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儿看顾婉儿的神色并没有什么不正常,心下放松了一些,她今儿个来就是想试探一番的,看看顾婉儿到底有没有看到是她把她推到池塘里的。
想起这件事,她的眉头拧了拧,这次确实是她做的太莽撞了,起先她是瞒着姨娘的,前几天被姨娘知道了后就一直催着她过来探探口风。
她看了看一旁的酸枝木椅子,眼神不自觉的露出了些许鄙夷,真是个不受宠的呆子,连屋里的桌子椅子都是酸木枝做的,要知道,在平阳候府里酸木枝做的器具可是给下人用的,没想到她这个二姐这里竟然也用酸木枝。
她扶了扶自己发髻上的红宝石簪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得意,她这个二姐过的日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差呢,她素来看不起顾婉儿这个二姐,而且顾婉儿的住处又在府里的西北角,地方偏僻,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她的住处。
顾婉儿注意到顾如儿眼底的表情变了几番,她不动声色的低下头,遮住眼底的神色,“四妹妹怎么不坐啊?站着多累啊?”
她这话一出,顾如儿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妹妹我坐累了,现下不太想坐,没事,我不累的。”
顾婉儿掩住自己嘲讽的嘴角,非常敬业的扮演着一个锯嘴葫芦,除非顾如儿问她问题,要不然她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顾如儿待了一会就没了兴致。屋里家具物什的用料都很差,摆设也没两件,屋子也小,和她院里的下人房差不多大,而且光线也很差,待久了她的眼睛都有些不舒服。
顾如儿上下打量了顾婉儿一番,终于开口试探道,“二姐姐,妹妹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这冰天雪地的,你怎么会掉进池塘里?”
顾婉儿的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旋即便恢复原样,她作出一个不知所措的表情,“四妹妹,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果然是过来试探她的,她早知道她不会有那么好心过来探病。
顾如儿心口一跳,她压抑住心里的紧张,开口问道,“什么事?”
顾婉儿的眼睛怯怯的,她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我落水的那天,感觉后面有个人推我,但我没看到是谁,也不敢说出去,四妹妹,你说到底是要害我啊!”她说着说着都露出了哭腔,顾婉儿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演技了,把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可怜形象演的非常完美。
顾如儿听罢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脸上紧张的神色已然不见,她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道,“啊?府里怎么会有这种事?你放心,我回去就和姨娘说,让姨娘私下查一查。”顿了顿,她又道,“这件事千万不要声张,万一传到了推你下去的人的耳朵里,可就不好查了。”
顾婉儿掩住眼底的情绪,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嗯,我不会说出去的,四妹妹,我现下病着也没法出门,你可一定要跟姨娘说啊!”
顾如儿敷衍的点点头,问完了事情,她也没有再待下去的欲望了,这小破屋子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
其实顾婉儿的小院子也不是很简陋,屋里的陈设虽然不多,但最起码干干净净的,梧桐是个勤快的,每天都要收拾一遍屋子,只是一点让顾婉儿有些不满,那就是这个屋子太暗了,要是天暖点还好,还能把窗子打开,但现下天寒地冻的,她又得着风寒,实在是不宜把窗户打开。
顾如儿走后没多久,梧桐便提着食盒过来了,她掀开厚帘子走进屋内,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顾婉儿看了她一眼,“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梧桐不自觉的摸了摸身上的旧红袄,小心翼翼的问道,“刚才我回来时遇到四姑娘了,姑娘,她来是做什么的?”
按说她这个做奴婢的不便问这些话,但四姑娘经常欺负自家姑娘,她也是太过担心了。
顾婉儿知道梧桐心里的想法,她脸色一肃,露出郑重的神色,梧桐心里一慌,“姑娘,四姑娘她又欺负您了?”
顾婉儿摇摇头,“去看看院子里可有人?”
梧桐顾不得多想,赶忙领命去了,没过一会,她就又回到屋内,“没人,院里的那些小蹄子都去吃席面了,估摸着不到子时是不会回来的,不过,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顾婉儿没想把这件事瞒着自己这个忠仆,确认没有人在院子里,顾婉儿便把顾如儿推她这件事细细的说了,刚穿过来的那段日子,她还不清楚梧桐的底细,自然是不敢贸然把这件事说出去,但现在不一样了,梧桐的忠心她看在眼里,说给她听也让她警醒些。
梧桐听了之后气愤不已,她眼圈都气的发红,“姑娘怎么才告诉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还能瞒着,姑娘,我这就去向大夫人告状。”说完她抬腿就要往外走。
顾婉儿拦住她,“不能去。”
“为何?”梧桐不大的眼睛里沁满了泪珠子,她本以为姑娘落水是意外,没想到竟然是人为,她知道自己姑娘不受宠,在府里就是个透明人,但没想到竟然有人想要姑娘的命!当时要不是她去的及时,姑娘就,就……
顾婉儿拉着梧桐的手,“好梧桐,你不想让我受委屈我知道。但咱们人微言轻,我就是个不受宠的,说出去了又如何,当时那地方只有我和顾如儿在,人证物证我们都没有,说出去反而会坏事,现下咱们只能吞下这个委屈,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算账。”
梧桐看了顾婉儿的反应有些崩溃,她自觉得把她说的“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算账”这句话给忽视了,在她眼里,自家姑娘就是个软性子,她条件反射的把这段话当作是自家姑娘不想惹事的借口,“姑娘,你性子也太好了吧?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呢,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顾如儿可是想要你的命啊!”
顾婉儿听到梧桐这样说,心下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她不是原身,就算平时装的再像也做不到一模一样,而且她早就不想装包子了。
她眼中露出一抹狠戾,“我知道她想要我的命,梧桐,我心中比你更气,也比你更想报仇,但我心里还尚存一丝理智,知道现下不能硬碰硬,你放心,你姑娘我就算性子再软也不能对这件事无动于衷,等着吧,等以后有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她的。你姑娘我以前的性子太软了,什么人都敢来欺负一把,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经了这件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立起来,阿猫阿狗都敢过来欺负。但现下确实不是硬碰硬的时候,梧桐,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姑娘我说这样一席话不是妥协,而是蛰伏。”
梧桐被顾婉儿这段话震惊到了,在她心里,自家姑娘就是个软包子,怎么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不过想到自家姑娘经历了这么一件大事,改变性子也就不奇怪了,谁被人推进冰凉的水里能无动于衷啊?梧桐看着姑娘眼底的神色,心里宽慰了好多,姑娘能转性,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姑娘以前的性子软,有时候她都忍不下去了姑娘还能忍,现下改了性子,她也能放心些。
梧桐擦了擦眼底的眼泪,“姑娘能这样想奴婢求之不得,姑娘你放心,奴婢明白了,不会再莽撞了。”
顾婉儿把她叫到身前用绣着桃花的帕子给她擦干净眼泪,“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吃年夜饭吧。”
梧桐这时候才想起年夜饭来,她忙掀开食盒,不出意外的,饭菜都凉了,“都怪奴婢,好好的饭菜都凉了。”她的眼中满是懊恼,姑娘不受宠,大厨房的人看人下菜碟,不打点银子就只能领来冷羹冷饭,平常也就罢了,但今儿个是除夕,怎么还能吃冷的,所以她今儿个去领饭食的时候特意打点了银子,现下饭菜又冷了。
顾婉儿却不在意,她笑着安慰梧桐,“无事,我们院子里也有碳盆,你去热热就行了,以后不要再花银子打点,以后领的饭菜凉了回来热热就是了。”
梧桐听了闷闷的应了,她心里满是酸楚,怎么自家姑娘的命那么苦啊,明明是个姑娘命日子却过的那么难。
待饭菜热好,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顾婉儿在梧桐的搀扶下从软榻上下来,梧桐用热水给她净了手,才把她扶坐在饭桌前,“姑娘快吃吧,过年饭食好,你多吃些,病也好的快些。”
顾婉儿招呼梧桐,“你也坐下吃吧,今儿个就只我们两个在屋里,随意一些也是无妨的。”
梧桐连忙摆手拒绝,“姑娘莫要这样,奴婢怎么能和姑娘坐一个桌子吃饭,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
顾婉儿却不容她拒绝,“让你坐你就坐,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梧桐心下无奈,却不得不依言坐下,顾婉儿看她做下了才露出一抹笑,“快趁热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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