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结束,鲁肃与李义二人联手回到府邸后,已是夜半时分。
在宫中吃了丁点东西的两人,一回到府里,当即又开一场,备上酒肉,大餐一顿。
毕竟,在深宫之内,王上尊前,大周上下估计也就郭祭酒一人,能够一如常态。其余人,谁不顾忌点礼节。甚至有些人,在得到宫宴的消息前,都会先吃点垫着。
吃过后,两人席榻而做。
“子敬兄,今日汝这科举状元,题名状元门,随伴王上侧,夸名耀街,真是羡煞吾等矣!”
李义带着浓厚的酸意,望着鲁肃,不由感叹说道。
从去年国朝举行科举的消息透露出来,所有人都在猜测着科举三甲,究竟会有多么丰厚的赏赐。但万万没有想到,这般荣耀纵是千金万帛难求。
新科状元,题名状元门!
那可是长安城啊!
从前朝高祖始,至今已历数百年之久,能与其争雄者,唯洛阳尔。
其历经沧桑,见证了无数英雄豪杰的崛起,也见证了战火的缤纷以及天下的走势。甚至,数不尽的战火,在长安爆发,可现在其仍永存。
可以预见,纵是数百年后,长安城这座古老的城池,依旧会是天下唯二的重城。
不比书青史,非是王公贵胄,富贵子弟,很难有机会阅读史书,尤其是当朝的史书。但现在题名状元门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谁,只要来到这状元门下,就能够看到那刻印在其上的状元之名,何其幸也。
除此外,与大王同驾而行,万民注视之下,何等荣耀!
鲁肃轻松的短叹一声,面色间也止不住洋溢的笑容,言道:“孝懿兄,肃也未曾想过有今日之幸啊。吾本不过一外州之人,在这关凉诸子中,能中策便已知足。而今,名耀天下,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哎~兄长此言差矣!吾关凉子弟,皆是豪爽的汉子。兄有辅国之才,有安邦之能,吾等人敬而服之,又岂会人后指点,为他人所鄙夷?”
李义眉头一皱,口中虽然安慰说道,可心中却也在为鲁肃担心。
高处不胜寒啊!
此次科举,关凉二州学子千余数,涵盖了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军中大将子弟。其中才华横溢者,不计其数。背景雄厚者,更非鲁肃一外人所能比拟。
可现在,最高的荣耀被鲁肃夺了去,诸世家纵是不会视其为仇敌,可有机会使些绊子肯定不会放过。
李义的劝慰,对于心中很是明白事理的鲁肃而言,不过莞尔一笑罢了。
夺了魁首后,对于整个科举等第的排序,鲁肃也明白了许多。甲乙二榜考生的试题,在递到大王面前时,必然会附带上考生的姓名。
听闻蔡公所言,自己的状元之名,乃王上亲点。
也就是说,三甲是由王上而定,这其中必然就掺杂上了国朝诸派系的平衡。而自己一个状元,也自然而然的处在这场明争暗斗的漩涡的之间。
“不多说了,今日吾兄弟二人同中策,当一醉庆之!”
鲁肃思索了片刻后,便冲着李义高呼一声,举樽邀对。
李义也不含糊,子敬比自个看的明白,再加上大王、蔡师的照顾,未必就会是祸事。
与此同时,回到府邸之中杨彪,也正在与长子杨修坐而论之。
“德祖,夺得探花,可有何打算?是留在长安,还是听任朝廷安排,外出历练?”
杨修老神在在,呡了口茶,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的骄傲。
杨修颔首思忖,良久后,才言道:“阿翁,孩儿想出去走走。纵是不成,亦可积蓄经验,为日后多做打算!”
“汝可要注意了,离了长安,杨氏便照顾汝不得。汝是吾杨氏子弟,外郡之人也会给某杨彪三分薄面。但世事凶险,可非汝一孺子所能掌筹!”
杨彪不知是心中不舍,还是在苦心告诫,总是带着一丝不想让杨修出于外郡的心思。
“阿翁,孩儿明白。在外郡,必然不会如今日一般,桀骜不驯,孤傲离人。必礼贤于诸士,结郡县之好,以付职司!”
杨修兴致勃勃的拱手一言,自己想了大半天,心中已经有了如何跟郡县官员打交道的法子。自己可是弘农杨氏之子,只要略微屈身,还有何人敢找自己的麻烦。
“唉~”
杨彪看着宠溺的爱子,摇着头长叹一声。
“切记,汝是吾杨氏子弟,世代公侯,岂能折了颜面。出于外郡,要拿出吾弘农杨氏的气概,不可轻而犯人,亦不可轻而失身!”
杨修眉头一紧,抬头注视着阿翁,有些不明白其意。
自己虽然得了三甲之中的探花,极尽荣耀。可也仍旧只是已孺子,外人眼中的黄口小儿。若是再强势至极,不予他人交好,日后如何尽职?
“汝尚年幼,些许道理,不懂!”
杨彪捋着胡须,目光也逐渐深邃,看向窗外,口中喃呢后,继续说道:“修儿,这场科举,大王的布筹很大。莫说是汝,便是为父,亦在其中。而状元鲁肃、榜眼傅允、汝三人更是深处其间。切记,汝可以得罪关凉任何世家,但尤不能与鲁肃、傅允分道扬镳!”
“阿翁的意思是,大王在针对某些人?”
杨修很聪明,父亲没有明说,可也猜出了七七八八。毕竟,先前总有些人跳动的很厉害,而大王却放任不管。或许,科举三甲,就是大王正在磨的刀子。
“不错,大王英明神武,有并天下之相。吾杨氏,必紧随王上之步伐,寸步不离,明白吗?”
杨彪一句话,算是默认了儿子的猜测。
杨修盯着父亲,沉重的点了下头,没有多说,思忖了片刻后,苦笑着摇起头来。
原来,自己能够得到探花这三甲之一,并没有那么纯粹。
“好了,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与鲁子敬、傅平之聚一聚,多听听这两人的意见!”
“唉~孩儿明白,孩儿告退!”
杨修想清楚了一切后,神色不由有些暗淡,语气间也没了方才的自信。
杨彪见此,不由摇了下头,补充了一句:“修儿,吾与大王所议,与汝无关,切勿多心!”
闻言,杨修抬目一望,迟转不断,拱手再言:“孩儿告退,阿翁早些休息!”
“去吧!”
看着爱子走出屋舍,杨彪的目光,始终没有转开半分。
这次大王的布局不小,成败尚未可知。若成,科举必将成为世家头上一柄时刻落下的刀府。若不成,科举三甲,只怕会仕途坎坷啊。
便是修儿,有着杨氏为后盾,也恐难为。
夜色幽幽,长叹吁吁...
次日一早。
杨修便怀着心疑,快步来到鲁府之中。
思考了一夜的杨修,现在还有些头晕脑胀,心思更是杂乱不堪,难以理清。阿翁的话,犹如心魔一般,紧紧缠绕在五脏六腑之上。
鲁府仆役询问了一下后,便领着杨修,来到客室。
没等太久,一盏茶尚未品完,鲁肃与李义一同而至。
“德祖贤弟,怎地这么便来了?”
鲁肃一脸温和笑意,拱手秉礼。李义也是微微一笑,执礼见过。
“修见过二位兄长!”
杨修心事重重,面上也见不到丝毫喜色。
匆匆见礼后,便直言问道:“子敬兄,不知汝与傅兄关系何如?”
刚刚走到主座,准备落身的鲁肃愕然一愣,回头疑惑看向杨修,疑惑问道:“德祖,缘何问起平之?莫非寻平之有要事乎?”
“并无事,不过如今科举已毕,吾等三甲自当一聚相庆,顺便论下如何为大王效命!”
杨修一改愁容,强带着些笑意,言道。
这下,别说鲁肃,李义都看出来杨修有心事了。毕竟,杨德祖可是与傅平之毫无关系。两人至始至终都未曾见过几面,话都没说上两句。
便是鲁肃,其实与傅允也不太熟。
可周公瑾熟悉的很!
公瑾身在中尉府司职,军中大将就没有几个不认识的。尤其是傅燮,对于周瑜更是如待子侄,傅允自然也与公瑾关系匪浅。
然后,自己又与公瑾莫逆之交,邀傅允出来一聚,轻而易举。
只是,杨修口中虽言无事,只怕这事非同寻常。也或许,昨夜之间,不只是自己理清了不少头绪,杨德祖当是也发现了端倪。
“德祖,此事易尔,稍后吾等用过朝食,往周府走一遭,唤上公瑾,同去傅府拜访如何?”
“多谢子敬兄长。”
杨修这才缓了下心神,拱手言道。
用过朝食,鲁肃也与杨修谈了许多。
李义在侧,杨修也不敢多言,含蓄的吐露出自己心中的猜测。而鲁肃却是听的明明白白,果然不出所料,杨德祖与自己同是想到一处了。
至于李义,也明白科举之事没那么简单。不过,杨德祖与子敬兄不愿与自己明说,说明此事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
也许,子敬兄担心牵连到自己吧!
“子敬兄,德祖,义数日未归,权且先行告退。待来日,吾等再聚首,共贺二君!”
见到时机合适,李义起身插言一句。
正在交谈中的鲁肃,慕然回头,看向李义,带着歉意言道:“孝懿兄,是肃招待不周了。且候来日,肃亲自向兄赔礼致意。”
“子敬,吾等之交,何谈赔礼?此事事关重大,子敬还需加以小心。若感不能行之,便早早抽身而退。”
李义说完,鲁肃与杨修二人皆是颔首点头。
世上没有人是傻瓜,两人也没有尽数瞒着李义,其能看出些许,意料之中。只是,这件事把李义牵扯进来,委实不妥。
毕竟,不论是杨修、鲁肃,还是傅允,三人都有着依仗。纵是有所失利,杨彪、蔡邕、傅燮又岂会看着他们三人被打压?
大王,又岂会看着自己提拔起来的后进之辈,埋没在历史潮流之中?
但李义不同,出身寒门,又只是乙榜中策。
别说受到牵连了,纵是遭受丁点波及,这一生可能就会被彻底埋没。为了科举,所做出的一切的努力,都可能会付之东流。
然而,两人却不知道,李义虽未参与其中,却也已经半只脚迈了进来。
李义一离开,留下的二人,便放开了说话。
“德祖,杨公的意思是,大王可能在针对所有的世家?”
听着杨修的描述,鲁肃心下还是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世家是什么?
就是这个时代的基础、民心!
大周如今是靠什么撑起来的?
军队的强大是其一,可关陇士族的逐渐壮大,也是其一。
前朝时期,关东士族极力打压关陇人士,而关陇士族有无人倚为强援,自是处于下风。而现在不一样了,大周独自立国,关陇士族就是根基。关东士族也随着天下大乱,分成诸多派系,各有所持,陷入内斗。
没了束缚的关陇士族,这要是再不能快速发展,那可就真对不起世家这个名头了。
所以,针对整个关陇士族?
大王这是打算把根基打断,然后再接起来吗?
还能接的起来吗?
鲁肃不知道,只能不断的思考,思考,再思考。
“阿翁的意思,修也不甚明了。但是吾杨氏,必会鼎力支持大王,在所不惜!”
杨修坚定一语。
总算是让鲁肃心中稍微稳了一下。
关陇士族也并非铁板一块,甚至关中士族都不是一条心。
这其中,与大王站在一起的人,也不再少数。再依照大王的持重的秉性,既然敢布下大局,必然就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如此,他们三个小人物,也能好做许多了。
鲁肃轻松了一口气,言道:“弘农杨氏,累世公侯。杨公忠君体国,想来大王必然不会亏待之。看来,日后肃可要与德祖打好交道了。”
“子敬兄说笑了,吾杨氏也是形势所逼。若非大王鼎力支撑,只怕早就开始没落了。更何况,吾杨氏名望虽重,可论起实力来,远远不及汝南袁氏这般强大,能够力压诸士。”
“哼,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寻衅滋事而已。大王深谋远虑,轻易可定。肃,唯恐大王雄心壮志,过于仓促啊!”
“噢,子敬兄,猜到大王的目的何在了?”
“唉~走吧,且去寻公瑾、平之,兹事体大,肃不敢擅自猜测!”
“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