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云板初敲。
姬冰原如常一般按时起了身,丁岱递过热手巾给他擦脸,一边低声道:“皇上,定国公正在宫跪着请罪。”
姬冰原一怔:“请什么罪?”
丁岱道:“治家不严,定国公府嫡孙殴宗室至昏迷。”
姬冰原将布巾扔回水盆中:“了谁?”宫人们上前替他着衣。
丁岱道:“河郡王。”
姬冰原有些惊讶,姬怀素算得上是个谦谦君子,按理不该人有争执至动手:“哪房孙子这般胆大妄为?遣了太医去没?”
丁岱道:“朱绛,定国公次子所生排行第五,去戍边的那个。河郡王府上已请了太医治疗,目前尚在昏迷中。”
姬冰原奇道:“朱绛不是在边疆吗?”
丁岱道:“据供称,兵部有军需差使,他回来办差,昨日刚缴了差,去参加了河郡王庆阳郡王的宴席,席上似是酒醉口角互殴,京兆府那边扣下了人,据说朱五公子已认罪。”
姬冰原笑了声:“年轻人热血上头,主人家太不对了——扶老国公回去吧,等太常寺京兆府折子上来朕过再说,他跪着没用,先着太医院用医治再说。”
丁岱吞了吞口水:“据说河郡王随从坚持指认,一脚踢晕河郡王的,是昭信侯。”
姬冰原脸沉了下来:“吉祥儿在场?”
丁岱硬着头皮低声道:“是,因有在场人证指认,昨夜朱五公子一块暂押在京兆府了。”他一大早就接了这么个棘手差使,在里正麻爪呢。
姬冰原下颔肌肉收紧,声音低沉:“堂堂侯爵,功勋大臣后人,随便个什么人指证,未经核录供,就敢收押?文秋石脑子进水了?”
丁岱却知道皇上已怒极,深深低下了头:“京兆尹文秋石已侯在前朝求见,禀了折子,说是根据庆阳郡王证言,夜他河郡王请昭信侯吃席,正好朱五公子回京,便一块去了金葵园赴宴。席原交谈甚欢,昭信侯量浅喝醉了,坐不住,朱五公子便扶了昭信侯进内软榻上歇息,喂了醒酒汤。”
“后来因许久不出,河郡王起身进去探视,不知为何在里头就起来,他进去时到朱五公子按着河郡王,这朱五公子乃是军将,河郡王却是文弱,他怕出事,连忙上前拉开了朱五公子,朱五公子时倒是住了手,结果河郡王想来是被昏头了气不过,起了身又往朱五公子脸上招呼了一拳,偏巧这时昭信侯醒了过来,到河郡王朱五公子,护友切,起身便一脚踹了过去,他酒醉糊涂,想来力气没把握好,加上河郡王身体较弱,就将河郡王踢伤了。”
“庆阳郡王一再强调席大家一致谈甚欢,应该是有什么误,他进去时昭信侯原是醉躺着的,被吵醒,醉昏了头,想来只是护友切,对河郡王应无恶意。”
姬冰原却问:“没问出之前姬怀素朱五郎互殴的原因?”
丁岱低声道:“朱五郎不说,河郡王还在昏迷中,庆阳郡王说进去的时候已起来了,未曾听到之前之后两人口角。因着朱绛有着三品军职在身,文府尹未敢深讯,且昭信侯因酒醉,未曾问话。”
姬冰原冷哼了一声:“叫高信去,把昭信侯提进宫里来,就说朕亲审。”
丁岱连忙应了,又问:“那朱五公子是否一并提进宫?”
姬冰原冷冷道:“事情因他而起,让他在京兆府大牢先吃点教训吧。等姬怀素醒了再说,传令太医院,不计代价,全力救治河郡王,什么药材宫里出。”
丁岱又应了,低声道:“传文秋石觐见不?”
姬冰原冷道:“不见,这么点小事都没办好,朕用他干什么。”
丁岱想起文秋石苦苦哀求他的情形,难得为他说了句话:“之前朱五公子场应了是他踢的,文大人是先让侯爷回府醒酒后再到府问话的。结果西山右营的参将领着兵到了,拿了之前营上妄议宗亲被发配的两个小校说话,说京兆府若是不扣押侯爷,就是不秉公办事。河郡王的师爷又坚持指认踢伤郡王的是侯爷,说若是府尹不扣押嫌犯,就请康王殿下出面,文府尹没办法,侯爷其还醉得厉害,但却主动说自己朱绛走,文府尹只得先暂时收押了。”
姬冰原想了下才想起那妄议宗亲的两个是什么人,所以吉祥儿这番牢狱之灾,倒是从自己身上起的了,他下越发恼怒,冷道:“叫九提督统领进来,朕倒问问他怎么管的大营,这等公报私仇挟私报复的参将,留着做什么?留着来日战场上陷害同袍吗?”
丁岱苦笑:“九提督统领、兵部尚书、太常寺丞都已在前朝侯见了。”他一大早到这一位国公一群重臣守在宫,是目瞪口呆,云小侯爷这一竿子能捅破天啊。
姬冰原怒道:“国家大事没见他们这样上,平日里总是推诿拖拉,不肯办事。个孩子口角儿戏架,倒他们上赶着勤勉了,无非是猜朕立河郡王为储是不是?趋炎附势,挑拨离,其可诛!”
丁岱姬冰原句话就已将这事定性为儿戏了,下明白,连忙道:“小的明白,这就去传话高大人办差,赶紧接侯爷进宫,其他大人就先回了。”
姬冰原点了点头:“朕先上朝,接人的事盯着办。”
丁岱得了命令,先找了高信去京兆尹接人,又去了宫口侯见的耳房里,发人扶着老国公先回府,又将位大人发回去上朝了,忙又亲自去了宫,等着高信接人来。
高信办事利落,果然很快一顶小轿接了昭信侯进了宫。
云祯整个人脑袋还是晕的,一晚上他迷迷糊糊,先是被人簇拥着送去了京兆府,文秋石哪敢慢待他,安排了净室好生给他歇下了,天还没亮,高信就到了,拿着令牌又把他接进了宫。
他下了轿子到丁岱,有些羞愧:“丁爷爷,劳烦您了。”
丁岱疼道:“侯爷受委屈了,小的已准备下了热水,您您这一身,晚上就没来得及换吧?这酒后最容易着凉,得喝点姜汤才好。京兆府尹这是脑袋失了智了,您可是侯爵!别说伤人,便是杀了人,那得先问了其他人口供,拿了证据,禀了太常寺,得了皇上批准,才能收押,他们这是无法无天了,侯爷您放,且先安歇着,皇上上朝呢,等退了朝才见您,您这没用膳吧?先去洗洗,换了这一身晦气。”
个小内侍上来扶他,一溜烟先扶他去了玉棠池,伺候他从上到下连头发到脚趾都洗了干干净净,又端了据说驱寒解酒的汤来,给他喝了,然后服侍他上了床,说是丁爷爷吩咐了侯爷受了大委屈,晚上肯定没睡好,皇上下朝还有个时辰,请侯爷先安歇,到了点叫他。
云祯原确没睡好,加上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朱绛到底为什么姬怀素起来,多想无益,反正皇上帮他,这么想着他就安在宫里睡着了。
姬冰原这一上朝,议完政事后,御史台果然送上来好个劾章,弹劾定国公朱云治家不严,纵孙行凶,殴宗室致昏迷,昭信侯骄矜狂悖,辜负皇恩,殴宗室。太常寺这边旬阳郡王名宗室子弟联名进了折子,奏请惩治昭信侯云祯、常林城守备朱绛殴宗室子的恶行,又有好个折子则弹劾九都督督下不严,纵属下行凶等等。
姬冰原都留了中,只说着京兆尹审理,并未批复。
等下了朝,翻了下折子到那上头群起而攻之,字字如刀,倒像吉祥儿是个多么十恶不赦,怙恶不悛的奸徒,恨不得立时三刻便除爵抄家,下狱问罪,情知这些人是着河郡王恐怕是自己属意的储君,是迎合所谓的上意,趋炎附势,又有些平日里自己对吉祥儿多有加恩,引来嫉妒,以至如。
若是朕不护着他,这一桩无之失,已能置其死。
姬冰原里这般想着,里不由一阵冰凉,若是朕再不护着他……又或者真立了储……这姬怀素被吉祥儿踢了个窝脚,若是来日真立为储,等朕不在了,岂有不清算之理。
他转头到丁岱,问道:“人呢?接回来没。”
丁岱道:“高统领亲自去接的,进宫老奴到里可真替侯爷委屈啊,那一身儿薄薄的,都还是去吃席穿的,连外袍都没穿,鞋袜都脏的,头发没人替他梳洗,他喝醉了无人伺候着,想来没休息好,他精神蔫蔫的,脸色都是青的,想是吓到了,往时那精神头都没了,哎,这可真是受了大委屈了,老奴让人赶紧伺候着给他去玉棠池好生泡一泡热水,把那寒气给驱了,又安排御医开了这解酒驱寒的方熬了请侯爷吃了先躺下歇着了,都还在睡着呢,一点儿没醒,不知昨晚多么乏累——皇上这子有空问话了?老奴去叫他起来。”
丁岱知他疼,故意怎么可怜怎么说,果然到姬冰原放了折子,起了身就道:“睡哪里,朕去就行,不必叫他起来。”
云祯卧在被内,酣甜一觉,不知睡到何时,他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摸他的额头,闻到细细的佛手香,睁开眼睛到是姬冰原,笑了:“皇上。”
姬冰原他熟睡,又有些担他是否发热,摸得他额头还好,略略放了些,他起身便道:“可睡好了?没睡足再睡睡。”
云祯起身果然见头有些疼,想来是宿醉未解,揉了揉道:“没事,就是喝多了点,早知道昨儿不喝这么多了,不知道好好的朱老五怎么姬怀素起来……倒教皇上担了。”
姬冰原他浑然不觉,完全就是个孩子,谁想到外边早已如同秃鹰鬣狗,逐臭之夫蜂拥而上想抢一口腐肉吃。
他下越发齿冷,只摸了摸他的额头:“那就再睡一儿,正好光禄寺那边进了些肥蟹,晚上陪着朕一起用。”
云祯倒还惦记着自己那官司:“我踢了河郡王一脚,不知道他伤得怎样了?”
姬冰原道:“已着太医医治,无大恙,将养日就好了。”其是断了两根肋骨,虽无性命之忧,但在床上好生躺上个月休养。
云祯微微放了下:“我迷迷糊糊,睁眼就到他满脸狰狞冲过来往朱绛脸上就了一拳,那狠得简直就像想他的命一般,一时情急就踹了一脚,后来乱糟糟的好像官兵来了吵闹得很,具体都记得不太清楚了,朱绛被叫去问话了,不知道他怎么样。”
姬冰原轻描淡写道:“能有什么大事,他这皮糙肉厚的,一点亏没吃,又这么大咧咧,朕这戍边他是去对了,正该养养性子。”
云祯噗嗤一笑:“可不是?我河郡王气成那样,肯定是他先招惹了人家不是,就不知道到底嘴贱说了什么。”
姬冰原道:“左右无非是些戏言,河郡王量窄了些,这事别管了,好生歇着吧,朕还有些事料理,自在宫里消遣,书使得,去后头林子里让高信骑马使得。”
云祯道:“那大营那边我去告个假?”
姬冰原轻描淡写道:“朕留日在宫里放松放松,九提督那边朕自说。”
云祯喜道:“能宽松日好,日日训练我着有些腻了,对了江宁应该在吧?让他陪我骑马好了。”
姬冰原道:“随。”
他起身出去后,云祯才想起却又忘了问皇上白玉麒是不是他遣走的事了,想了下正好若是找高信问,他滑头得很,肯定嘴里没句准话,大概倒还是直接问皇上的好。
河郡王府。
姬怀素悠悠醒转,到娄子虚满脸关切在床边:“可算醒了!再不醒只怕王妃都亲自赶来了!”
姬怀素动了动,发胸口剧痛无比,身上一动不能动,娄子虚按住他,脸上带了些愤恨:“别动,得静养三个月,肋骨断了两根,那昭信侯好狠毒的,这次他别想全身而退,如今京兆府已将他朱绛收押,御史台已上了弹章无数,定教昭信侯定国公府那小子讨不着好!”
姬怀素吃了一惊:“什么?这事怎么闹这么大?”娄子虚道:“您可是新封的郡王!圣上加恩两千户!晚西山大营的参将京兆尹都亲自到了!文秋石那老滑头还想把昭信侯摘出去,只暂押朱绛,我岂能让他如舒!场就咬死了若是不扣押伤人的凶犯,康王殿下就亲自给皇上上奏折!好说歹说文秋石才收押了两人。”
姬怀素听得一阵眩晕:“!糊涂!这事推给朱绛那王八蛋就行了,他根不敢辨,何苦把吉祥儿拉下水?”
娄子虚道:“怕他什么?次正是拉他下来千载难逢的机,我听说旬阳郡王好家宗室公子趁机联名上了折子,除爵问罪。人摆明了是腹大患,早日除去才好。我已写信给康王殿下,必再上奏折弹劾他,为做主。”
姬怀素咬牙:“糊涂了!这明明是姬怀清借刀杀人挑拨离之计,怎的如昏聩?”
娄子虚压低声音道:“这事不管是不是借刀杀人,确是苦主,确是他伤的,况且咱们旬阳郡王是一般立场的,们都是正大光明的储位候选人,无论那传言是真是假,都早日除掉为宜!正好如今传闻皇上在西山藏有一宫女,已有孕,如今待昭信侯只是平平,正是大好时机!”
姬怀素头目森森:“我早就告诉过,那是谣言,那是姬怀清挑拨之计。还有那什么宫女有孕,纯是无稽之谈,皇上决计不有子嗣,那是姬怀清眼见自己无望,放出谣言来,希望我们乱来,我们不动,才是最稳的!”
娄子虚道:“我们没有乱来,这是昭信侯自取灭亡!皇上待如宠爱,独给加恩两千户,显然对青眼有加,这次又吃了大亏,皇上必然疼,这是天赐良机。”
姬怀素都气吐血了:“懂什么!知道这两千户怎么来的?那是侯爷生辰礼上,我遇到两个大兵在背后议论侯爷貌如好女,语甚猥亵下流,是场惩治了一番,事后来是龙骧营拿送了那两人。想必是皇上知道了,嘉奖我做得对,这才有加恩。明白了吗?昭信侯圣眷犹在,我若是仍在这上头与他争短长,那死的一定是我!”
娄子虚瞪大了眼睛:“郡王前如何不说?”
姬怀素深吸一口气:“拿笔来,我口述,替我写奏章。这事儿只能大事化小,就说我们酒后一时冲动,不过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