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陆秧秧说,这事儿决计不至于此,那两个人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勇气和本事,哪儿就到了什么用全镇性命去拼的地步了?
但她也知道,普通的老百姓对玄门中人有种天然的惧怕,并不是几句话就能够打消的。
正在她思索要怎么回答木今时,陆秧秧遥望到镇口那边远远地走来了几个人,仔细看居然就是段峥明他们。
除了笼子里的晏鹭词,其他人都下了马车,段峥明走在最前面牵着马,左右地张望着在找人。
就在这时,段峥明也看到了陆秧秧。
他高扬手臂,冲着她喊:“秧秧!”
镇民正是对外地人敏感的时候,原本看陆秧秧个子小小的、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他们就没对她提防,没想到她竟然还带了同伙,顿时对她警惕起来,本来挤在陆秧秧身边的人呼啦一下全退开了。
“你们也是藏药岛的人?”
陆秧秧前面的一个大哥握紧手里的锯子。
“你们竟嚣张至此!一个两个不停地来人还不算,竟然还打算用马车来把树拉走吗!”
“不是的!”
木今连忙出声解释。
“她不是藏药岛的人!她是望峰门的符师先生,我以前在望峰门山脚下做工的时候见过她!”
走到近处,段峥明几人都听到了木今的话,也都看出了这里气氛不对。
但见陆秧秧没有反驳,他们也都没有出声,静静地观察着情况。在其他人看来,跟默认也没什么差别。
“望峰门的符师?”
一听到陆秧秧是望峰门的符师,全镇人的态度立马变了,就像是看到了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呼啦一下又靠了过来。
离得近的一个妇人不敢用她粗糙的手去碰陆秧秧,只能一个劲儿地拉着木今:“今娃,你没有认错,这真是望峰门的符师先生?”
木今:“是真的!”
“上苍保佑!上苍保佑!望峰门的符师真的没有忘记我们!”
“我得回去告诉我家那口子,望峰门的符师终于又来我们镇子了!”
“是望峰门的符师先生!今娃在望峰门的山脚下住过好久,不会认错!”
……
喜悦的情绪如同涟漪般一圈圈荡漾着传了出去,看
得陆秧秧实在说不出否认的话了。
她边看着镇民们热情欢庆的笑脸,边留意了一下藏药岛两个人的静。
他们在听到木今的那句话后马上变了脸色。
“怎么还有望峰门的人?”
深肤色的胆小男人说得很小声,但陆秧侧了侧耳朵就听清了。
他怂得不行,不停地去揪卷眉毛壮汉的袖子边:“我们肯定打不过,先撤了吧。”
卷眉壮汉的嘴唇也抖了抖。
但他却没有露出一点怯意,还是一座小山般地站在原地:“望峰门的人又如何,我们各做各的,互不相干!”
说罢,他狠狠心,从身侧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把种子,向着身前洒了出去。
在离开他手心的那一刻,每颗种子都被他微亮的灵力包裹,随后,它们飞快下落,冲刺般地使劲钻进了地面,很快冒出了密集的硬刺,转眼便成了片矮小的荆棘刺丛。
陆秧秧挑了下眉。
这还真是藏药岛的人。
卷眉毛壮汉继续播种,不久后,荆棘刺便围着老树和他们两人长了一圈,如同一条护城的河,将两边的人彻底隔开,如果不越过荆棘丛,外面的人便没有办法再靠近老树。
看荆棘已经长成,卷眉毛壮汉心一横,转过身就举起镰刀向着老树砍去,打算速战速决,先把树砍了再说。
“住手!”
镇长老翁见状,不顾利刺在前,从身旁的镇民手里抢过一把斧头、砍着荆棘就要往里冲,干瘦的手臂被刺划伤了也没有停下。
没想到还有人敢往上冲,卷眉毛壮汉吓得树都忘了砍,手停在半空,脱口而出了一句“小心……”。
但他的声音却没有被镇民听到。
他们见到镇长如此英勇,顿时群起激昂,纷纷勇敢地拿着家伙上前,想要大伙一起努力开出一条路。
可没等他们手,镇长握着的斧头突然脱手!
紧接着,他被刺划伤的手臂开始剧烈地小幅度抽搐,很快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浑身无力,难以弹。
陆秧秧听说过不少藏药岛药师的传闻,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他们的本事。
说实话,有点心痒。
思索了一下,觉得闹不出什么大静,她小声向段峥明说了薛盈的位置、让他把她
带过来给镇长看伤,随后便抬脚向荆棘丛走去。
见她向前,镇民们羞愧又感激,边说着让她小心,边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陆秧秧走到荆棘丛前时,深色皮肤的男人已经紧张地大半个人都躲到卷眉毛壮汉身后了。
但陆秧秧没对他们出手,而是蹲了下去,凑近快要长高到她膝盖的荆棘,盯住其中的一根,看了一会儿,抬头问卷眉毛壮汉:“这刺上带了毒?”
“没错。被刺伤到后,轻则麻痹,重则瘫痪。而且我手里只有一颗解药,若是再有人冲上来被伤到了,我想救都救不了!”
卷眉毛壮汉嚣张地说完,又低头看向陆秧秧。
“我看他们倒是愿意听你的话。不如由你跟他们将,只要让我把这颗树带走,我就把解药给那老头。”
“刺上有毒,那就不能强行破开了,不然刺很容易飞出去伤到人。”
陆秧秧像是没有听到他后面的那些话,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荆棘。
过了一小会儿,她又一次认真地提问:“那要是用火呢?”
卷眉毛壮汉一顿,咕嘟地咽了下口水,没能回答。
陆秧秧的目光落在卷眉毛壮汉的喉结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看卷眉毛壮汉被问住了,深色皮肤的男人拉了拉他的袖子边,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两句。
卷眉毛壮汉听完,马上有底气地挺起了胸膛:“你们尽管放火。火一旦烧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停下,要是烧到了这颗老树,那可就是你们的自己的错!”
陆秧秧的目光又落在了他挺起来的胸膛上,不对劲的感觉更重了。
但她身后的镇民却都没有留意到其他。
他们成功地被卷眉毛壮汉的话吓到了。对老树万分重视的他们顿时紧张了起来:“不能用火,不能伤到老树……”
要是不用火……
陆秧秧托着脸,又向卷眉毛壮汉提问了几种凭镇民自己的力量就能做到的解决荆棘丛的办法,但一个一个地问完,她发现她所有的设想竟然全都行不通。
藏药岛药师的手段,还真的挺有趣。
难得遇见了,陆秧秧决定再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她问:“你说你是藏药岛的人,那具体是哪一支的?说不定我们还是熟人呢。”
卷眉毛哼了一声:“别胡乱攀熟。我们的身份说出来,怕是要吓死你。”
说完后,他就闭上了嘴。
陆秧秧本以为他大放厥词后就要自报家门了,于是耐心地开始等。谁知道她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的回答。
她催他:“那你说呀。”
卷眉毛再次哼:“你让我说我就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陆秧秧:“……”
好麻烦。
要不把人打趴下绑起来再问吧。
就在陆秧秧开始撇嘴的时候,卷毛眉壮汉手中镰刀握柄的木头忽然有灵般地颤了颤。
他吓了一跳,左左右右地开始张望,像是在找着什么。
找了半天,他的目光定在了陆秧秧身上。
他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又反复地在镰刀和陆秧秧之间看了好多次。最终,确定不会有误后,他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犹豫片刻,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向她说道:“我的父亲是宋贺。”
陆秧秧听完,眨眨眼,懵了。
因为她的肚脐上方刺着藏药岛的兰花,所以她这些年经常会不自觉地去留意关于藏药岛的消息,记得的名字很多很多,可偏偏“宋贺”好像并不在她记住的那些名字里。
可刚才是她主询问的,想不起来也太丢人了!
陆秧秧晃晃脑袋,决定换种方式回想。
首先,宋贺这个名字,名中有“贝”。“贝”字辈儿,应该是她父母那一辈的人。
然后,“贝”字在下而不在左,说明他不是宋家主家的人,那就是旁支……
藏药岛的旁支……
旁支……
陆秧秧回忆得十分痛苦,好在方为止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轻声提醒道:“宋赐、的、手下。”
宋赐?
这个名字陆秧秧倒是知道。
他是藏药岛的前岛主,二十四年前遭到驱逐、烙下咒印终身不得归岛。
他的手下虽说当时都留在了岛上,但也全部沦为了普通的药师,失去了以往显赫的地位,处境绝对算不上好。
难怪她不记得宋贺这个名字。
既然如此,那卷眉毛拿出“宋贺”的名字,不仅吓唬不到人,说不定还会遭到知情人的嘲讽。他坚持刚才的样子不说就是了,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要把宋贺的名字告诉她?
而且,最奇怪的是……
陆秧秧看着卷眉毛,竟然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不管是宋贺还是宋赐,她都不认识啊……
也许是发现了陆秧秧的疑惑,卷眉毛的期待变为了失望。
但随即,他看她的神情又转成了疑惑,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开了口,语气却放得十分客气,甚至都带上了恳求。
“我们是真的需要这棵树。”
他说道,“种种原因,现在不方便同您细讲。但我们实在并非恶人,拿走这棵树,也不是去做坏事。请您相信我们。”
陆秧秧的疑惑更重了。
她实在没弄明白他的忽然转变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他认出了她“魔教教主”的身份,怕她出手直接干掉他,所以认了怂吧?
她觉得自己没露馅啊。
“你们或许真的有苦衷,但无论如何,这颗老树是这个小镇的,对他们意义重大,他们不愿意你们伤害它,你们这样做,就完全不占理。”
对方都对他这么客气了,陆秧秧也不好手,于是就认真地跟他们讲了道理。
卷眉毛壮汉听完,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为难到两条眉毛都要并成一条了。
但最终,他还是一咬牙:“这些我都知道。但这棵树,我一定要带走。”
镇民们听他如此不知悔改,情绪又一次激愤了起来。
陆秧秧的前面是对她尊重万分的藏药岛药师,后面是对她无比信赖的成群镇民。双方剑拔弩张,互相恶瞪,陆秧秧被夹在中间,就是想走也走不开了。
陆秧秧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遇事不决,那就拖一拖好了。
“稍等一下。”
她从包袱里拿出空着的黄符纸和朱砂、毛笔,仔细地写了满满的两张符,然后抬手把它们一丢。
两张黄符顿生光芒,慢悠悠地飘过了密密麻麻的荆棘丛,“啪叽“黏到了卷眉毛壮汉和深皮肤男人的额头上,他们顿时就不会了。
“好了。”
陆秧秧拍了拍手,把东西塞进包袱站起来,看着面前木头人一般定在原地的两个人,满意地叉起腰。
“定身符。不准。”
第一次画,画得还是挺成功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派大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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