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偏殿外树木高耸,绿意盎然,映着殿上绿琉璃窗,整个殿内碧光荡漾,仿佛浸在绿波一般,清凉自来,敞轩都开着,四面通风,十分舒爽。
姬冰原带着吉祥儿从内里走了出来,看到弘虚法师带着一个白衣公子跪下恭迎圣驾,姬冰原笑道:“都请起,入座品茶吧,朕吩咐他们准备了好茶,今日只是叙话,必太过拘礼,朕倒是未想到今日得见故人,君大夫一向可好?”
一边说,一边带着云祯入了中央茶案坐席的主位,云祯在他左下首身侧坐定,宫人们在边已将沸水注入了茶杯,茶香四溢。
云祯听到君大夫三个字就只觉得耳熟,看下去只见他青年大夫正抬头起了身,面如冠玉,眉横丹凤,目若朗星,仿如再世潘安,倒让人一见就觉得亲近。君大夫又忽然让他想起来一事,连忙悄悄扯了扯姬冰原袖子:“可是九针门的那个,老洪大夫说的,医术最高,年青时候随过军的那位君大夫?”
下头白衣青年已听到了他的说话声,抬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含笑。
姬冰原也笑了声:“错,如今已是玉函谷的谷主了吧?君大夫当初带着学徒出外行医历练,正遇到我军,慨然随军,支援我朝大军,功绩斐然,却在收服京都之时功成身退,朕当时未能厚赏如此义举,多年来也深感为憾的——这是昭信侯云祯,定襄长公主当初和你关系也错,这正是他的独子了。”
君大夫已正襟跪坐在了下席,抬眼看了云祯面容,笑道:“果然和公主有些相像,在下君聿白,见过侯爷。”
云祯眼睛全亮了起来:“君大夫,听说您医术精湛,于毒术这头也极为精通的?”
君聿白道:“毒术……颇为精深,精通万万敢说,只是粗浅略通些。”
姬冰原按住云祯的肩膀:“知道你好奇,你私下再和君大夫讨教吧,朕专程请了弘虚大夫进宫,怎好冷落于他?”
弘虚法师笑道:“皇必担心冷落了老衲,既说是品茶闲话,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况且我与昭信侯一见如故,故人之子,出落得如此皎皎如月,老衲甚是欢喜。”
宫人们将茶一一端了来,云祯看弘虚法师慈眉善目,笑嘻嘻道:“法师恕罪,是故意冷落您,就是第一次见到君大夫,心里高兴呢。您上次送我的念珠真的有用,我戴在手,果然睡得好了许多。”
弘虚法师笑道:“次是老衲管寺有失,皇偶然一来,却染了恶疾,虽然皇大度,并未降罪,老衲心里安,只恐龙体有失,国本动摇,因此冒昧撰书一封给了玉函谷,君大夫已经数年曾出谷,见到老衲的信,冒夜前来京城,为皇诊治。”
君聿白道:“可惜玉函谷离京城实在太远了,我收到信即刻动身,日夜停,到京城之时仍是过了些日子,幸而听闻皇痘已尽出清,龙体康健,正是天佑我主,我子民之幸。”
姬冰原笑道:“过是区区水痘,倒劳君大夫千里奔波了。”
弘虚大夫道:“陛下得天庇佑,奉天承运,自是化险为夷,君大夫既然千里迢迢来了一次,又是杏林高,老衲想着也还是请君大夫为皇诊治一番,也好看看是否还有痘毒未清,也能给皇开个方子调养一番。”
姬冰原笑道:“好,还要劳烦君大夫了。”
君聿白道:“应当的。”
只见一旁丁岱捧了腕枕过来,姬冰原将右手臂放上去,君聿白伸凝神诊了一回,又请了左手来,再诊了一回,抬眼细看了看姬冰原的眼睛,舌苔,才笑道:“痘毒已清,只是身子尚有些虚……我开些药,皇再用上一段时间,也就恢复了,只是用药期间,需饮食清淡些,敦伦之事也克制些就行。”
姬冰原神情自若:“有劳君大夫了。”
云祯在下边低着头猛喝茶,只听君聿白和姬冰原道:“这方子若是能三日一行针则效用更佳,若是皇嫌弃,我可三日一进宫,为皇行针灸。”
姬冰原道:“御医这边已安排了行针,这小事倒必君大夫专程进宫一次,如今君大夫是谷主,想来诸事繁忙,怎好为了朕久滞京中,误了病人倒好。”
君聿白道:“玉函谷留守大夫是充足的,我这次进京也是想在京中开一家医馆,以免下次再出现这鞭长莫及之态,皇龙体,牵动万民,可轻忽了。那我将行针的穴位以及章程写好,一会儿连方子一并交给丁公公。”
姬冰原道:“甚好,既然打算留在京中,如在太医院这边也挂个医学馆博士的虚衔?排值,应差,只有空去给太医们指点指点,任季考的考官,替朕把把关莫要选些庸医上来即可。”
君聿白笑道:“皇有命,怎敢不遵。”
姬冰原转头看云祯还在猛灌茶水,心下好笑,问他:“是要和弘虚大师请教批命吗?”
云祯将茶杯放下,耳根带着可疑的微红,看向弘虚大师,弘虚法师笑道:“昭信侯这命,当初定襄长公主曾与云探花带来给老衲批过……”
云祯连忙道:“皇,臣讨个恩典,给臣点面子,臣想私下请教大师,行行?”
姬冰原看他一眼,知道他在这命数上极在意的,今日不意多了君聿白,想来不自在,温声道:“那你请弘虚大师去耳房那边说吧,朕与君大夫叙叙旧好了。”
云祯连忙拉着弘虚的袍袖起身,宫人们引领他们到了偏殿耳房那里,云祯请弘虚大师坐好,双合十拜了又拜:“大师,我知道您直言讳,是我有别的事请教,之前那六亲靠,刑偶克亲的命,是您批的,批得确实极准……我如今只想问大师,皇这无端端这一场痘灾,是不是也是因着我这命太硬,克到了皇?”
弘虚法师道:“侯爷这般想却是不对的。”
云祯道:“如说?”
弘虚法师和蔼道:“所谓命定,命虽由天定,施主若是舍出什么,自然便能改命,例如当初老衲劝公主舍了你在寺院出家,舍去六亲,自然也就改了那命,公主年过四旬方得了你这一子,爱如珍宝,能割舍,那便是她之选择……”
云祯倏然眼圈红了:“当初若是我出家了,是不是父母都能安享天年的。”
弘虚道:“施主这就着相了,长公主杀伐太过,造下了业,云探花福薄难禁天恩,这是因,才有了你这孤凤之命,这是果。公主便是不生你,她战场上旧伤累累,身子已是积难返,这是当初君大夫也给她诊治过,当时也曾断言她中年后须谨慎养生,便是如此也极难有长寿之相。你一无辜稚儿,生由你,万可有此想法,相反长公主和云探花有了你膝下承欢,日日喜悦,半生创下的家业,又有子继承,那这于他们,又是人生极大快慰。”
云祯闷闷点了点头:“那法师的意思是,其实皇这一场痘灾,是替我挡了更大的祸事?”
弘虚法师想不到云祯如此明敏,笑道:“侯爷,命数一说,玄之又玄,命数不可以因人修德进业,济困扶危而改命,命数更是能相互影响的,亲近之人,命数自然会缠绕在一起,相互辅助影响。焉知不是皇原本这痘灾凶险,偏偏是因为侯爷陪在一侧,孤凤遇了真龙,这才遇难成祥?”
云祯心下想着是前世皇根本没有这出这劳什子的痘啊,弘虚苦心道:“又有可能,皇经了此一小灾厄,平安度过了,因祸得福,今后再去哪里,都可放心怕再被染水痘,毕竟如今年轻力壮,若是到了身子适、年老体衰之时,这水痘来势汹汹,谁又能免。更何况若不是皇忽然患此水痘,老衲担心写了信给君神医,君神医这次赶了过来,也是担忧以后再有此事,打算在京里开医馆,这般想来,以后陛下再有小恙,有君神医这样的诊治,就实忧了,这岂是万民之福么?”
云祯被他这么一点醒,豁然开朗,握着弘虚法师的道:“法师说得极是!水痘虽凶险,度过了无妨,关键是以后!”他去大慈悲寺批命,皇跟去,染水痘,君神医为此千里奔赴京城,还打算以后留守京城,那今后战场上,那毒伤,岂是也有的解了?
他胸口郁气顿解,弘虚法师看他眉目一松,也笑道:“侯爷应该也是发现了您借着真龙之运,运数有所改善,如今行事必然事事通畅,皇此前也一直是独龙之相,因着拯救万民,平息刀兵,因此身有着大功德大气运,独龙孤脉,无有帮扶,是长远之相,帝皇之气运,直接影响国本,如今得了凤气襄助,这正是龙凤呈祥之运,自然是气运冲天,乘风而,势不可挡,祥瑞既起,天子布德,将致太平啊。”
云祯想了想,心下却想着,若是自己能改变了皇当初失踪的命,那才算自己是那只能够辅助真龙的真凤。便是如此,他心里还是宽慰许多,毕竟命数能改,然自己这一世怎能如此轻易把姬怀清和姬怀素都给搞下来,按大师的说法,自己还真的是借了皇的运,靠皇,他哪里这般容易。
弘虚大师摸了摸他的额头:“侯爷,您如今天庭饱满,时运无人可挡,因此哪日老衲的徒弟才算出你是福泽深厚,贵人相助,福禄双全之命,你只需要惜福养生,行善积德,自然便已摆脱了那孤凤之命,必太过纠结,真龙天子,是一般人能防克得到,必挂怀。”
云祯松了一口气,扶了弘虚大师又回到了殿内,看君聿白持着一把银壶正在点茶,姬冰原正拿起一杯茶在品尝,转头看到云祯过来,笑道:“如?弘虚大师可开解好了?”
弘虚法师笑着宣了声佛号:“云侯爷宅心仁厚,天真烂漫,又有陛下护持,命数自然是无虑的。”
云祯嘻嘻笑着:“皇用心良苦,臣得了大师开解,心结已尽去了。您和君大夫聊得如了?君大夫如今看着这般年轻,从前随军,那岂是更年轻了?”
君聿白道:“错,当时我年方十五,刚从谷里出来行医历练,一路遇战乱,当时未经世事,十分惊诧世间苦难。遇到一股乱兵抢夺财物,正好陛下当时路过,救了我们谷中的子弟,我感激他,听说他军中正少军医,想着这也是历练,便随军一路北伐了。”
云祯惊呼:“十五岁就放你出去历练,君大夫的长辈也太放心了。”
君聿白笑了:“我们九针门一贯就这规矩,所有执业大夫,都需游医三年,适逢乱世,若不是正好遇到皇庇护,我这游医估计也要半途而废了。”
姬冰原道:“是君大夫医者仁心,救治无数。”他看向丁岱:“君大夫写的方子可拿好转太医院了?”
丁岱陪笑道:“已转了,下午礼部侍郎想要觐见,汇报万寿节操办事……”
弘虚法师笑道:“皇日理万机,这命老衲也已给昭信侯解好了,我们就先告退了。”
姬冰原笑着起了身道:“难得进宫一次,原本很该留膳,病了数日,积压了太多琐事,下次朕再与昭信侯去大慈悲寺找法师聊聊,这孩子容易钻牛角尖,还得靠法师多多开解了。”
云祯嘻嘻笑了下,又看向君聿白:“君大夫住在哪里?我和母亲从前随军的老军医学了点粗浅针灸推拿之术,如今对这毒也很有兴趣,您若有空,我门去向您请教。”
君聿白忙道:“云侯爷不必客气,我如今也寄居在大慈悲寺,这几日也正在那里义诊,之后正打算在京里开一家医馆,如今还在选址,买下房舍后,再请云侯爷做客。”
云祯道:“房舍这个简单,我下还有好几个铺面这几年收益好正想改行,回去让人送过去给您看看,有合适为医馆的您只管说,我便转让给您。”
君聿白眉目带了喜意:“如此甚好,京里我们确实熟,有侯爷提携指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云祯笑盈盈道:“是皇提携么,您当初立了这么大功,如今既然要在京里开医馆,皇岂有赐宅的?这钱肯定是皇出吧?我可得要价高一些。”
姬冰原笑了一声:“你倒会做人情,行吧,君大夫无论选中那个医馆,都从朕内库出账买下来。”
云祯嘿嘿笑着向君聿白挤了挤眼睛:“谢谢皇了,我可赚了呢。”
君聿白被他逗得也想笑,连忙朝谢了圣恩,当下和弘虚法师在内侍们引领下离宫提。
姬冰原看人走了才拉了云祯手道:“如?弘虚大师解了你的命没?”
云祯道:“弘虚大师说皇是真龙之命,一般人防克了,我是孤凤之命,借着皇的运势自然也就福禄双全了,如今龙凤呈祥,乃是一一的好运势,什么天子布德,将致太平之类的吧。”
姬冰原龙心大悦,弘虚法师果然知情识趣,一会儿少得厚厚赐些香火给大慈悲寺,只笑着对云祯道:“好一个龙凤呈祥,朕说过你是朕的皇后,果然这正是凤命吗?至于孤凤,那是自然,一般人能配得凤命吗?自然只有朕这真龙才娶得,一般人福薄,担起你这凤命。”
云祯听他说得这花团锦簇,心下却疑心:“真是陛下教他的?”
姬冰原眉毛微抬:“朕病了这几日,自从你来了,离左右,时见朕吩咐人去传过?你就算信弘虚大师命理精通,也该信朕才是。”
云祯道:“虽则如此,你这次痘灾蹊跷,还是得好生谨慎才是,刚才君神医也说了,你这敦伦得克制,臣天天在宫里,倒是让你分心,臣这也告假数日了,连日不回府里,大理寺那边肯定也积攒了少公务……臣还是先回府了,皇要遵医嘱,好好用药歇息,臣过几日再进来看皇。”
说完自说自话,一溜烟起了身已跑了,他却不是担心皇把持住,说实他这也是食髓知味,喜欢得行,巴不得天天缠着皇,是龙体为重,再说自己天天这么看着皇,能看能吃,那才是难受呢!还如先出去办点事再说。
正担心皇以后中毒,这君医生就从天而降,好一个龙凤呈祥,他得好好把这个君神医给奉承好了,留在京里!
姬冰原看云祯飞奔出去,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昨夜知谁开始还在说什么太医医嘱要节制,皇龙体为重,后来到了要紧时候,又是哀求又是撒娇,口齐,乐知疲只管求欢的。
真真是过桥抽板,来日方长,看他下次怎么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