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汜很快便来到高诚中军帐内。
一见面,郭汜面上便带欣喜之意,冲着高诚行礼致意:“末将见过周王!”
“亚多来了,快,入坐!”
高诚示意郭汜落座,而后问道:“今日,魏王病情可有好转?”
“多谢周王关怀。末将来前,大王正在食肉。想必,再有数日,便可下榻了。若非周王仁义,魏王尚不知会有何恙。在这里,末将且先谢过周王大恩!”
郭汜说完,站了出来,屈膝顿首致谢。
“亚多快快请起,不必如此。”
高诚起身虚扶,见郭汜起身,又继续说道:“孤与魏王,相伴相依数年,同历沙场,情深义重。更何况,当年若非魏王及河东诸君,孤之家仇不知何时能报。唉~”
“周王?”
郭汜见高诚面色不太好,且最后一声叹气,似乎另有其意,一时不明所以。
高诚手指指向身前的桌案,与郭汜说道:“亚多,此乃王允狗贼送来的,汝且看看吧!”
言毕,郭汜带着疑心,注视着高诚身前的木盒,心里当即一跳,不会吧~
深吸了一口气,郭汜咬着牙,不再臆想,阔步上前。
打开第一个盒子,一颗腌制的首级,置于盒中。面目之上,皆是白灰,毫无血色。
郭汜闭上眼睛,这是牛辅,大王爱婿,亦是魏国中尉。
紧接着,李儒、董母、董旻、董璜……
以及魏国世子,董和。
董氏嫡族人员首级,俱在于此。旁族,只怕也没躲过这场灾难。至于自己的家小,想都不用想。
“王允狗贼,誓必杀汝!”
郭汜合上最后一个木盒,里面一颗孩童首级,直使看的人触目惊心,怒火中烧。
高诚拍了一下郭汜的肩膀,言道:“呼,此事,周国必不会坐视不管。当年,魏王助孤复仇。他日,大周亦必助魏王复仇!”
“多谢周王,王允小儿实当千刀万剐,削面覆发!”
郭汜冲着桌案恨恨的锤了一拳,对王允更加深恨。而后,又言道:“周王,这事,末将该如何与大王言?大王病情刚有好转,骤闻噩讯,必复发之啊!”
“放心,孤已命人去备至棺椁、木躯。而汝便需要告知魏国三军,备齐白幡白甲。棺椁入魏营时,汝需鼓动军心,言复仇之意。如此,魏王应该会好受一些!”
高诚说完,郭汜禀着嘴唇,咬牙说道:“周王,能瞒住此事吗?待吾等夺回河东后……”
“瞒不住的!王允既然派人送来这些,必然会遣细作大肆宣扬。魏王早晚都会知道,到时候更加难办!”
“可,可等到大王王躯好上一些~”
“嗨!”
高诚叹了一声,坐了下来,无奈说道:“也就这两日了,汝敢言魏军中,没有王允暗探?”
“这……”
郭汜口齿一张,随后又闭了起来。
怎么去保证?
连胡珍、杨定这些跟着大王打下魏国社稷的老臣,都投靠了王允。那些兵卒,又岂会无王允探子。
“末将明白,稍后回营,吾便准备!”
“此事,便辛苦亚多了!”
“周王放心,此乃末将份内之事,安敢不尽心尽力!”
郭汜抱拳一语,随后转身出帐离去。
两日后,董氏族亲的木躯以及衣冠,都置备妥当。
棺椁虽然不是上等的楠木,但也是这山中数百年的老树。魏国尚黑,故棺椁便漆玄色。内里木躯和首级粘在一起,裹以丝绸玉带,又备足冥器。
“起!”
“嚯!”
数十名魏军士卒,甲胄皆罩白色麻衣,腰缠丧布,齐齐用力,扛起放置台上的棺椁,徐徐下台。
周围立有魏兵相随,衣甲皆同,手中兵刃也尽数悬挂白幡。
“起!”
“嚯!”
十几架棺椁,有足足近千人扛着的,一步步行岀周军营寨。前后左右,皆有魏兵护持。
便是周军,今日亦是尽挂白幡,腰悬丧布。
高诚及诸将校、幕僚,更是置丧服罩之,率数百亲卫,随其入魏营。
刚至营门外,只见无数魏国兵马,尽披白衣,戈矛之上,白条随风而动。营寨之内,更是白幡白旗一片,遮天蔽日。
“臣等恭迎世子殿下!”
郭汜亲率诸校立于前,怀持灵牌,跪地叩首请之。
身后近三万魏兵,齐齐单膝屈下,高呼:“恭迎世子殿下!”
阵阵山呼,直至棺椁至前方止。
魏营营内,顿时出一车驾,四周悬挂珠壁,多置玄锦。短短两日之内,确实做不出什么好的柩车,只能等到了长安后,再重新置备。
“请世子殿下入驾!”
一名力士大声高呼。
魏兵当即抬着棺椁,徐徐上前,小心翼翼的将棺椁放置驾中,诸军护持,驶入营内。
而后。
“恭迎王太后入驾!”
早已恭候良久的魏军,扛着董卓生母棺椁,亦是上前,放到另一辆车驾上。
再后面,一如李儒、牛辅夫妇棺椁,便是直接由魏兵抬着入营,直至中军。
魏营中军大帐内,董卓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只是病躯不能下榻。连呼亲卫,又无一人应答,心中大为疑惑。
“臣拜见大王!”
帐帘掀开,只见卫觊披麻戴孝,进入帐内。身后,几名董卓亲兵,亦是白甲在身。
“伯觎,出了何事?营内为何喧嚣不断?”
董卓忍着病躯,硬撑着上身微起,见卫觊如此打扮,心中顿时一阵不适,喝声问道。
卫觊当即躬身行礼,言道:“大王,世子殿下和王太后,归来矣!”
“嗯?”
董卓仅是愣了片刻,随即就明白卫觊的意思,强撑的身躯再也顶不住了。
良久之后,董卓才沙哑的说道:“伯觎,扶孤更衣!”
“诺!”
卫觊见董卓神态如此憔悴,片刻间再不复昨日润色,心里也是担忧不已。
很快,在亲卫的努力,董卓换上自身王服。外面侍卫更是抬来一架胡凳,扶着董卓坐于其上。
而后,四人扛着这胡凳,直去中军辕门。
抵达辕门时,数万魏军早已静候良久。
高诚与郭汜站在最前,由高诚手抱董卓生母灵位,由郭汜抱董卓幼子董和灵位。
“吾等拜见大王!”
郭汜当即屈膝下跪,行之大礼。
唯独高诚,躬身见礼。毕竟,同为一国之王,两人地位相当。而且,怀中可是董卓生母灵位,哪有母亲跪子之说。
董卓猛地吸了一口气,望着辕门外一片丧白,又看到最前方的两驾柩车,心中悲愤交加。
“扶孤下去!”
董卓咬着牙,与身边人说道。
亲卫立马搀扶着董卓,缓缓上前,来到高诚面前。
看着高诚怀中的灵牌,一向昂首挺胸,意气焕发的董卓,也不禁弯下身躯,双眸含着浊泪,欲言又不语。
董卓颤颤巍巍的探出手臂,拿起高诚奉上来的灵牌,紧紧的搂到怀里。颔首低泣,身躯不断颤抖。
“仲颖兄,还请节哀!”
高诚见此幕,也不禁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人皆言,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为大哀。
可失去亲人,不论白发人还是黑发人,难道还有大哀、小哀之分?
董卓没有说话,由亲卫搀扶着,走到高诚身后的棺椁。
抚摸着那冰凉肃寂的棺椁,董卓不由躯肢无力,幸得亲卫扶持,这才没有倒下。
“阿母!孩儿不孝啊!”
董卓再也忍不住了,当即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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