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怀仁的案子已经开庭,他在庭上说了自己当年杀害许敏的事,事情的前因后果,两人为什么会吵架,为什么会冷战,他又为什么会在愤怒之下失手掐死许敏,事无巨细毫无保留,他全部都说了。
也就是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许敏婚内出轨,并且和其他男人生下许暖的事了,丁怀仁因此得到了一丝同情,再加上有自首的情节,最后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许暖对判决结果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关心的是丁怀仁在法庭上的那番陈述。
刚开始的时候她很愤怒,因为丁怀仁说出了许敏的隐私,可是过后她又有些理解,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为了自保,丁怀仁这么做似乎也无可厚非,而且当初确实是许敏有错在先,哪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老婆婚内出轨并和别的男人生下孩子?
更何况,他还被瞒了十年!
如果许敏不是自己的母亲,丁怀仁也不是自己的父亲,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许暖肯定可以很冷静地理解当事人,可是作为这个案件另一名“受害者”,她根本就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一切。
案件判决后,全清江的人都知道许暖是婚内出轨的私生女,许是因为这样,她整天把自己锁在家里,也不出门,陆慎行要带她去医院,她也不去。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陆慎行很担心,只能尽量抽出时间陪她,高程程和陆慎微有空也会过来陪她。
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外人说什么都没用,白萱也说了,要解开心结,终究还是要靠她自己。
许暖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心里实在难受,丁怀仁的判决下来那天,她鼓起勇气去了一趟西山陵园。
那天从看守所出来后她让陆慎行开车送她去西山陵园,原本是想去质问许敏,问她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什么她要做么做?!
可是到了山下后她就退缩了,因为害怕看到许敏那张静雅秀丽的脸,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这会儿她终于想通了,有些事情迟早要去面对,与其继续这样自欺欺人,还不如早点理清那些乱七八糟的头绪,然后全心全意去爱,爱该爱的,或者去恨,恨该恨的。
这天早上她很早就醒了,说要去西山陵园看许敏,陆慎行陪她去,两人吃过早饭后就出发,半路上陆慎行特意拐去花店买了一束白玫瑰。
到了西山陵园后,许暖很平静地将手中的白玫瑰放在许敏墓碑前,然后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都没开口。
那会儿已经是深秋,寒风萧瑟,而且那天还没太阳,阴天,到处灰蒙蒙的,远处的海正在涨潮,海浪一波波涌来,远远飘来一股海腥味。
许暖站了许久,最后才说了一句,“妈妈,我原谅你了。”
也许,许敏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原谅,因为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每个女人在成为母亲之前,首先是她自己,所以,如果许敏真的婚内出轨,真的爱上别的男人,那也是她的事,和许暖无关。
许暖不是那种固执死板的人,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之所以特意跑到这里来说“原谅”,说到底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
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她最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母亲竟然是这样的人,其实早在看过那些日记的时候她就知道许敏婚内出轨的事,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婚内出轨的产物!
也许,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丁怀仁最大的不公,所以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原谅,原谅许敏,原谅丁怀仁,也放过她自己。
……
事情发生后许暖休息了一段时间,手头上的案件都交给唐宁了,唐宁这会儿已经开始独立执业,新律师案件不多,许暖把案件给她,她感激涕零。
许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被绑架,然后就吓醒了。
陆慎行很担心,每周都会陪她去看医生,有时候也没说什么,就是坐在那边聊聊天,白萱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人觉的安静平和,就算只是和她聊聊天,心情也会变好。
这天是周末,她照例要去白萱那里,可是陆慎行忙着非洲那个项目没时间陪她,她就一个人去了。
两人聊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她才从白萱家回来,周末他们都会回桃源至尊,所以她就直接回去了,谁知,一下车就看到钱玉珍。
已经是深秋了,天气有点凉,钱玉珍身上只穿着件白色衬衫,看起来有些单薄,而且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着有些憔悴。
丁怀仁进去后,她天天在家以泪洗面,没了老公,她伤心得不得了,感觉世界都塌了,人生从此失去了依靠。
有些人就是这样子,需要有人依靠才能活下去。
庭上,丁怀仁亲口承认自己杀死了许敏,这件事很快在清江闹得沸沸扬扬,钱玉珍那么爱面子的人,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丁怀仁被判刑后,她就病倒了。
丁知安很担心,想把她接过来桃源至尊和他们一起住,可是钱玉珍想起自己曾经对颜彤做过的那些事,也没脸过去给颜彤添麻烦,于是就搬去和丁知宁一起住了。
刚开始她也不肯出门,在丁知宁的劝导下才好了些,今天她是来看亮亮和晶晶的,正好经过许暖他们别墅,所以就过来看看。
踮着脚尖张望了半天也没看到人,钱玉珍有些失望,谁知一转身就看到许暖站在那里。
钱玉珍怔了怔,有些尴尬地嚅嗫道,“……那个,我来看颜彤和亮亮他们,路过这里,想着过来看看……”
许暖紧紧捏着手袋,心中五味杂陈,脸色看起来却是僵冷的。
钱玉珍更加尴尬了,“呵呵,我没其他意思,只是想和你聊聊,关于你爸的事……”
说到这里她才意识到什么事的,连忙改口,“关于我家那老头子的事,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许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让她进屋,明明那么讨厌她,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请她进屋了呢?
钱玉珍没来过他们这里,进屋后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没话找话,“呵呵,你们这里的构造和知安他们那里差不多啊?楼下三个房间吧?楼上呢?也是五个房间?”
她扯着闲话,许暖去给她泡杯茶,钱玉珍连忙站起来,“谢谢……”
许暖从没见钱玉珍对自己这么客气过,看到她竟然还站起来接茶杯,竟然觉得有些滑稽。
这女人怎么突然就改变|态度了呢?是因为她不是丁怀仁的女儿,所以对她刮目相看了?
直到钱玉珍开口,许暖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自己态度大变——原来,陆慎行暗中帮了丁怀仁!
“……谢谢陆先生,要不是陆先生帮着说情,你爸……老头子估计会被判更久……”
“昨天我去看过他了,他身体还好,只是精神状态不怎么好……他一直念叨,说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
“谢谢你们不怪他,他很后悔……这些年,他其实一直都不好过,经常做噩梦,别人不知道,我很清楚……”
“我陪了他二十几年,比谁都了解他,他本质还是善良的……他不是故意要杀你妈|的……”
“他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妈……我没文化,没气质,长得又一般,在他心里,我只是个农村妇女……他从来没尊重过我……”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钱玉珍虽然没文化,可是不傻,丁怀仁对自己什么感情她怎么会不懂?
丁怀仁对许敏的爱她看在眼里,曾经也幻想过替代许敏,可最后终于明白,自己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到那个男人的爱。
可是她又是那种很传统的女人,一辈子只为丈夫和孩子而活,就算丁怀仁不爱她,她也会死心塌地跟着他,不离不弃。
钱玉珍说了很多,许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太大的情绪,是的,此刻她真的很平静,没有了仇恨,也没有了厌恶。
一切已经过去了,关于妈妈和丁怀仁的故事早就应该画上句话,也许从丁怀仁把妈妈送进精神病院那一刻起就该画上句话了。
——就让它过去吧,这段时间她实在心力交瘁,根本就没精力管上一代的恩怨!
许是察觉到她有些累了,钱玉珍也没继续絮叨,而是鼓起勇气说出自己此来的目的,“……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去看看你……老头子?”
许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钱玉珍也意识到自己提这个要求过分了,忙道,“不是老头子说的,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他心里还有疙瘩,因为你不肯原谅他,他很难受……就算是我求你了,他身体不好,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在他有生之年,你可不可以和他说句原谅?这样他也会好过一点……”
许暖抿着唇,一句话也无。
钱玉珍暗暗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他毕竟把你养了这么大,明明知道你不是他的女儿,可他还是把你养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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