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菲楼最近几天生意有点儿旺盛,最主要的是,除了一楼台上被薄纱罩住的姑娘们可以看可以听之外,还来了一男的。而且,如果说唱歌的姑娘是冰清玉洁魅惑天成,管弦缠绵丝竹萦绕,姿色各有千秋,歌声平分秋色的话,这男的就只有一个特征——傻,傻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二楼坐了一桌人,两男三女。男的是乜辛和印怀,女的是乜皈,还有一长得比云深他们当中最高的乜辛还冒一点儿头,做着手掌敷脸牙疼、嘟嘴卖萌动作的少女,以及一个长发散下来,快逶迤到地上一句话没说过的安静姑娘。
大家都看着楼下大台边缘上,众人瞩目的焦点——云深坚定不移地无视他人目光,在台上一束一束地摆鲜花。台上的姑娘演奏到末尾,眼看着快换人了,云深的眼睛蹭蹭蹭烧出一片火,看着这班人从侧道下去,他将最后一束花摆摆放好。再眼睁睁看着另一路娉娉婷婷的姑娘从前台上来,不出意外会正好从他身边经过。他直起身,对主场的那名姑娘饱含深情地唤了声:“仙女……”
“仙女”含蓄地一点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落座抚琴一气呵成,云深也抬步下台直奔二楼一气呵成。
乜皈:“……”她快被这人蠢哭了。
印怀蒙住他那还带着婴儿肥的脸:“……”
大庭广众之下,乜皈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下才勉强压榨出点儿冷静的苗头,结果云深一上来坐下,就信心十足的问:“姐,你看今天有没有进步?她什么时候会爱上我?”
乜皈扯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把声音尽量放得温柔可人:“……不错,过几天你就可以去花店正式当老板了。”
其他几人被乜皈的森冷杀气激得齐齐打了个寒颤,云深终于放下心中的忐忑,露出一个如负释重的笑容:“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
点子是乜皈寻思出来的,云深也大部分按照他俩制定的计划实施了,只有一点,最后的表白环节,这一个月的时间都跑得不见踪影了,云深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而且美名其曰:“姐,我不想给他造成困扰。”但一转身,就缠着乜皈道:“姐,你能不能帮我把她约出来?”
乜皈该打打该踹踹,完了,还是秉承着自己第一次给人**情顾问的敬业精神和新鲜感,矜矜业业地跑桃菲楼,趁“仙女”空班时将人约出来,顺便旁敲侧击几句诸如“你觉得云深这人怎么样”,或者挑眉“仙女啊,不然你和云深凑一对儿得了”。再不然在她不得空吃饭时,专程跑大半个天虞城给她买各种小吃,谎称是云深给她买了不好意思送来的。
“仙女”这称呼还是乜皈最初给起的别号,光就对仙女好这一样,云深以及其他对仙女有企图的人,还真不见得够乜皈用心。充分证明了她师兄偷偷介绍她时用的那句话——性别女,爱好女——可惜是女的。
乜皈最近陷入了一种前途灰败的暴躁中。要看见云深那三儿来了,第一反应是想动手打人。大概人都有一种大众心理,别人不要的时候,好像这东西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一旦有人稀罕起来,似乎这物件真的就物价飞涨价值连城了,往常平常心的和嫌弃的都来横插一脚。大概类似于拍卖场上,我不觉得有什么用,但若你不惜出高价也要弄回去,我也必须怀疑怀疑这是不是有什么潜在价值我没发现,不能让你轻易得去。
她帮着云深追仙女就到了这么个瓶颈的状态。桃菲楼中明里暗里向仙女表个白说几句暧昧话的人陡然雨后春笋,而且很少时间她能把仙女约出来了——不是已经被人约走,就是已经答应别人的约会了。
这天好不容易约出来,三男四女的出桃菲楼去别的地方吃个饭,乜皈闷头吃饭的同时还耳听八方注意着饭桌上的发展情况,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的,跟以前没啥差别。可乜皈就是有种,这气氛像大浪滔天中逐渐脱离浮木的无力感。
对于乜皈来说,吃饭也许不重要,但吃肉很重要,于是在乜辛他们没吃多久就提议出去玩儿时,乜皈果断挥挥左手,右手筷子上夹着东西不空。
结果还真出状况了。
半夜时分,印怀一张传音符把吃了饭就回去,已经睡下的乜皈叫了起来。才起床的乜皈脾气特别大,传音符传的只是声音,她没办法将印怀拖出来打一顿,于是像僵尸起尸一样猛地坐起来坐了好一会儿,只听得见自己放重呼吸声,最后暴躁地抓抓头发,踢一脚床泄怒才愤愤不平地在万籁俱静中出门。
在酒馆雅间中找到喝趴在桌上、还提着一酒瓶整瓶吹的云深,印怀手忙脚乱地扶着他歪歪倒倒直往地下软的身体,一边还要压着他直往嘴里灌酒的手。等他看清过来的乜皈黑得能起灰脸,本来略微放松的表情顿时变成了哭丧,一边抽空反思自己当时多抽,才叫了又一个不靠谱的过来。
乜皈抽出云深手中的酒瓶,摇晃一下感觉还有大半瓶酒,随手一丢,“哐”一声稳稳栽桌上。往嘴里塞了一块桌上的切块水果,心情才稍微好一点,至少不那么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鬼,咱们把他送回家?”印怀问。自从几人玩儿熟之后,他们一直叫乜皈小鬼,小皈,小鬼,反正也差不多。
“我一个人出来还差点儿惊动他家的那只大黄狗,你觉得再丢个人进去,它会不会给你面子?”乜皈不客气翻个白眼,技术到家到昏暗的光影中只剩一对眼白,看起来还真有点儿鬼气。印怀打了一寒颤,觉得不愧是冬天,三更半夜的有点儿冷了。
两人商量了下,最终决定随便找家客栈住一晚。结果印怀背着云深,进了三家客栈出了三家客栈,不得不承认一个很糟心的事实——他们钱不够!
今晚是印怀请的客吃饭和玩儿,但云深把钱都交代在那家全城中算来消费都不算俗的酒馆了。至于乜皈……印怀将背着的人放下来给她扶着,脱了件衣服递给她。她只裹了件外袍出来,透过没系好在夜风里蹁跹欲飞的袍子,里面是单薄的睡衣,脚丫子上踏的是木底凉屐,灯光下显得娇气的脚趾头似乎被冻得惨白惨白的。不能指望她没睡醒的状态下还能干出什么清醒的事。
乜皈正被印怀执意要她披着他衣服不耐烦,突然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拖着云深奔向两户住户的房间中间空隙,一用力将云深踹进去,莫名其妙跟来的印怀听见砰一声肉体和木头相撞的声音,头疼地想摸摸自己脑门儿,但发觉这狭窄逼仄的小罅虚中不支持此模式。
一对铁甲巡视过后。印怀怕把他们引来,说话声压低到嗓子眼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没事儿了,下一次巡逻要快天亮了才有。”乜皈被冷风吹了吹,彻底醒了,也没那么大脾气看谁都不顺眼了,好歹能耐着性子问,“他怎么喝这么多酒?”
印怀想了下,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说,只好道:“他……和乜辛之间出了点儿矛盾吧……”
约会约到为兄弟间出了矛盾喝得半死……怎么想乜皈怎么想歪。
“阳夹道那边倒是能找到住处,但离这儿太远,等走到都差不多天亮了。”两人各自思考哪里还能凑合一晚上,乜皈想了好一会儿率先开口。
“这个没关系。”印怀手掌中凝聚出光华,一匹身上一丝杂毛也没有的雪狮带着睥睨的气势从光圈中跃出来,见风长似的,落地已经到乜皈胸口高,“汶麟可以带你们过去。”
两人快速一琢磨,乜皈带云深去找她那个熟人住,印怀一个人可以翻墙回家,就这么定下来。
汶麟几乎脚不沾尘地驮着两人往阳夹道奔去,寒风吹得那叫一个透心凉。云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后,大概是发觉到背后还有一个温暖的热源,头往后歪了歪,窝在她颈窝不够还蹭了蹭,最后,一反手扣住她腰……
乜皈被腰间的手掌激得将人一掀……然后汶麟用鼻子闻闻地上那人,当无声地忏悔过了。它以为是它跑得太快将人甩了下来,想当年他那还小的主人也是这样,不过被它甩多了就不会掉了。于是还没等乜皈跳下来扶,叼着人的领子往背上一甩。接着跑。稍微慢了些,没办法,这些凡人就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需要它好好迁就爱护。
乜皈不想追究这头大白狮转过头来时,眼神中赤身裸体的蔑视。将身上的外袍解下来,往云深身上一卷,领上嵌着的一圈皮毛挠得云深又是两个喷嚏。
大白狮终于停在了一条寒碜破败的小巷道中。门口的鸟架上蹲着一只灰羽秃尾巴的鸟儿,正打盹儿。掀开眼皮瞅了眼乜皈,又合上眼,接着戏剧性地又睁开,爪子刷了刷眼,不敢置信地死死瞪着云深,扯开嗓子就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叫。
乜皈眼疾手快地一把抓过来,死死卡住它脖子。但已经晚了,那扇只剩上半截的大门被面色阴沉的老头儿打开。乜皈赶紧贴上傻兮兮的笑脸:“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