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们着叫好声口哨声起哄声鼓掌声混杂在一起,场中一个少年傲然站在台中间,赤着上,仅着中裤,颀躯,腰腿笔挺,矫然游龙,肩背上一只朱雀怒张双翼冲破云纹,带着凛然战意,满背彤彤,直绕到胸口,夭夭灼灼,犹环烈焰,露在裤外的笔直小腿、赤足上也全都是火焰一般的莲纹。
姬冰原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不知道己在何处,一股气胀满胸腔,在血管里奔腾翻滚直窜到天灵盖,连心尖都在气得发抖。
场上被这只火红朱雀点燃起战火,气氛达到最高潮,士兵们血脉贲张,亢奋大喊着:云参!必胜!云参!必胜!
对面的青年领被这虹火热的气势也弄得有些气怯,云祯两腿微屈,沉肩垂肘,扣胸紧臂,蹂而上。
对方连忙举臂勉强应对,显然有些分心,云祯本就战意凛凛,平日里那嘻嘻的神色早收起来,整个人又狠又绝,咄咄逼人,上来一踹一勾,手臂瞬间发力,他整个人躯霍然翻起,倒在地上,第一次摔倒!太漂亮的开局!
在轰然的喊叫声中,负责裁决的校卫在代表左营的红旗高高举起。
摔跤规矩是任意一方背摔地即为一个回合赢,三次摔地,即判对方胜。两人分开相对,准备第二个回合。
对面的青年双眸瞳孔紧缩看着他,脸色铁青,两腮的肌肉颤抖着,胸膛起伏剧烈喘息。
云祯牢牢盯着他,知道他慌。
只要慌,他就有机。
裁判大喝一声示意开始,这次对方开始向他扑来,他顺着劲借个巧劲屈膝沉肩,游龙避开,然再顺着对方的冲劲,从容不迫,伸腿他勾下。
对方下盘算得上沉实,当此一勾,也不过是略微晃晃,但,不过是这一刹那的失平衡,云祯是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直直冲往对方肩膀!
青年来不及闪避,只有沉肩硬抗。
砰!
沉重地冲力让青年蹬蹬蹬往退三步!青年气息不稳,他想不到面这少年竟然能施展出此沉重的力道!他拼命稳住躯,但来不及!
云祯再次跃起,丝毫没有顾忌那摔角的稳重姿势,而是而起,飞足再次踢向对方!
砰!青年再次被双足狠狠蹬到!
这是十分沉重沛然的力量,这次青年再也没能撑住。砰!沉重的躯狠狠砸在地面上,然痛苦地蜷曲起来。
场下哗然,红营这边轰然叫好声犹潮水一般一波高过一波:“云参!必胜!云参!必胜!”
这是第二次摔地。
对方起来,上颤抖着,喘着粗气,从脑袋到脖子涨得通红,脑门青筋高高贲起,大喊着扑过来。
他完全乱。
在满场的呼声嘲声中,在对方势不可挡的气势中,他整个人经脑发昏,原本是想这斯斯文文貌好女的云侯爷好好戏辱一番,让他丢个大脸,没想到居然是己此耻辱地败在对方手下!
所有人都知道,摔角不能乱,一乱必输。
第三次的摔地来得很快,而且青年还跌得极其难看,直接摔个狗啃地。
比之每一场都更大声的喝彩响起来,铺天盖地,雷潮。
对手分开来,被扶起来,然向上首的皇帝匍匐跪地施礼以示谢恩退场。
“赏。”
姬冰原声音沉静,犹一既往的冷肃端严。
但他知道己宽大玄色袍袖中,指尖仍然还在气得发抖。
他这是,动大气。
这股闷气还不能发出来,只能在肝肺胆胃里一阵乱撞。
气得他太阳穴也一阵一阵地隐隐抽痛。
但他是圣君,清明理智告诉他不能下刚刚赢的吉祥儿的面子。
更何况,一个清晰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你算他什么人,管得着他吗?
这气来得有些莫名——他算什么人,管得着别人纹不纹?
就算他是天皇老子,也管不着老百姓今儿想吃干饭明儿要纹。
圣君垂拱而治,不管闲事。
他这立志要做明君的闷气生得越发憋屈,一有些心灰意冷,但神情却仍不肯露出痕迹来,帝王仪范,喜怒不形于色。
走下摔跤台的云祯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被己的队友们扑上来拥抱欢呼,他只能匆匆看眼高台上巍然山,雍雍穆穆的皇舅舅,心里骄傲地想,皇上一定很高兴吧!他赢!
西山大营秋日检阅,最以京兆尹文秋石以及几位翰林的秋阅点兵颂圣诗到尾声,最终皇帝赏赐众士,传旨意一番勉励圆满结束。
除皇上,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很高兴,当然右大营虽然输,但倒也没觉得十分丢脸,毕竟皇上给每位参加演武的领都厚厚赏。
西山行宫。
丁岱廊下侍立着,进出的小内侍们全都缩着脖子,噤若寒蝉,进进出出悄无声息。
整个行宫除遥远的鸟儿啁啾几声,安静肃穆得仿佛空气都凝滞一般。
直到外边小内侍小跑着领进来一个年轻的领,他上甲胃未卸,双眸亮得像星星一般,姿挺拔,英气十足,走起路来却十分轻快,看得出心情极好。是刚刚又领赏赐,听训话,结束晚操,高高兴兴请假,来西山行宫谒见皇上的云祯。
他走进来看到丁岱扬眉道:“丁爷爷好!好久不见!上次托人给您送的酒得可好?好的话给您再送两坛。”
丁岱看到这惹祸的小爷,满嘴苦涩,哪里敢接话,只道:“侯爷稍等,小的进禀报皇上。”
云祯兴高采烈:“好的。”
他垂手走进内室,姬冰原端坐在几案垂眸批着折子,丁岱低声道:“皇上,昭信侯来。”
姬冰原脸上封一层冷霜,心里带气,说话也简洁:“传。”
云祯满脸意进来给他行礼,也不等叫起就急不可待地几步靠近姬冰原:“皇上皇上!我今儿表现好不好!可有赏?”
姬冰原道:“不是赏吗?”他声音比从低上许多,一个一个字倒像是往外吐冰雹。
但云祯没有觉察,只道:“那赏都和别人的一般,我要单独的!还有明日是我生辰,我知道皇上必是来给我过生辰的,您只说一样,我今儿打得这般好,不值当更多的生日赏赐吗?”
他得又得意又骄傲,摇摆脑像个急切邀功的孩子:“还有我那朱雀!皇上您看到没!好不好看!我今儿风最大吧!”
丁岱几欲吐血,在一旁深深垂下。
姬冰原深吸口气,心里默念君子不器,忍得额上青筋凸起:“哪里给你刺的?也不怕疼?”
云祯得好大声:“那是画的哈哈哈哈!我还没有洗呢,得油才好洗掉,我特意没洗留给您看的,您还要仔细看看不?今儿您在高台上看不清楚吗!我给您看。”他开始一边解衣袍一边沾沾喜道:“这可是锦体社最好的针笔匠,给我足足画一整天呢,说是满京城再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好的花样。”
他没注意到他说完“那是画的”几个字,整个殿里的气氛陡然一松。
丁岱满脸容上来接着他解下来的甲胃:“侯爷这招是专门来威慑对手的吗?”
云祯几下扯开中衣,露出那煌煌纹路,殿里仿佛陡然亮起来一般,夕阳从外斜斜照入窗棂,整个屋子里充满橙色的辉光。年轻人在军中的常年的训练让他拥有一个宽肩劲腰的背影,覆盖薄薄肌肉的肩胛骨上,朱雀展开双翼,仿佛在火中扶摇直上。
是好看的,少年人在向青年转变,侧脸带着炫耀的意,彤彤的云纹焰纹映得那脸上都带上三分风流,更添眉目一分昳丽。
难怪今天下边的兵士们全都疯一般地喝彩。
这缺心眼的……
姬冰原目光落在那肩膀上,而缓慢地吐气,那股足足憋一下午的闷气,终于犹沸腾茶水上的气泡,咕噜噜地破碎消散:“行,瞧你越大越没规矩,下先洗干净,回来晚膳——丁岱给他准备油,找几个内侍,好生替他擦洗掉。”
云祯转仍然容满面:“嗳呀这么好看,想再多留几天,皇上果也觉得好看的话,不我的刺上吧?”
“不准,”姬冰原声音带些紧绷:“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损。”
云祯一怔,忽然想起那无稽的谣言来,但也不过是一闪念,他衣袍披上道:“军中许多人都刺,以老兰他们也说,做个记号,万一战场上有个什么也好认……”
姬冰原忽然生气:“胡说八道什么!明日是你生辰!再这么没忌讳的,看朕怎么罚你!”
云祯看姬冰原生气,连忙上道:“怪我这张嘴胡咧咧随意惯,都怪我,皇上别怪我没规矩,我这就洗掉,保证遵旨。”他讨好地冲姬冰原,连忙一溜烟跑掉。
姬冰原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看夕阳的光渐渐变薄弱,屋里慢慢暗下来。
小内侍们过来灯点上,侧间耳房内在摆膳,传来轻微的碗碟碰撞声。
汤羹的香气温暖而熨帖。
从午膳就气得一点没吃下的皇帝,感觉到一直紧张着的胃缓缓放松,开始忠实的饿起来。
他终于伸手微微按按己的眉心,又地,无人留意地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