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刀尖抵进晏鹭词喉咙、刺出第一颗血滴时,一道诡异的青黑色暗纹如同有生命般从晏鹭词松散的领口蔓延向上,藤蔓似沿着他的颈侧攀长开来。
陆秧秧在目光接触到那道暗纹的瞬间,她握着刀的手停住了。一段十分模糊的记忆倏地冲进了她的大脑,因为来得太突然也太混乱,以至于她恍惚着迟疑了一下。
而就在这一片刻,那片暗纹已经覆盖至了晏鹭词的耳根,他整个人烫得惊人,指甲逐渐锋利近爪,呼吸间露出的白牙变得越发尖利。
慢慢地,他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那一刹那,冲天的邪气再次铺天盖地在了陆秧秧的眼前。
被邪气沾染到的数片树枝瞬间变得枯朽,其上生机勃勃的绿叶更如被腐蚀般黑黄碎落,整片大地阴森寒冷如恶鬼过境,充斥着刮耳的白骨呼啸。
晏鹭词猩红的眼睛阴冷渗人,那种嗜血凶兽本能散发出来的杀意,竟压得陆秧秧都心生退意。
但紧接着,晏鹭词突然动着鼻子嗅了嗅,那如有实质的凶恶气势忽然就消失了,就连他眼睛里刺目的猩红也变淡了,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层晕红。
“呜……”
他带鼻音哼唧着,用明亮的湿漉漉的眼睛望了望她,随后蹲了起来,弓着背凑到她的面前,在她的脖颈间乖巧地蹭了一下,开心地冲着她:“嗷!”
陆秧秧正因为他的暗纹而心神不稳,毫无防备就被他的杀意击了个正着,顿时耳朵嗡鸣作响,喉咙发紧,就算他后来把杀意收得一干二净,她握着刀的手还是花了点时间才恢复了力气。
好容易缓了过来,陆秧秧还没动上一动,突然又有惊变发生,晏鹭词毫无征兆猛然伸出手,一个用力把陆秧秧推开!
陆秧秧向后跌倒的那个瞬间,一道巨大的长影从他们身下的土地中蹿出,一条巨蛇般的虫兽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将没来得及躲闪的晏鹭词吞下,随即翻卷着扎回土壤,刹那就没了踪迹。
而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间。
要不是两个大洞还留在地上,陆秧秧甚至都会觉得都有种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跌在地上,怔怔坐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抬手揉了揉还有些不舒服的太阳穴,向前趴到了其中一个洞口前。
这洞真的很大,至少能装下三个“大鹏展翅”的陆秧秧。
这也说明刚才钻出来的那条虫兽真的相当巨大,在她的印象中,能长到那么庞大的,也只有蟒蛇了。
但蟒蛇会钻地洞吗?
而且它的样子看着也完全不像是蛇啊……
有了之前见到巨猫阿茴的经验,陆秧秧开始在脑海中把那个吞掉晏鹭词的怪物缩小、缩小、再缩小。
哦。
她知道了。
原来是只蚯蚓……
竟然是蚯蚓?!
这望峰山附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猫就算了,蚯蚓居然也能长得比巨蟒还粗大!
陆秧秧觉得事情越来越离奇,又往洞里趴了趴想仔细看看,结果一不留神又扯到了她胸口的伤,“嘶”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她顿时就不顾上别的了,找了一堆干净的树叶铺在地上,随后就平躺了上去,放出小布袋里的萤虫。
萤虫逐渐星河般地成群飞了出来,汇聚在了她的伤口上空,边交织飞舞,边不断朝她的伤口撒下发着金光的粉末。
陆秧秧的伤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
而这段时间,陆秧秧闲着也闲着,就顺便又放了几只萤虫去土洞里,让它们试着追一追那只吞人蚯蚓,随后开始梳理刚才发生的事情。
先是黑眼睛装可怜的晏鹭词恩将仇报、原因不明地暗算了她,她趁他昏迷想把他干掉,他却变成了红眼睛小尖牙“呜嗷呜嗷”叫的晏鹭词,紧接着在危险来临时,这个“呜嗷呜嗷”的晏鹭词推开了她、救了她一把,自己反被巨大蚯蚓吞了带进了地里。
真是麻烦。
陆秧秧一点点鼓起脸。
差点被他杀了、却又被他救了一次,那以后要是再遇到他,她到底还要不要把他解决掉?
……不对,如果不是因为他突然出现的变化,她才不至于发现不了那只巨大蚯蚓即将从地底冲出,也就根本用不找他来救!
想起晏鹭词的变化,陆秧秧气鼓鼓的腮帮子又瘪了下去。
她抬起手,将手背压在额前,眼睛再次充满了迷茫。
在见到那片暗纹的时候,她眼前明明就是闪过了什么她觉得很重要的事情,可那具体到底是什么,她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就差一点点马上就能想起来,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真是难受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躺平着的陆秧秧暴躁地抬起腿,很是生气的使劲把脚往地上砸了一下。
没想到土里居然埋着一块尖石头,她的后脚跟正好磕到了石头尖上,疼得她当场抱着脚坐了起来,整个人痛得直抽抽。
太疼太气人了!
她长大以后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陆秧秧越想越觉得疼,最后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
萤虫们马上急了起来,一小群飞到她的脚边帮她疗伤,一群在她的眼前上上下下地飞舞着,想哄她不要哭。
随着脚跟的疼痛渐渐消失,陆秧秧的眼泪也止住了。
这个时候她的理智恢复,顿时觉得这么大了还疼得掉眼泪也太丢人了。
但是不要紧,陆秧秧把脸抹干净,然后认真地对自己说,没人看见就不算她哭过!
脚跟没事了,胸前受伤的地方也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红点,不再疼的陆秧秧很快又有了精神,打开小布袋,向集体飞回去的萤虫们道谢:“辛苦啦,这次多亏了你们。”
之前跟着巨猫、不久前才回来的几只萤虫在袋子里也扑着翅膀想要表扬。
特别公正、绝不厚此薄彼的秧秧小主人马上表示:“你们也特别棒!”
萤虫们满足地缩进了布袋子里。
陆秧秧算了算,除了去追蚯蚓的,就只剩下阿谦师兄身上的几只萤虫还没有回来。
她背起包袱,把胸前衣裳被刀扎破的洞挡住,再次踏上了下山的路。
至于她还是没能想起来的内容,她也不再专门去想了。根据她多年的经验,这种时候越是去想就越会记不起来,等她不去想了,她忘记的事情肯定自己就会蹦到她的脑子里!
……
走出山中浓雾,陆秧秧终于到了山脚小镇。
但她以前每次下山都靠木马带路,现在没了木马,她发现她竟然完全不记得路,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片四通八达的胡同路。
正当她停在一个岔路口、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得时候,她的面前突然冲出来一只比猫还要大的老鼠。
她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了,她第一天到镇子时就见到过和它差不多的。当时下着大雨,她又被初次见到的它们吓了一跳,都没能把它们看仔细,这次有了机会,她马上蹲在原地,等着凶神恶煞想要咬她的大老鼠冲到面前,然后果断一伸手,正好拎住了它的尾巴。
脏灰皮毛的大老鼠呲着尖锐的黄牙,凶狠得还想要咬她,陆秧秧被它吵得不行,干脆把手腕上的红绳又松了一点。
本来还算固定的红绳开始宽松地在她的手腕上晃荡了起来。
松到这种程度,如果陆秧秧没有时刻注意收住灵力,在她情绪波动的时候,她的灵力很有可能就会不受控地外泄出来。
就比如现在,她光是不耐烦地瞪了那只大老鼠一眼,那只老鼠就浑身一僵,直接被她泄出来的灵力震得昏了过去,任她扯腿翻肚皮得摆弄了半天。
但是没过多久,它突然转醒,眼珠受到刺激般得暴凸了出来,疯狂开始挣扎。
陆秧秧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一刻她也闻到了刚涌出的鲜血的味道。
她边揪着老鼠的尾巴、几个“呼呼旋风轮!”把它甩晕,边跳上墙头,循着血味走过去。
没几步她就发现了血味的来源。
是一个在被一群大老鼠追的男人。
他怀里抱着个孩子,腿上已经有被老鼠咬过的斑斑血迹,此时还在拼命地逃跑,但明显速度越来越慢。一个跄踉,他再次被一只老鼠咬中小腿,一块肉几乎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他顿时惨叫着将怀里的孩子丢了出去:“吃她!别吃我!别吃我!”
老鼠们被丢出的稚儿吸引,成群跃起想要抢食。陆秧秧当即旋身落下,在孩子被老鼠扑到前将她接到了怀里。
男人却头也没回,一个拐弯逃命离开,消失在了陆秧秧的视线里。
陆秧秧朝他消失的方向看了几秒,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没喊他。
老鼠们在陆秧秧出现时就纷纷后退。
它们本能得惧怕陆秧秧,不敢靠近她,但却还是不舍得嘴边的食物,守在不远处吱吱地叫着,用它们通红的眼睛垂涎地盯着她怀里的孩子。
陆秧秧:“滚开。”
这次她没有刻意收敛她的灵力,随着她的声落,平地卷起一阵寒风,撞得两边土墙碎石四落,大老鼠们的四肢一紧,当即散开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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