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
南阳郡郡治宛城外,恢弘的周军大营,耸立在平坦大地之上。
营垒异常宽大,远远超过了徐荣帐下不到五万将士的规模,因为多了整整七万人的降兵。
七万军队的大规模投降,对于所有的周军将校而言,都是不可思议的怪事。毕竟,这可是足足七万人,比他们还要多出两万人呢。结果,却是丝毫不做抵抗,打开营门,打开宛城城门,迎接他们周军入城。
事后,徐荣了解了情况后,才知道其间缘由。赵将赵睿带着三万赵军,以及楚军中的高层将领,悉数跑了。七万降兵中,职位最高的不过是一个偏将,还是出身寒门的人,名叫邓恭,字君肃。
之所以对这个人印象很深,还是源自于七万大军,三四十名校尉,互不统属的情况下,邓恭硬是拧合在了一起。除去逃跑了数千士卒外,连在宛城的三万多楚地民夫,也都老老实实的向己军归降。
不管这邓恭用了什么法子,起码这份魄力,值得欣赏。
其次,便是其出身南阳新野邓氏旁族!
国朝中与邓恭有关系的人不多,毕竟出身荆州的重臣也就宋斌和蔡瑁等人了。但还有一人,却是与其颇有关联。
西海都督府内的副都督邓芝!
虽说自己从未与邓芝谋面,甚至连陛下至今都未曾见过他。但自己知道陛下对杨洪以及邓芝很是看重,或者说对西海很是看重。
杜伯候调到西海郡,在很多人眼中是贬嫡,只因那西海成立不久,乃荒凉苦蛮之所。可陛下什么时候,如此荒废大才?
杜伯候的能力自然不用多说,此般大才调到西海,反倒是更加说明陛下对西海郡的看重。
由此而论,那杨洪以及邓芝,陛下绝对在时刻关注着。
“君肃,今日传汝来,有一要事相商!若君肃能办得到,老夫正缺了一位长史,可有兴趣一闻?”
厅室内,徐荣注视着邓恭,卖着关子。
邓恭长相并不出众,面色略显黝黑,身形也非宽大。但容貌间,却是给人一种敦厚、实诚的气息,让人不自禁的产生一种可以信任的感觉。
“车骑,卑职只不过是一降将,虽有献城之功,但车骑长史一职,不敢妄之。”
邓恭辗转回绝了徐荣的话,几日来自己能察觉到车骑对自己的欣赏,方才那番话显然也是打算白给自己添功。但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接!
徐车骑在周国的地位,显然不是一个车骑将军能够彰显,尤其是在大周军中。至于车骑长史缘何始终不置,自己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因为,自己是一降将,突兀间成了车骑长史,必生祸端!
徐荣眨了下浑浊的老眸,很满意的注视着这个年轻人。不得了啊,思绪不乱,明白其间利弊,机变灵活,可塑之才!
“这倒是由不得汝了,能办此事的人,只怕也唯有汝最为合适。”
然而,做不做可轮不到他邓恭来决定。他可以婉拒自己的提拔,但却无法拒绝军令。
邓恭嘴角一苦,有点无奈,自己只想靠着献城之功,在周国混个将军就行,没必要非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吧!
“车骑将军,卑职才学疏浅,难当车骑长史一职啊!还请车骑,收回成命。”
邓恭只好应声作答,起码先把换个奖励,这火坑是真的不能跳。
徐荣轻嗯一声,沉索了片刻,言道:“车骑长史不做也行,那就做司马吧。反正,车骑将军府的掾属,都空着呢,总有君肃想要的!”
“.....”
邓恭嘴唇微张,有苦难言,遂改口道:“车骑还是先说说要卑职做甚吧,卑职能力不济,未必能足车骑之愿。”
“简单,将汝帐下那七万将士以及三万民夫的妻小,都带到南阳来。南阳地广,人口却少了甚多,总得迁些民户,以填南阳。”
徐荣将弘农御营的指令,与邓恭说道。
邓恭听完便皱起了眉头,回道:“车骑,这事不好办啊!故土难离,更兼春种在即,将士们的妻小未必会来南阳。其次,消息若是传开来,只怕军心也难安稳。毕竟,迁民填地,自古以来皆是死伤无计!”
“此番大战,时间虽持续不久,但豫州各郡几乎打烂了。虽说春耕在即,可旧粮都没了,他们想要熬到秋收,何其艰难。入南阳,别的不说,每人先发十石粮,八十亩地,不论老幼!”
徐荣心平气和的说完。
在旁边听着的邓恭,就已经怔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问道:“车骑,每个人八十亩地?老人、孩童也是如此?”
“嗯,当然,这是陛下亲自下的诏命。要不了几日,长安中枢府便会命人传来告示!”
徐荣带着丝丝笑意,倒不是国朝宽厚,而是没有特别优厚的条件,很难吸引豫州的百姓迁到南阳。故土难离,春耕在即,不只是邓恭清楚,陛下和群臣们也都清楚这一点。
其次,便是南阳的惨淡状况了。
南阳郡和汝南郡,是楚国的命根子,也是人口最多的郡。历年来,凡楚国有战,南阳及汝南必是兵员、民夫大征之所。可惜,楚国几乎逢战必败。连年下来,失去了众多劳壮力的南阳百姓,逃到荆州不少。
如今再加上士族吞并,避乱避战,跑荆州的人更多了。
谁让荆州和南阳,就隔了一条沔水。而且刘琦那厮也一直在收敛逃民,以补充荆南四郡的人口。
到现在,全南阳细数一遍,估摸着连五十万口都未必有。黄巾之乱后,南阳可是还足足有着近一百八十万口,比尽迁河洛之民的河东还要多。
七万降军中,出身豫州的足有近五万。除去那些孤身一人的汉子外,起码还有四万五千户以上,那就是二十万口。
二十万口满足不了自己的胃口,既然要干,当然要干把大的。豫州之民,能迁到南阳多少,就迁多少。南阳满了,还有关中、凉州,甚至并州,都可以填。
削弱中原的人口的同时,增加大周的人口,何乐而不为!
也许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供应迁民的粮食了!
“车骑,外来之民尚且如此,那南阳本地之民呢?”
“除了那十石口粮外,其余依旧是每人八十亩地,多者除,少者增!君肃,汝家在新野,算上妻儿,没超标吧?”
徐荣疑惑的问向邓恭,免得整顿整到自己人身上喽。
“没有没有,卑职家门没落,虽然跟新野邓氏有些牵连,但家里细数来也就一百二十亩而已。吾和婆娘一人五十亩,艾儿二十亩。”
邓恭干笑几下,诉说着自己的苦衷。
徐荣听完有些皱眉,再问道:“那其余邓氏旁支呢?”
“都差不多,楚国还在的时候,订的是壮年八十亩,壮妇六十亩,老人、孩童二十亩。但到了下面,就变了许多。再加上族里的规矩,就剩这么点地了。其余人也都差不多,甚至那些黔首们更惨,可能一户还不到八十亩。”
邓恭每说一句,徐荣的眉头便紧凑几分,最终不由感慨道:“楚亡社稷,正天命也。当真成也士族,败也士族啊!”
“车骑这话倒是在理,士族吞并百姓良田,风调雨顺的时候百姓们还能填饱肚子。可一旦出了灾祸,生了战事,再加上横征暴敛,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故而,楚军几乎逢战必败!恭能收揽这几万兵卒,也皆出自于此。将士们都说陛下对百姓仁厚,今日一观,果非传言!”
“放心的告诉将士们,不论男女老幼,汝吾大周,每人八十亩地。若是来南阳、关中,每人再发十石粮。若是去凉州、并州、益州,地亩不变,每人三十石粮,足以保证他们安置妥当前不会饿着。如果去西海,则是一人一百亩,外加三百亩牧场,口粮另计。”
看着神情有些激动的邓恭,徐荣也狠下心来,大肆许言。
“这....陛下不是说只有南阳吗?”
“哼,汝邓君肃拉来多少百姓,大周也供应的起。南阳地不够,还有关中、凉州、并州,西海苦寒但待遇更丰。另外,告诉汝帐下的校尉,都使些气力,虽说暂时的封赏不会太好。但战事一停,陛下要巡南阳,明白吗?”
“陛下巡南阳?”
邓恭愣了下,随即回过神来,拜言道:“车骑放心,卑职定好生叮嘱诸校,全力以赴!”
“大周调查司遍布天下,汝等的功劳陛下比谁都清楚。对了,切莫忘了,国朝法度森严,不要胡来,自毁前程。”
“多谢车骑教诲,卑职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