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时常进出宫里,侍卫们放了行,他进入寝宫时,元钊并不在,院子里有一只死了猫和一叠打翻在旁边的青团。
他怔了下,倒是放下心来,没吃进去就好,就不知道他是直接喂猫的还是猫来偷吃。抓了个侍奴问,侍奴战战兢兢:“王上进去找王太后去了。”
江宁便转身往王太后寝殿走去,王太后寝殿外侍卫们却拦住了他:“王世子,王太后午间一贯严禁人进去。”
江宁问:“王上是不是进去了?”
侍卫们左右看了眼,他到底是长广王世子,敢太过得罪,一位侍卫道:“王上乃是太后亲子,他执意要进,我们放行了。”际上是王上拿着刀厉色喝到拦者立死,侍卫们第一次看到元钊如此,一犹豫元钊就进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出来,如今他们也心里忐忑得很。
江宁问:“进去多久了?”
侍卫们道:“也快半个时辰了。”
江宁问:“里头没动静?”
侍卫们心里十分忐忑对望了一眼,江宁转身就走,午间严禁人进去,若是如此的话,他猜到王太后在哪里了,若是真宠爱年幼孩子,每日必然都要去探一探,盛怒之下元钊进了寝殿,会发什么事?
他这次出来带了镖局这边一群人手出来的,直接转身往直前探到的那私房里走去。
待到了那与王宫临近巷子内,他们一群人本就久经训练,拿出抓钩几下就翻了进去,果然才进去就听到了孩子震耳欲聋哭声和尖叫声。
江宁按了刀往孩子哭声中走了进去,白玉麒正守在外面,看到他脸色铁青,直使眼色,里头听到胡太后尖利地声音在歇斯底里:“你杀呀!你把你弟弟杀了!你再把我也杀了!看看你如何能安心坐在这王座上!我当初把你下来就该把你掐死!”
然后是元钊声音阴森森道:“你会掐死我,你还要靠着我做这无上荣耀王太后,然后才能日日和男宠荒淫无度。”
“这儿子是谁?卑贱之血,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你派人给我下毒,是嫌我听话,毒死我了,把这孩子栽在我头上,说是我吧,然后继续和长广王扶持更好操纵的幼主……啊我明白了……”
他忽然恍然大悟:“这孩子,是江乘龙吧!”他直呼着长广王姓名。
“否则他和你勾结这么多年,你怀孕子他可能不知道,这孩子一定是他,去年?去年你非要去庄子上度夏,就是去偷偷生下这孩子吧?”
元钊天生便是个极聪明之人,一会儿就已想清楚了其中关节:“江乘龙怎会无缘无故坐视你养私子?当然是因为有利益可图,我很快就会病能言,王宫里很快就会冒出来一个宫女自称得过我宠幸……你们就能将这杂冒充元氏子,弄上王位。”
“绝妙啊!”元钊冷冷看着胡太后:“什么时候这份心呢?为什么早点动手?是因为这孩子还太小,知道能不能养大吗?这一年来不停给我身边送宫女,就是希望我能宠幸一个两个,到时候按头是我孩子吧?”
他停追问着,胡太后脸色苍白,孩子声嘶力竭哭着,胡太后整个人都有些混乱,哭着哀求:“元钊……我育困难,我已不能生了,我带着他离开王宫,好不好?我再也出了……”
江宁掀了帘子走了进去,看到元钊手里举着个婴孩,那婴孩手足挣扎着,正嚎啕大哭,面皮青紫。
元钊转头看到他来,森然笑道:“你来了?对了,这孩子也是你弟弟呢?多奇妙?一个孩子,居然和你和我都有着血缘关系,这么想来,居然有些舍得杀了。”
胡太后生出了一丝希望尖叫道:“世子!救他!”
她满脸泪水看向江宁,元钊冷冷道:“凭什么救?长广王和你有了私子,还是把他找回来了,只怕是要做工具的,呵呵。”
他看了眼江宁,忽然想要解释一下:“今天太后命人给我送青团,结果我正好心情好,将青团扔给猫吃了,你猜怎么着?猫死了。我带着阿白去太后寝殿想要问个究竟,结果,原来太后寝殿每天午休都空无一人,只留着心腹宫人守着,一逼问,我们的好太后,原来日日从寝殿后的夹道来到这儿,与她最宠爱的小儿子共享天伦之乐呢!”
胡太后尖叫:“是我!我没有下毒!一定是别人!一定是别人栽赃离间!”
她慌乱了一会儿:“宛郎!宛郎呢?”
元钊道:“你宛郎被我杀了,脸都刻花了,送给你礼物,开心吗?这个弟弟,也一并处理了吧。”
胡太后尖叫道:“是我!”
江宁忽然按住了元钊手臂,将那孩子接了过来,交还给了一旁缩着乳母:“太吵了。”
元钊皱着眉头看着他,但却还是顺着松开了手,没有坚持。
乳母将那孩子抱进怀中,孩子迅速得到了安慰,呜咽着吃奶,震耳欲聋哭声终于停止了,胡太后那绷紧的弦也微微放松了些,看向江宁:“江世子——是长广王叫你来的吗?”
江宁没回答,只道:“毒药不是太后下,是乌熊族派了人下毒,若是成,则正好王城大乱,若是不成,则可挑拨王上和王太后的母子关系。”
胡太后已迅速想到了关键人物:“宛郎!一定是宛郎!他叫我做点心给王上吃!”
元钊看向他:“你抓住了那男宠?把他交给我!”
江宁道:“我留着有用。”
胡太后却问:“乌熊族胆敢谋害王上,我们可召集十二部族盟会,制裁他们!”
元钊冷笑了声:“他们既然敢做,必有所恃。”
江宁道:“他们找到了先王从前另外一个私子,养了起来,据说年岁比王上长一些,如今也已经结婚子。”
胡太后脸色青白:“一定是罗妃那个贱人……”
元钊笑了声:“挺好,挺好,真是一出闹剧。”
胡太后连忙道:“既然是误会,我们还当坐下来好好合计一下如何应对,江世子如请长广王过来好好商议一番?”
元钊又冷笑了一声,盯着胡太后道:“母亲难道觉得我还能相信你?我迟早都是要病死的吧?过早晚而已,是不是你下毒,都不重要了。”
胡太后连忙看望江宁:“江世子,王上这是对我了误会……”
元钊冷冷也对江宁道:“你帮谁?”
江宁手扶肩膀微微躬身:“请王上吩咐。”
元钊盯着他,知道他有事情瞒着他,他根本驾驭不了他,但他如今竟无一人可用,更无一人可信,他感觉到了自己心下荒唐:“把王太后和这几个人带回宫里,关起来,对外就说王太后生病了,你找几个人看好了——王太后和孩子分开关押。”
江宁躬身应了是,然后挥了挥手,几个黑衣男子上前干脆利落地将乳母和婴儿先带走了,然后另外两人上前站到胡太后跟前,王太后怒道:“我自己走!”
江宁却冷漠地一挥手,两个男子熟练上前一人按住胡太后另外一人却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盖在胡太后脸上,过数息胡太后就晕倒瘫软在地。
江宁道:“需要有王上带着我们一起回宫,否则我人进了宫里。”
元钊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些人不是北楔人。”
江宁道:“如您所见,长广王对我也是完全信任,我有自己人手。”
元钊盯着他:“我能信任你吗?”
江宁微微躬身:“王上,我们利益一致。”
元钊苦笑了声:“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江宁道:“王上是聪明人。”
元钊道:“现在我应该做什么?”
江宁道:“说服长广王。”
元钊点了点头:“那是你父亲。”
江宁漠然道:“利益跟前无父子。”
元钊问他:“我还会是北楔王吗?”
江宁想了下道:“至少乌熊族那个王子,目前都是我们的敌人。”
元钊点了点头:“一致的利益反而更让人放心,你说得对,你这时候若是真对我效忠,我还真敢信你。”
他呵呵自嘲地笑了声,迈步走了出去,看到白玉麒,顿了顿脚问:“阿白是你人?”
江宁道:“他重要。”
白玉麒脸色僵硬了下,元钊忍住又笑了:“是,就陪我玩是吗?办个事都没办好,所以宛郎在哪里?”
江宁道:“我有用。”
阴暗屋内,点起了灯,令狐琬坐在榻上,姿态仍然优美自持,云祯问他:“姬怀素让你下毒,没给你安排离开退路?”
令狐琬有些茫然看了他一眼:“我是戴罪立功,能成最好,能成自然就杀身成仁。”
云祯道:“但你还是逃了。”
令狐琬沉默了一会道:“能活着,当然很好。”
云祯道:“你怎么来到北楔?”
令狐琬道:“流放途中,遇到了北楔匪徒,抢到了北楔,见我貌美,供奉到寺庙了。”
云祯奇道:“为什么貌美就送到寺庙?”
令狐琬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寺庙没有女子,萨满巫师们收很多貌美的童奴。”
令狐琬想了一会儿又道:“我长得瘦小,他们以为我年纪还很小——后来萨满巫师又给我喂了秘药,我就一直没怎么长。”
云祯却已经反应过来了,默然了一会儿不再追问他在寺庙待遇,只问道:“姬怀素什么时候找到你?”
令狐琬道:“在寺庙里过得辛苦,大概三年前,有人找我,给了我银子,让我忍一忍,说很快会有人将我送到王太后身边,到时候我可以将功赎罪,祖父、父亲罪名都能被免除,其他人也都能脱罪回乡。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元仑王叔来寺庙祭拜,看到我跳巫舞,便和寺庙要了我走,送给了王太后。”
云祯看他眉目纯挚,受了这么多苦,又被人哄骗着去送死,他双眸仍然单纯清澈一如稚子。
知道他前世最后结局如何,但一定好。若是今天没拦住,北楔王人手就得了手,他要么是毁容,要么很可能直接被杀死,只为了和王太后矛盾激。
当年北楔王彻底和王太后、长广王翻脸,他很可能就是其中激发矛盾的一个点,至于姬怀素是知道了前世发事,这一世来利用,还是前世就已经同样利用了他,都改变不了他是一只献在祭台上羔羊结局。
云祯微微有些感慨:“我知道了——你弟弟过得很好,他一直在找你,我让人送你回去。”无论如何,他至少改变了令狐两兄弟命运。
令狐琬垂眸道:“王上……没有死吧?”
云祯道:“没死,他把那有毒青团喂猫了。”
令狐琬微微有些结巴:“那我任务算完成了吗?”
云祯温声道:“算,你为国为民忍辱负重,回去我就向皇上禀报,论功行赏,赦了你罪。你吃那些药,回去让大夫给你看看,看能解。”
令狐琬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了一丝好意思笑容:“我其实太擅长杀人,这些日子我噩梦连连。”
用杀人了,也用再陪那个太后了,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