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夜,你……”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时,他却突然开了口。
声音低哑,语速急促,她一时没听清楚,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他松开她的手腕,掌心落在她脸颊。
他的掌心往日都是温热干燥的,而此时却微凉而潮湿,不轻不重地贴在她脸上,指腹沿着她的脸盘轮廓一寸寸的描摹,让她的肌肤有了轻微的痒感。
他捧着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眼底的怒意翻腾又压下,压下又翻腾,如此数十次,最后一片冷淡。
赵昔微还在惦记着他刚刚那句话说的是什么,便又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他忽然笑了笑。
赵昔微看着这笑容,一颗心就又提了起来。
但他也就是这么笑了笑,并没有大的情绪泄露出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速,冷静而克制,又问了一遍:“赵昔微,你真的这么想离开?”
“我……”赵昔微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聚好散的话,她对着他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但他总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或赌气。
而今天对着顾玉辞,她是头一次这样思路清晰、情绪稳定、目的明确的吐露想法。
她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疼痛或者难舍,只是这样亲密相拥,这样深情相望,她那一肚子话突然就有些开不了口。
她这样一丝的犹疑,看在他眼底也如同巨大的希望,他眸光一软,紧绷的身子跟着放松下来,语气也明显温柔了起来:“微儿不想的,对不对?微儿是在说气话,对不对?”
“……”赵昔微瞬间清醒过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已经决定好了,若再拉拉扯扯,最后便是两败俱伤闹得大家都没有体面。
靠着他紧绷的身子,对着他满含期待的眼神,她轻轻摇了摇头。
“微儿?”他捧着她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赵昔微眼眸一黯,莫名有些难过。
他的情意是真的,但他的放弃也不是假的。
即使他不明说,她也知道他面对着什么。
他目前想要的局面,是她委曲求全接受这种没有名分、如同囚禁的待遇,等时机一到,他再还她该有的名分和自由。
这种安排,如果换了一个人也没什么。
可,她接受不了。
为什么一个男人的功业,总是要伴随着对心爱女子的伤害?
而女子因为爱他,就一定要接受这种不公吗?
他给不了她的,她不强求就是了。
可明知道给不了,还要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她觉得不可以……
似乎是捕捉到了她内心的情绪,他忽然低下头来,前额与她眉心相贴,语气很低,但却十分郑重:“微儿,给我一些时间,等战事结束,兵权在手,我向你保证,你还会是我的太子妃。”
他手掌抚上她的后背,隐有哀求:“微儿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并不擅长发誓,也不擅长求人。
这么短促的几个句子,说得近乎生涩,听来却并无轻佻之意。
赵昔微望着他炙热的眼神,心里突然生出一些怅然。
沉默了几瞬后,她终于还是一咬牙,冷静开了口:“我也想做一个相信誓言的人……”
她用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他,语气轻轻的,却如利刃插进他的心窝,让他全身每个毛孔都是疼的:“可是,我做不到。”
她淡淡笑了笑,“我的娘亲隐瞒过我、我的父亲利用过我、我的家族抛弃过我,甚至我的婶母姐妹,都从心底排斥着我……”
她坦诚而平静地望着他,可正是这种坦诚和平静,却更加让他体会到了深入骨髓的疼痛——
“如此种种,都是你从未体会过的,而我,自小到大,便一直在体会分离、背叛、欺骗、伤害……”
“……所以殿下说做决定就做决定,说放弃我就放弃我,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因为你不知道这些痛苦……”
“而我深深体会过这些,所以面对殿下的放弃,我也不会有丝毫的拉扯,因为这本就是我习以为常的人生……”
“我也想像那些锦衣玉食的世家小姐那样,相信那些虚幻而美好的誓言,可是我没有这种机会……”
如果她从未受过风雨侵蚀,她可能也会像生母那样,为了一份没有结果的感情,苦苦守护一生一世。
可她现在不是啊……
她见识过人心的险恶、体会过人生的辛酸,了解过人情的薄凉……
这样的她,只会相信实实在在的陪伴,不会相信一个没有把握的诺言。
他的额头贴在她眉心,直到她的话说完了,他仍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赵昔微不知道自己又说了些什么,无外乎是劝他放手的话。
而李玄夜至始至终沉默着,可情绪却汹涌得近乎失控。
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紧得她无法呼吸,恨不得就这样将她嵌入怀里,与她永远不能分离。
赵昔微心里也不太好受。
感情还有余温,缘分已到尽头。
耳畔听见的是他的心跳,鼻尖闻到的是他的气息,她的身子软了下来,放任自己彻底伏在了他的怀里。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脑子里莫名跳出来一个念头:倘若她选择信他一次,那么会不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
腰上忽然一松,身子被人推开,他已站在离她半步远之外。
他定定地盯着她,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着致命的魔力,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
静默了许久,他忽然转过身去。
赵昔微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陷入了恍惚。
前一刻还缠绵不舍,而这一刻就冷漠决绝,她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而他背着手,微抬起头,视线望向门外。
风和日丽,草长莺飞,白色的花瓣在风中飞舞。
他望着那飘舞的花瓣,忽然开了口:“你选个日子吧。”
赵昔微没反应过来,怔愣问道:“什么?”
他依旧背对着她,语气却更为镇定而冷酷,一字一句,缓缓传来:“月底不行,月中也不行,就这月初十吧,黄道吉日,宜嫁娶……正如你嫁过来时一样。”
他的目光随着飞花缓缓落下,定格在庭院的空地上,“夫妻一场,好聚好散,我会备好车马,让人护送你安全离开。”
作者君: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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