁躁,之后还要再?重新磨一遍才能用!
陆秧秧亲眼看完他的动作,迅速断绝了自?己亲手竹子的念头。她从?晏鹭词手里?接过?竹子,放进背后的篓子,手脚并用,小兔子一样几下就灵活地蹦下了山崖,把竹子送到了在搭房子的段峥明那里?。
段峥明接过?竹子,正打算跟之前一样重新打磨,却发现这次竹子的切口光滑得可以直接用。
他真心实意地夸她:“这根竹子切得好啊!”
陆秧秧心里?忽然就有了点与有荣焉的小得意。
但?她表面上却很是云淡风轻:“哦,是晏鹭词切的。”
说完,没?等段峥明回什么,她就转过?了身,昂首挺胸往回走。
段峥明纳闷地多瞅了她几眼。
但?接下来,段峥明就连陆秧秧的影儿都看不到了。
因为?晏鹭词连下山送竹子的活儿都不用她做了。
“段叔。”
晏鹭词将盛满竹子的篓子放在地上,向蹲在地上、正忙着打通竹节的段峥明问?道:“竹子放在这里?吗?”
“昂。”
段峥明随口应完,突然僵住。
他抬起头,惊疑地看着晏鹭词,出口的话竟然有些磕绊:“你、你叫我??”
“是啊段叔。”
晏鹭词像是完全没?看出段峥明讶异神情。
他笑着说话,一副月朗风清的少年模样:“我?听秧秧这么喊您,就跟着喊了。我?以前不是这么称呼您的吗?”
段叔?
您?
您?!!!!
段峥明简直头顶被劈了道雷!
虽然知道这孩子性?情恶劣张狂是受他体内犬兽的影响,也?听秧秧说过?,她已经想办法尽量对犬兽做了压制、他受到的影响会有所减少,但?知道归知道,亲眼看到了他的改变后,他还是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
毕竟从?他跟晏鹭词第一次打照面起,他就一直是又疯又妖,而他现在这个样子,都不能说是改变了,根本就是脱胎换骨……
“小……小晏呀。”
不管怎么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晏鹭词礼礼貌貌的,他自?然不能用以往“小崽子”这种称呼叫他。于是,段峥明就想出了新的称呼。
他说道:“你这竹子切得很好,辛苦你了。”
晏鹭词白?白?净净,又笑得乖乖巧巧,完全就是那种最讨长辈喜欢的小孩:“谢谢段叔,我?不辛苦。”
段峥明:“……”
两个人四目相对,段峥明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再?说什么,但?晏鹭词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段峥明感觉周围空气的流动都缓慢了起来。
终于,晏鹭词开口了。
他的笑容淡去,长长的睫毛一垂,神情里?充满了歉意和落寞。
“听秧秧说,我?从?小就被她捡回了山谷,大?家对我?都很照顾。这些,我?一点也?记不起来,希望段叔不要怪我?。”
晏鹭词的这些手段,只在和陆秧秧单独相处时用过?,段峥明哪里?见?识过?,直接就被唬得心肝颤,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怪你!”
直到晏鹭词走远了以后,他才回过?神,琢磨出了不对,去找了在凉亭里?避暑的薛盈。
“那孩子刚才说的话我?一句没?听懂,他什么时候从?小就被秧秧捡回来了?”
他放低声音问?薛盈:“秧秧是不是看他失忆,给他编了新的过?去?”
薛盈最心仪的几盒眉黛和唇脂都在竹楼倒塌时被毁了,能从?竹楼废墟里?挑拣出来、勉强能用的,都不怎么称她的心意,因此?她此?时的心情十分糟糕,对着片巴掌大?的碎铜镜,越看越蹙眉,一听到陆秧秧的名字,她就更加气不顺。
“不然呢?”
她将铜镜扣到石桌,冷冷笑道,“陆秧秧编的可生动了,又是千难万险把他从?外面捡回来,又是辛辛苦苦供他吃喝把他照顾大?,心不跳、脸不红,给自?己揽了一篮子的功劳,就等着对方‘好好’报答她呢。”
虽然段峥明没?有听出薛盈话里?那句“好好报答”里?的隐晦,但?这并不妨碍他领悟到了陆秧秧对晏鹭词的意图。
猜测成真,他顿时感觉自?己更操心了。
“唉哟。”
他长吁短叹。
“那秧秧现在的意思,就是想把他留在身边了?但?她就这么把人留下,也?没?个说法,那个叫宋谶的要是来了,又该怎么安排?”
他愁得要命,看向薛盈,小声道:“阿盈,你跟她都是女孩儿,你找个机会,问?问?她呗。”
“有什么可问?的?”
薛盈淡淡道:“我?看她完全不想选,大?概是都想要吧。”
段峥明一惊,嘴巴张了半天,但?还是很快就接受了。
“只要秧秧喜欢……”
他点着头说服自?己。
“只要秧秧喜欢就行!”
自?我?说服完,他又开始为?另一件事?发愁了。
“也?不知道宋谶是个什么性?格……”
他又开始叹气。
“小晏现在看着,脾气是好了不少,但?万一看到宋谶来了以后不高兴,两个人相处不好,闹起来了可怎么办唷……”
听着他的絮叨,薛盈翻了个白?眼,翻开铜镜继续挑剔自?己的妆容。
而话题中心的陆秧秧,此?时还在认真的“监工”中。
刚才晏鹭词下去送竹子的时候,顺便还去了趟后厨,给她带了包二狗叔刚做好的肉脯,上面刷了蜂蜜,又撒满了白?芝麻,又香又脆。
陆秧秧于是坐在山崖的洞口边上,边吃边继续看着晏鹭词砍竹子。
还剩下最后几片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晏鹭词还空着肚子,于是她喊了晏鹭词,让他休息一会儿,过?来吃东西。
晏鹭词闻言转身。
但?在离开峭崖时,他背在身后的指尖在竹子的切口上抹了一把。
陆秧秧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等他在身边坐稳,她就主动把油纸包递向了他:“给你吃。”
晏鹭词伸手去拿,却在看到自?己指尖上沾满了竹子绿色的汁液后,有些赧然地收回了手。
“你吃吧。”
他把脏了的手指藏到手心里?,然后低着头,不敢看她似的跟陆秧秧道:“我?不饿。”
嘴上这样说着,男孩的眼睛却在裹满蜂蜜的肉脯上多看了好几眼。
陆秧秧忽然就觉得他这样很有趣。
她想了一下,直接伸手把肉脯喂向他。
这事?放到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但?在知道晏鹭词邪气的来源以后,很多事?就完全不同了。
虽然他仍旧来历不明,但?他体内的那个咒却意外地让她成为?了他的主人,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不可控的,她也?不再?只是单方面地受到惑心术的牵制而无法反抗。
如?果她想,她也?能威胁到他,也?有能跟他谈条件的手段了。
这让陆秧秧觉得,她终于能在晏鹭词面前站起来了!
她心里?对他的提防、那道因为?性?命被握的不安而横亘在两人中间、她一点一点亲手垒起来的高墙,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而且,晏鹭词现在害羞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陆秧秧举起肉脯,递到他嘴边:“吃吧。”
晏鹭词安静又乖巧地咬下肉脯。
他的眼睛垂着,掩盖住眼底流动着的暗光,忍住了没?有去咬她沾着蜂蜜的指尖。
等把肉脯咽下以后,晏鹭词抬起眼,眼睛里?又是少年明亮的光色了。
他笑着告诉陆秧秧:“段叔刚才夸我?竹子砍得好,还说不会怪我?不记得以前住在山谷里?的事?。”
陆秧秧一惊!
给晏鹭词编造过?往这件事?,她还没?跟段峥明他们通过?气呢!
她顿时忘了怀里?的肉脯,不露声色地跟晏鹭词又说了一会儿话,试探了几句,确认没?露馅以后才放下了心。
“再?吃一块!”
她又拿起一块肉脯喂到他嘴边,并且还非常大?方地指了指油纸包剩下的最后两片肉脯。
“这些全是你的!”
……
因为?有了晏鹭词,本以为?要砍到天黑的竹子,下午就砍够了数。
傍晚时,在除了薛盈以外的、所有人的辛勤努力下,竹楼也?有了大?概的样子,再?做个一两日,就能完全建好了。
新竹楼比原来的更加干净牢固,新砍下来的竹子也?散发着好闻的竹子清香,薛盈挑剔地在主楼外绕了两圈,没?能挑出什么毛病,便迤迤然地同方为?止回了白?鹤小筑。
薛盈一走,段峥明和张百里?也?很快散了。
段峥明临走前,还特意给陆秧秧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这就出谷。
这是因为?不久前,陆秧秧趁晏鹭词还在砍竹子的工夫,专门溜下来,悄悄地找了段峥明,含含糊糊地把她给晏鹭词编了段过?往的事?儿跟段峥明说了,还托段峥明去山谷外给晏鹭词买点衣物。
毕竟这谎已经撒下了,至少也?要圆一圆,弄出点晏鹭词曾经在山谷里?住过?的样子。
要是连几件能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她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但?当竹楼前只剩下她和晏鹭词两个人的时候,陆秧秧忽然意识到,虽然衣裳很快就能有着落,但?在她对晏鹭词所撒的谎里?,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破绽——
这山谷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屋子!
天很快就要黑了,陆秧秧淡定地转过?身,看向晏鹭词:“走啦。”
晏鹭词没?有动:“我?要去哪?”
“去我?的屋子里?啊。”
陆秧秧说得理?所当然。
“你是我?捡回来的,当然只能跟我?住。”
顿了顿,她又背着手,很讲道理?地沉吟道:“不过?,你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跟我?住在一起,确实可能会不适应。所以,如?果你想自?己住,我?也?可以安排新的……”
“不!”
晏鹭词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跑向了她。
男孩跑得兴冲冲,额前的头发都乱了。
他睁着明亮的黑眼睛,长而浓密的上下睫毛小动物似的毛茸茸,勾得人心痒。
“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他站在陆秧秧面前,拉住她的手,忍住羞赧,认真地重复道,“无论我?有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愿意跟你一起住!”
这下,陆秧秧后面的话,一个字也?都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这个晏鹭词,简直就是一只好骗又好吃的小绵羊,光是看着,她都觉得她的喉咙又有点干了。
喉咙一干,再?加上天色渐晚,她的脑子就没?那么清醒了。
而且,她已经足足一天多没?有好好地碰过?他了。
“那……”
陆秧秧的目光仿佛黏在了男孩的脸上。
从?他的睫毛开始,一点点划过?鼻梁,最后落到了他漂亮的嘴唇上。
她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那你就跟我?回屋吧。”
她轻轻说完,嘴角上扬地拽紧晏鹭词的手,另一只手帮他整了整乱掉的额发。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看到晏鹭词露出笑,她也?忍不住甜甜地笑着,轻声强调。
“好好地……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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