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逍遥现世(1 / 1)

在群臣苦候了三个时辰后,长阶之上的金銮殿红漆大门终于敞开,走出一人,仍是一袭白色长袍,一手持一古怪兵刃,另一只手提着一只箱子,此人正是他们苦苦等候的天岚王朝第二十九任皇帝――逍遥帝李逸雪!

见到李逸雪的出现站着的八王爷李长恨嘴角泛起阴谋的味道。

“皇上,在你闭关期间,建康二年三月望日,坤德殿狂风骤起,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宫女侍卫惊走,须臾青蛇不见,忽然打雷大雨夹以冰雹,落到半夜为止。建康二年二月,雌鸡化雄,黑气十余丈,飞入正阳宫。秋七月,有虹见于玉堂。种种不祥,非止一端,,开祖皇帝立李氏家训首句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民怨沸腾如洪川,已有覆李氏之舟之患……”

说到这里八王爷李长恨顿了一下,见李逸雪仍在凝神注听,便继续说道:“民怨只可疏而不可堵,王位唯德者居之,唯今之计只有请皇上禅让,既然皇上早就想寄情山水,何不顺水推舟,给天下人一个机会?否则……”

“皇叔你是在威胁朕吗?”李逸雪的语气中透出一种庞大的王者之气,令众人有臣服膜拜的冲动。李长恨皱了一下眉头,似乎觉得这个风流的皇侄变了一个人,不再玩世不恭,而是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

只是太迟了。

“臣不敢,臣惶恐!”嘴上说惶恐,可从他脸上可看不出有一丝的惶恐。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李逸雪嗤笑着,“似乎皇叔在朕闭关的这三年来很忙啊?”

八王爷眼里闪过一抹惊慌,但瞬间即逝,眼神转为凌厉,“微臣自当为天岚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臣的本分,也是臣的荣幸!倒是臣斗胆问陛下执政十年来,又有何作为!可曾开拓一尺疆土立寸功?东瀛倭寇屡犯我东南沿海,烧杀劫掠无恶不作,陛下又可曾过问?原本依附于我天朝的楼兰国和西岳国转投明月帝国,陛下又可曾有所反应?”

“寡人没有!”

逍遥帝平静地回答,在皇叔李长恨近似呵斥的质问下,李逸雪没有丝毫的不悦。

“臣拼死再斗胆问,十年来陛下可曾祭奠过一次社稷?十年来可曾参加过一次军机处会议?十年来可曾一次通宵批阅奏章?”

“寡人亦没有!”

此时李逸雪的回答仍是古井不波。

“那臣亦无话可说”八王爷作揖退后了一步,没有人能看见他嘴角胜利得意的笑容。

逍遥帝李逸雪注视了这个貌似恭敬实则倨傲至极的皇叔片刻,将视线移到了自己亲封的“镇国侯”赵云阳身上,年长自己四岁,与其情同手足,堪称天岚王朝六百年来继“神武大帝”李紫修和“霸王”李霸陵以来最为杰出的兵法大家,时人称其用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虚实相间,神鬼莫测”,十年来大小五十四场战役,未尝一败,被誉为“战国七雄”之一。

心中泛起浓浓的苦涩,就连和自己一起偷逛青楼一起在街头与混混群殴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此时也站在了与自己敌对的阵营。自己真的错了吗,他不禁问自己这个已问了无数遍的问题,一个被天下人都认为答案是错的问题。

感觉到皇帝的注视,赵云阳抬起了头与他对视,毫不退缩,就像在战场上面对敌人般无所畏惧。

“为什么?”三个字凝聚了李逸雪太多太多的感情,伤怀,不解,叹息。

“臣是个军人,军人的天职是战斗!”赵云阳缓慢而坚定的回答,一如他人般坚毅不屈,永不言弃,“军人的归宿是战死沙场,而不是老死床榻!”

李逸雪闭上了眼睛,一阵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窒息的让每个人的呼吸都沉重起来。

“好!好!好!好一个死而后已!好一个战死沙场!”

李逸雪突然张开眼睛,仰天长笑,笑声中透露着无比的沧桑和痛苦。

八王爷李长恨眯起了双眼,说不出是惊异还是嘲笑;赵云阳的手紧紧握起,面露苦色;三位辅政大臣则是垂首冷笑,更多的人则是一阵茫然迷惑。

“一个是朕的皇叔,一个是朕的兄弟,还有一个是朕的……”

说到这李逸雪朝轩辕语嫣望去,后者却将头扭开,是鄙视?是羞愧?还是不屑?只有这积恨十年的“天岚神妃”自己知道吧。

“就连你们也这么认为,更枉论天下人了!事已至此,朕已无话可说……”

此时一阵阵清啸从远处传来,瞬间已至众人不远处。八王爷李长恨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皇侄,这就是皇叔我给你的最后一份大礼!希望你会满意。”

“无道昏君,你当然无话可说了!”只见一袭青衣踏剑飘然而至,傲立于金銮殿前圣羽楼之巅,广袖博带都在风中猎猎扬起,说不出的孤傲,清逸,出尘。众人不禁开始猜测这飘逸男子的身份。

听到这个声音轩辕语嫣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望向那青衫客,发现他竟也在注视着自己,那眼神是那么的熟悉,看自己的时候还是那样专注那样深情,眼里慢慢浮现一层雾水,将他的身影模糊了,勾起了她无限的回忆:我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汝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竹林里,两小无嫌猜……是你吗,冷弦表哥?

“在下轩辕冷弦,一来与皇上论剑,二来向皇上要回一样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清冷的声音清晰无比的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足见其内力之浑厚。

“啊,他是‘剑圣’冷弦!外九品高手,出道十年,挑战成名剑客九十八人,无一败绩!”

“绝世高手啊,一年前那场在明月帝国剑皇城与明月第一剑师的中秋之战真当是天地,泣鬼神!他竟与当世九品高手剑皇门宗主“北斗剑皇”李释昀大战一千回合不分胜负,此战之后人称‘剑圣’!”

“他好像是九品高手里最为年轻的呢,那一战结束后剑皇李释昀说他说‘十年后你的成就必然会高于我’,没想到他竟然说‘五年,只需五年,五年后的今日我会与你再战’,好狂的家伙!十年后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又一个‘剑神’萧无涯?”

……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逍遥帝李逸雪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朗声道:“你要和朕论剑,轩辕冷弦?何时何地?”

“此时此地!若你败了,我就要拿回我的东西。”冰冷的语气透露出强大的自负,身为天下外九品高手的他确实有这个实力和资格,十年后也许就是下一个“武林皇帝”的他又怎会将这个只知风花雪月的风流种放在眼里。

“好,想我李逸雪荒唐一生与人论禅论道论花论酒论棋,到从未论过剑,轩辕兄既有此雅兴,岂能不从,只是此时我尚有些许事未解决,肯否稍等片刻?”

李逸雪没有任何不悦,相反还有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期待。

“可以!”声音就像他人般冷漠清雅。

逍遥帝李逸雪环视众人,被注视的人莫不垂首逃避那有若实质的凌厉眼神,强如慕容渊、楚南天之流亦不由一阵心虚。

嘴角浮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李逸雪对八王爷沉声道:“八皇叔,你可否遣人去正阳殿‘紫乾’匾后去取一玉匣,朕想此时朕已无一人可用了吧?”

听不出是嘲讽还是绝望,八王爷李长恨不知道这个已陷入四面楚歌的皇侄在搞什么名堂,第一次生出并非所有事尽在掌握的感觉,但仍唤心腹御林军一统领去取他口中的玉匣。

李逸雪转向青龙军大统领赵云阳:“镇国侯,可识得朕手中兵器?”

只见他扬起手中神秘兵器,它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兵锋呈些许弧度,通体散发紫色光芒,隐有红色莹光流动,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赵云阳在仔细凝视一番后身体一震,带着无比的惊羡和隐藏的痛苦正色说道:“回皇上,此神兵名‘血刃龙?’,长三尺九寸,乃西域寒铁铸成,传闻当时天下第一铸剑大师将其浸龙血七七四十九日方成,故名血刃,有‘龙?铸,天地动,鬼神哭’一说!愿为天池龙宗第九任宗主龙飘泱之兵,后赠给圣帝文仁宗,大陆兵器榜居第四位!”

李逸雪注视着他缓缓道:“云阳,我依然记得十年前你我第一次相遇就拼酒醉倒在街角,你曾唱道‘少年风流当疏狂,铁甲策马带吴钩。快意恩仇,快意恩仇,愧叫佳人独倚楼。老来风霜泛五湖,江上清风对秋灯。对酒当歌,对酒当歌,大漠落日入长河。’当年是我亲口答应要让你持三尺剑立不世之功的,也是我许诺要让你血洒大漠尸埋天山的,是我失信了,是我负你。”

李逸雪垂首轻抚着血刃“龙?”,继续说道:“朕负你,朕负先皇,但朕不负天下子民!一旦战启,受苦的终究是我天岚百姓。兴,百姓苦;亡,亦百姓苦……”

轻叹一声,李逸雪语气转为无比的坚定,“朕无愧于心,十年来朕韬光养晦,将大批的死间插入明月千雪各国;用万金买通匈奴重臣挑起是非,终使其南北分裂无力再犯我天朝;三年前朕借御游东海之名与高丽王密会于勒绿河,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并定于今年共袭东瀛诸岛,三年,朕用三年就秘密建起一支无敌于天下的水师!我想此时朱雀军已秘密调至东南越杭郡了。”

众人听的惊心胆战,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怪不得六年前匈奴大将呼韩余背叛大单于,匈奴从此分为南匈奴和北匈奴,我朝北境压力大减;怪不得国库这三年来每年都有一大笔金银不见,原本还以为是这个皇帝用于购买他国奇珍异宝;怪不得朱雀军大统领孟青瑟会不在场……

而此时想到自己竟然还不知死活的跪在这里逼着他退位让贤,一个个背后都被冷汗浸湿。

而这些听在八王爷李长恨耳里更是异于一般,额头的汗水流入眼中也毫无察觉,十年前他花大力说服龙图阁大学士楚歌易在内的三位如今辅政大臣,舌战老顽固宰相司徒德操,力排众议,共推年仅十六的李逸雪这个看似最不成器的皇子登上帝位,就是因为他想日后把李逸雪当成一个听话的傀儡,从而达到把持朝政的目的,否则就算皇兄的其他皇子再无大志也轮不到这个连母亲身份都不明的李逸雪来坐龙位。

他从一开始就认定这个风流种成不了大器,他认为如果不是出了个强硬的“天岚神妃”轩辕语嫣,而且她的后台又够硬,他早就坐拥天下了。

谁想到竟是这么一个残酷的现实,能忍辱负重的韬光养晦十年,怎么可能是个只知弄风月笔墨的情种!他骗了自己骗了朝堂上的所有人,骗了自己心爱的人和最要好的朋友,他将整个王朝整个天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此时那个去取玉匣的御林军统领已回,在八王爷李长恨的眼神示意下将其递给李逸雪。

李逸雪捧着玉匣径直走向牵着太子无忧的当朝皇后、自己的妻子――“天岚神妃”轩辕语嫣,一个明知恨了自己十年从未对自己开颜笑过,但自己仍深爱着的女人!想当年作江山百美图,请天下四大名妓之首的花恋衣到天水阁,终于画完第九十九个人物,后来却听说轩辕语嫣知晓后出于气愤一天未进一餐,自己在悔恨后大醉三日,将其撕个粉碎。

虽然自诩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但其实又何尝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缘故呢!

取次花丛不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啊!

李逸雪在轩辕语嫣惊奇戒备的注视中,不急不缓地走向她,而李无忧则早已扑入逍遥帝李逸雪的怀中抽泣开来,“父皇~”李逸雪将玉匣打开交给轩辕语嫣,“念吧!”当她接过玉匣纤指不小心碰到他冰凉的手时,没来由的一阵惊慌,害羞,还有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心痛。

李逸雪并不看她,宠溺地摸着儿子李无忧的头,眼睛里满是无言的慈爱,轩辕语嫣发现自己其实对这个与自己相伴了十年恨了十年的男人一点也不熟悉。

当她瞧向玉匣,看到的是一黄帛,打开一看脸色不仅大变,不敢相信的瞪着那个正安慰着儿子的父亲,“忧儿,男子汉怎么可以像个女孩子一样流泪,小心爹以后不让你瞒着你母后喝‘女红花雕’!要知道爹现在穿的可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天下至宝‘凰琊幻袍’啊,要是被先祖文仁宗知道你把眼泪一把一把地往上涂,非要气得胡子都竖起来,呵呵呵,”此时他哪有一点一国之君的风范,完全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在哄着自己所疼爱儿子的父亲,“凤榭隐筑的女人要是找上父皇,你母后可是不会轻饶的哦。”说完宠溺地捏了一下无忧哭红的鼻子。

“你,你,你要立忧儿为帝?”

一代佳人轩辕皇后此时是一脸的不敢相信,“而且是早在圣元617年就立了,就是说你在闭关前就已决定要退位了?”

李逸雪没有抬头,苦笑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轩辕语嫣突然发现自己真的看不懂他,也再也恨不起他了,第一次发现他的笑容其实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难看虚伪,虽然是苦笑;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不仅有一颗玲珑心和盖世才情,还有悲天悯人的江海志;第一次发现整个轩辕氏家都低估了他,智冠天下的父亲有生以来第一次看错了一个人;第一次发现……

自己是不是早就不恨他了呢,她问自己,自己以后要怎么面对他呢。

无忧拉着父亲李逸雪的袖子对那群跪着的天岚臣子喊道:“我不要做皇帝,父皇就是最好的皇帝!在母后要我背李氏家训的时候是父皇教我‘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在我被母后罚跪的时候告诉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在我迷上的时候是父皇告诉我‘玩物丧志,玩人丧德’,父皇在闭关前一天还告诉我治大国若烹小鲜!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忠臣贤良’、‘国之栋梁’,又有谁来告诉我怎样才是好皇帝!”

年幼的李无忧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看得众臣一阵心虚,开始担心以后这个小皇帝登基后自己的会有怎样的下场。

“父皇告诫我‘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对于你们,我容不下!也不值得我容!我天岚王朝要容的是铁铮铮有傲骨的谏臣,而不是那些只懂附和的墙头草!这样的江山父皇不要,我也不要,不想也不屑要!”

众人听得震撼无比,皆不敢相信这些话竟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讲的,一个七旬老臣竟然当场晕了过去,也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跪的太久的缘故,不少人也已开始擦汗,开始为自己找开脱的借口。

“父皇,你不要忧儿了吗?我还要父皇带着我溜出皇宫去街上逛灯会,三年前你就答应我今年元宵要陪我的,君无戏言,父皇你从来都不骗忧儿的!我要父皇瞒着母后抱着我偷偷在正阳殿之巅看星星,父皇说没有哪个男子汉不喝酒的,我还要父皇陪我喝‘女红花雕’,我现在都可以喝一大碗了!父皇还说过自己鉴赏美女的眼光是天下第一的,要给忧儿挑老婆的……”

说着说着李无忧再也忍不住在父亲的怀里大声哭起来,半晌,抬起布满泪水的小脸转向那倾国倾城的“天岚神妃”。

“母后,还记得那次你赞不绝口的紫花蕾玉糕吗,那其实是父皇花了一个晚上为你做的,他不让我告诉你,他说你知道的话就不会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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