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军机大臣来,大多是朝中臣,又是官场上宦途多年,老练得很,君前奏对,都是干练沉稳,且明显腹中熟极,姬冰原问个什么,几乎都立能答对,不徐不疾,有条不紊。
云祯在后头听得入了迷,想不到几位老大臣,平日见着看着也只是些迂腐老头,没想到一对答起来,都是老成持,能干之极,更让他意外的是,他们明明是在京城中,却对边陲驻军,了之极,细微至某个戍所增加几个守备,裁撤几个兵丁,都能出来。而应当从何处备办军饷武备,几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甚至争执起来,每个听得都很有些道理。
姬冰原也并不阻挠,只让他们争论了半日,竟数人也自己达成了一致,取了个几人都能接受的意见。
姬冰原只是偶尔问一句,似乎并不做决定,只他们自己争论。
但他们却能替姬冰原想出了最合适的策。
难怪姬冰原这样倚他们,自己之前的些都是什么呀……难怪皇上不置否,是把自己的都当孩子话了吧,实在令人发噱了。
云祯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羞窘,耳朵根都阵阵发热,他用手按住耳朵,一阵阵懊悔,脑海却又不知不觉幻想着,若是在外边奏对的是自己,侃侃而谈天下大势,皇上充满信赖地看着自己,其他大臣也认真听着。
什么时候能让皇上看自己就像看一个靠谱的将领呢?
云祯从前对将军的想象,大多来自于母亲,以及母亲氅下将领们的,他们来去如风,弓马娴熟,骑马搭弓,拿枪演刀,雄壮而凛,号令千军,带兵演阵,沉肃严厉。
他没有想到过有这样的一面,站在山河地理图旁,侃侃而谈,普天之下,皆为王土,他们平衡、合纵,也会妥协让出一些权,他们洞悉人性,他们均衡利益,他们是君王的臂膀,襄助皇上,将这片土地统治着,抵御外敌。
大臣们走后,姬冰原又要去见使臣,云祯留在了南书房,开始寻找皇上给他提出的个问题的答案。
南书房的确有许多好东西。历年税入,国库收入,开支都清楚抄列着,各项军备采购,开支,各地报的奏报,各省布政司,按察使的要的涉军奏报,全都由书办新誊清列好,清清楚楚摆着,他更是发现了皇上的御览抄清总集。
他回忆着两模糊的记忆,偷偷从时候皇上做出来的行为之中寻求一个准确答案,但他只感觉到了步履维艰。
盐铁税?虽收上来不少,但仍被各州县留用了不少,水灾又划去了一大笔,另有霜冻旱灾蝗灾,都平盛,原来是这么多的灾。粮草马匹更是入不敷出,征兵?从哪征?这次军制改革,各地州军收回中央,军饷也全部由中央拨付——原来要这么多钱,难怪之前一直由各州府自养着,收回来确实不容易。
军田垦荒这些该做的也都做了,他忽发现朝中大臣并不和自己想的一般大半都是尸位素餐,事实上是自己想到的办法,别人早就想过了也都走了,奏折上都写着清清楚楚呢。
也都是很努了啊,是这么难。难怪皇上天天批折子到深夜,一天见无数的臣子。
云祯坐在南书房磨蹭了一上午写了几条,后自己又都推翻了,自己撕坏了,又继续去翻些奏折。
姬冰原去的时候,他沉溺在些故纸堆,姬冰原拍了拍他的肩:“出去松散松散,不眼睛要坏了。”
云祯有些舍不得,姬冰原宽慰他:“不急这一时,么多大臣也在想办法,来,朕带你去骑马去。”
起骑马云祯就有兴头了,换了骑服出去。
外边天高云淡,阳光特别好,久在书房的云祯不由心胸一阔,烦恼了一上午的问题也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看到姬冰原也换了身玄色龙纹骑服,腰带扎紧,穿着长靴,修长身躯英气勃勃,不由喝了声彩:“皇上真是英武非凡!”
姬冰原拿了马鞭在手拍了拍手心,看御马监边牵了两匹马过来,挥退了一匹,转头对云祯道:“我们共乘一骑,朕带你骑一次。”
云祯一怔,却见边内侍们牵来了一匹十分高大的黑马,浑身漆黑毛皮犹如缎子一般,它转头看了他一眼,傲慢而睥睨,云祯甚至觉得自己被一匹马给鄙视了!
姬冰原笑了声:“它叫闪电,是宫跑得最快的马。”他伸手就扶云祯:“你先上马。”
云祯翻身上了马,姬冰原看他坐稳了,替他调整了下双足的位置,后自己也翻身上马,拉起马缰绳一拉,马瞬就冲了出去!
云祯完全没准备好,整个人往后一倒,撞到了姬冰原的胸口,姬冰原笑了下,挥动马鞭。
闪电果是闪电!
风呼呼的从脸上吹过,路旁的树影飞速后闪回,衣襟猎猎云祯眼睛几乎都快睁不开了,第一次跑这样快,心都噗通噗通的跳着,而这马竟在持续加速,皇上骑马居这样快!
他渐渐激动起来,只觉得所有烦恼事都抛在脑后,只剩下这林旷野,身心放松又兴奋,甚至高兴地在风中大叫起来,后他感觉到姬冰原在他身后胸膛震动,显也在笑。
他们纵马驰骋在西苑山脚下尽情跑了好几圈,才放缓了速度,在林道中小步溜达。
阳光透过林叶的缝隙在路面斑驳摇动,林时时会有肥硕的兔子被马蹄声惊动而窜过,风中送来阳晒过的花香和草木香,好不快意。
云祯兴奋得满脸通红,鼻尖沁出汗珠,在马上对皇上道:“皇上您的骑术真是棒了!怎么以这么快!”
姬冰原道:“驯最烈最快的马,爬最高最险的山,是朕少时所好。”
云祯嘿嘿笑着,转头对姬冰原笑道:“所以皇上马上要去登泰山了吗?”
姬冰原笑了下:“不错。”
云祯却忽闻到了一阵肉香,他纳罕道:“奇怪,这离御膳房很近吗?我怎么好像闻到烤肉香味。”
姬冰原道:“朕让人在半山凉亭儿烤肉,会我们过去就能用了。”
云祯这下是真觉得腹中饥饿了,他早晨就没吃多少,听到有烤肉,立刻扬起嘴角欢呼:“好了!”
果半山凉亭儿丁岱带着御膳房的人在伺候着,架起了果木架子在烤肉,迷人的烤肉香味早就迎风越发浓郁,凉亭中央石桌子上装着琳琅各色的果子、点心,有一水晶坛子用冰浸着他眼馋了许久的葡萄酿的好酒。
姬冰原驾马过去,早有人迎上来服侍他们下马,将马牵走,又有人端了水来给他们擦脸洗手后坐了下来,丁岱伺候着将烤好在滋滋作响的一盘牛肉过来端上来给他们,云祯飞快塞到嘴,满脸笑容:“丁公公手艺真好!烤得好吃了!”
丁岱笑眯眯:“烤鱼也快好了,侯爷要加点辣不?”
云祯道:“要的要的!”他眼巴巴看向葡萄酒浸在水晶坛子,头浮着透明的浮冰,姬冰原早知道他想什么,果命人倒了来给他:“不喝多了。”
云祯早口渴了,满意地端了酒杯一饮而尽,砸了咂嘴酸酸甜甜果爽口,身上点燥意全被清凉抚平。他捡了几块浸在冰清甜爽口的雪梨、藕片尝了尝,迫不及待又一连吃了几块肉,看丁岱端了烤鱼上来,却见姬冰原拿了筷子,将鱼肚子上的肉夹了放到他碗:“慢些吃。”
鱼肚子塞了香茅草烤的,奇香扑鼻,云祯吃得心满意足,两眼弯弯只对着姬冰原笑:“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皇上平日这么忙,难得来跑马一次吧?一会儿是不是要见使团?”
姬冰原道:“不用,一会儿我们去游湖,荷花正盛,傍晚去最宜人不过,正划船,活动活动消消食去。”
云祯好奇道:“自己划?”
姬冰原道:“自己划,营造司边新制的小艇,一人划双桨,很是省,我们在御河头划上一圈。”
云祯起了好奇心,恨不得立时就去亲眼看看,但又舍不得眼前美食,便又开始急吼吼地吃,姬冰原叹息:“慢点,船好好在儿又不会飞走,是这风就是雨的急性子。”
云祯嘿嘿笑着:“嗳,难得和皇上消闲,真稀罕啦,您这日理万机的。”
姬冰原道:“我少年时也好玩,记得有次和人赌斗,徒手攀古塔,看谁先拿到顶珠,后来被父皇母后知道了,把我狠狠训斥了一通,禁足了半年。”
云祯张大了嘴:“你赢了吗?”
姬冰原看少年惊讶的脸,忍不住笑了,别人知道这事,都他储君行险着实不当,父皇母后更是将伺候他的贴身内侍打了一顿赶了出去,从此以后跟着他的内侍一看到他略有些出格的事,直接跪下磕头以死阻,他不得不成为了一个稳端肃的合格储君。
只有这孩子问他,赢了吗?
姬冰原道:“朕赌斗就未输过。”
云祯拍掌:“皇上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姬冰原递了颗李子给他:“吃点酸的吧,我看你的嘴甜的没边了。”
云祯嘻嘻笑着,遥想了下皇上徒手攀塔的少年英姿,不由微微有些神往:“若是时候我也在就好啦,一定和皇上特别投缘。”
姬冰原轻描淡写道:“不就是玩吗,谁不会呢。”
果到了傍晚,姬冰原带着云祯去御河划船,两人各划一艇,痛痛快快划了一圈,尽兴而返。云祯摘了满船的莲蓬回来,青松拿了个圆肚宽口的白瓷罐替他插好,直到入睡时,屋都弥漫着莲蓬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