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江,浮光殿。
前段时间反常的金银碎盏之后,无论是浮光殿中的长明灯,还是绣像云气台中的云气锦鲤,都经过了一段相当安稳的时日,偶尔有一两只锦鲤被吃掉,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浮光殿中的灯盏更是一烛未灭。
秋来夏走,山下开饭馆子的老板娘也新换了一份菜谱,南瓜小福袋儿,地瓜烧鸡,栗子磅糕,柿圆盘子,莲藕饼,还有蕊儿最喜欢的秋葵蟹棒蒸嫰蛋.子羹,唯一没有撤掉的菜就是那个普普通通的羊肉汤。
原因嘛,自然是那位坐着轮椅的俊俏小哥儿喜欢吃,自打这一主一仆来了她们这边儿,一日三餐总少不得有两顿要吃这羊汤。老板姓吃肉讲究一个酸猪咸羊辣子牛,这位公子便是个懂行的,吃起羊汤,不光是盐沫儿放的多,辣酱加的也不少,一顿下来总要吃他个挥汗如雨才肯满足。
蕊儿津津有味的巴拉着碗里的蛋羹,含糊不清的问道:“公子,那卢又礼如今也算是一盏金灯,你怎么反倒要他碎盏呢?我们机杼阁的宗旨向来只是‘看天下,评天下’,插手天下事已经算是越界了。”
“三千年前的大战之后,那人铩羽而归,可是我们东庭域也好不到哪里去,荒天塔折断,星神宫一分为二变成了如今的咒神宫和星笼塔,青玄没落,大陆上的弦动尊者更是死伤殆尽。三千年的光景,能够后来居上进入尊者境界的唯有符皇一人。符皇如今正周游八域寻求突破之道,若能成功自是万事无忧,可若是不能,三千年前的那一战势必重演,到时候,我们东庭域想要退敌,至少需要三十六位弦动境尊者一同出手才能成事,否则大陆上的的传承定会遭到灭顶之灾。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蕊儿放下了勺子,无奈道:“这句话从小到大老阁主不知已经说过了多少遍,公子你能换一个新鲜点的理由?”。
那公子笑道:“十万三的气运之子已经尽数出现,这就代表着星笼塔预言的那个大世已经掀起了一角的帷幕,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千苗之人养蛊一般把他们放到一个池子里来逼迫着他们相互厮杀,加速他们的成长,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大世真正来临的时候,为我东庭域凑足三十六个弦动境。”
蕊儿翻了个白眼道:“这跟你现在的所做所为有半个铜钱的关系?”
坐在轮椅上的儒雅男子笑道:“大陆上的三十多个帝国和所有的宗门都负责给这一方蛊池之中添蛊,而我们机杼阁却有幸不用派人出去打生打死,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养蛊。”
蕊儿还是有些不明白,一脸的迷糊。
那公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池子里的蛊虫不够多,品质不够好,是那些王朝和宗派的责任,可现在云气台中的十万三千尾锦鲤只多不少,浮光殿中的烛台刚刚灭了九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补上了七盏,那些个宗门和王朝做的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好。”
蕊儿听到这里才终于有些明白了,笑道:“池子里的蛊虫已经足够,接下来若是不能够养出剩下的三十五只蛊王,那就是我们机杼阁自己的问题了!”
那儒雅的公子笑道:“也不是就真的需要三十五个那么多,听风楼的许明,青玄的木枔,揽雀门的南宫雀,还有幽极谷藏着掖着的那个东西差不多也都快了,到时候我们机杼阁只要能养出三十只蛊王想来也就足够了。”
蕊儿笑道:“你想让他们早点打起来,这我可以理解,可你现在这么做,摆明了是要那卢又礼死啊!”
轮椅上的公子道:“迦楼罗一族,觉醒之后就会不断的吃人,如今他已经吃了一百多个无辜的少女,放任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人会死在他的手上,我原想那血脉本也不是他自己愿意有的,既然他克制的住,饶他一命也是无妨,如今看来,他终究还是失败了。”
蕊儿没好气道:“天底下哪一日不死人,幽极谷在东边害死了那么多人,怎么没有见你故意出手针对他们?”
那公子被自家丫鬟揭穿,依旧面不改色,吃了那么多辣,本就面红耳赤嘴里冒火,便是真脸红也没办法瞧出来,只是笑道:“幽极谷毕竟是四大门派之一,我们机杼阁当下还惹不起,再者,日后还要共事,总不好在暗中使绊子,至于这个没有半点根基的卢又礼,本公子就是看他不爽,就是要搞他,那有怎样?”
蕊儿扑哧一笑,拿指头没大没小的戳在了自家公子的脑袋上,笑骂道:“欺软怕硬。”
那公子理直气壮的道:“这世间的聪明人最喜欢做的便是欺软怕硬,恃强凌弱,拿鸡蛋碰石头的,都是英雄好汉”,说道这里,那公子拿筷子指了指自己的膝盖笑道:“像我这样,每日起床都需要跪着起的人,像是一个英雄好汉么?”
少女的神色有些黯淡。
公子这一具肉体已经是星火重塑之后的全新躯体,完美无缺,并无任何伤损。可是即便换了一具身体,他依旧还是站不起来,膝盖往下的地方全无知觉,遍寻天下名医皆不得治。
咒神宫中的那位曾经说过,此乃是天地降下的诅咒,再高明的医术也无法医治,换再多的躯体也不能恢复,想要化解诅咒,唯有大功德!
轮椅上的男子眉宇间却尽是洒脱,叫那老板娘再来一碗臊子面,这才笑道:“羊肉汤虽好,总吃也怕上火,换一点清淡的。”
蕊儿还是被自家的公子逗笑了,把自己的那份秋葵蟹棒蒸嫰蛋.子羹推到了那儒雅男子的面前,没好气道:“臊子面也很辣的,公子还是吃这个吧。”
那公子也不嫌弃蛋.子羹是自家丫头吃过的,拿起勺子就吃了起来,没脸没皮的笑道:“蕊儿吃过的蛋.子羹味道就是好!”
“去死!”
云雾山下的饭馆子里一阵的鸡飞狗跳。
人到中年却别有一番徐娘风情的老板娘此时正端了臊子面出来,见到外头的这一番光景,瞥了眼还在里头操劳的自家相公,许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和家里那口子背着家里偷摸见面时嬉笑打闹的青春年华,会心一笑。
天色渐晚,吃过饭的蕊儿推着自家公子沿着云雾山上狭窄的螺旋山道来到了半山腰处,一步走进了山体之中。
木轮子与云气台的浮空木桥之上的木板接触,有节奏的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一直等到二人来到了木桥的中段,这声音才算停止。
那儒雅的公子手中出现了一把鲤鱼扇,瞧着与死去的秦阳还有陈清尧手中的并无区别,之见他手腕翻转,扇子对着鱼群轻轻那么一扇,就有大片的鱼群散开,露出了一条云气台底部优哉游哉自顾自离群游弋的白鱼儿。
那条白鱼儿瞧着原与云气台之上其他的鱼儿并无两样,只是那日一跃而起,吞下了浮光殿中那一只代表着黑衣门门主李刑的金色烛台之后,它的身上就产生了与众不同的变化。
白鱼儿似乎也察觉到了二人的目光,尾巴一甩,扭转了身躯过来,高高的仰起头,对着上方浮空桥上的二人吐出了两个心形的泡泡,滚圆的鱼眼之中似乎有着一些异样的神情闪过。
蕊儿的俏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羞恼道:“这白鱼儿要成精了!”
那公子则是盯着白鱼儿身侧不知何时就长出来的那一片金色的鱼鳞轻声笑道:“金鳞岂是池中物,风云一来,便要开始化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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