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渐西斜,晚霞映在窗纱,染上了一层似红还紫的颜色。
赵昔微一睁眼便见这幕景象。
宫女都退了出去,侍卫也避至外墙。
整座院子静悄悄的,唯有晚风拂动花枝簌簌轻响,恍若与世隔绝的寂寥山林。
赵昔微掀开被子半坐起来。
昏睡了两个时辰,反而更头昏脑涨了。
宫灯接二连三地亮起,宫女捧着晚膳鱼贯而入。
一盘鲜嫩的清炒藕片,一盘爽口的凉拌豆芽,一盘金黄的炒鸡蛋,还有新腌制的酸辣白菜,都是清淡的素菜,外加一碗薏仁小米粥。
又有各色口味的糕点、果子,用碧玉琉璃盏盛着,宫女将它一一都摆在桌上,又垂着头悄悄退到了屏风旁。
不知为何,太子妃突然性情大变,全不似往日那般温柔娇软,变得难以讨好和应付。
这不,光是吃饭,就折腾了一天了。
厨房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四次,每次送来的饭菜都是只看一眼,便命人原样不动地撤了下去。
这回宫女学了乖,只将东西摆上来,便不再言语相劝。
赵昔微半靠在床头,静静坐了好一会儿,淡淡开口:“把东西都撤下去,我不想吃。”
素玉劝道:“太子妃,您好歹用一口吧。”犹豫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这些饭菜,是殿下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呢。”
太子殿下的原话是,不喜欢的话让厨房继续重做,直到她肯进食为止。
今时不同往日,要是以前,别说是太子妃一天吃不下东西,就是眉头皱一下,都要好言好语哄半天……
锦绣也柔声宽慰道:“身体是自己的,您就算是再难过,也不能不吃东西啊。”
“就是!”银宝气哼哼地帮腔:“不就是个男人而已,为了他把自己气病了,不值得!”
赵昔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其实她还真不是为了跟李玄夜置气,只是真的不想吃东西。
那盘龙筋凤脑太过腥腻,让她胃里到现在都有种想呕的冲动……
赵昔微半闭着眼靠在床头休息,直到廊下有脚步声响起,才再次抬眼。
“太子妃,太子殿下命属下来问,这桌饭菜可还合您的胃口?”
杨仪站在门口,隔着珠帘拱手问道。
“是吗?”赵昔微唇角翘了翘,一抹笑意淡然浮现。
杨仪察言观色,见她表情缓和,忙恭敬回答:“是的太子妃,殿下正在书房与群臣议事,知道您吃不下饭,一直放心不下,才特意让属下来问一句,这饭菜您还喜欢吗?”
“这样啊……”赵昔微抿唇又是一笑,突然道:“那可是巧了,我正好也有句话,要托你带给太子殿下呢!”
杨仪精神一振,含笑温声道:“太子妃您说,属下必定带到。”
赵昔微抱着软枕,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枕头边缘垂下来的流苏,语声懒懒:“你替我也问问太子殿下——同我做了半年之久的夫妻,怎地现在恩断义绝了,就连我想吃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仪愣住。
赵昔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个杨仪还真是能忍,被她这样折腾,又是去挖水沟又是去烧火,居然还没有撂挑子不干,依旧忠心耿耿地谨遵太子命令,尽忠职守地守在门外……
她突然有些好奇,到底要什么样的手段,才能把这个侍卫给气走呢?
杨仪在门口静默了几许,突然低声道:“其实……太子殿下的心情也不好。”
画外音很明显:您适可而止吧,再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素玉和锦绣脸色顿时一白。
赵昔微却“噗呲”笑出声来。
杨仪:“……”
摊上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他也很难办啊!
她笑声十分轻快,但又带了一丝凉冷意,如雪花落在花瓣,给人一种又娇媚又疏离的感觉。
杨仪隔着珠帘,看见她纤细的侧影在笑声中晃动,宛如一枝粉白的花枝迎风颤颤。
心里顿觉恍惚:这样的美人儿,就算是明知道她无理取闹,也是让人不忍心多加苛责……
又暗暗佩服自家主子:平时看着那么宠溺,一旦牵涉到前朝,可是斩断情丝说放就放……
他尚怔愣着,忽听美人儿止了笑意,问道:“那么,太子殿下为何心情不好?”
杨仪把头垂得更低了,恭敬回道:“太子妃都不知道,那属下就更不得而知了。”微微一顿,又道,“不过属下猜测,殿下心情不好,可能是和您有关系。”
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太子殿下能开心吗?
“哦?”她又是一笑,“叮当”碎玉清响,是她挑起了珠帘,露出半张皎洁的面容。
杨仪陡然抬眼,心头立时大震。
赵昔微看见他的表情,唇角勾了勾,突然问:“杨仪,你到底是谁的侍卫?”
杨仪一愣,忙恭敬回答:“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保护太子妃,太子妃有什么要事,尽管吩咐属下便是。”
“那可不敢。”她回了一句,又笑了笑,语气淡淡:“杨统领可真是好让人感动呢,放着你家心情不好的主子不伺候,偏偏却要守在我这里,关心我有没有吃饭……”
语气一顿,忽然含笑睨了他一眼,缓缓问道:“莫非,你想来我身边当差?这也不是不行——”
轻轻一叹:“我这儿正缺一个会武功的小内侍,要不,我让人去内侍监报备一下?”
“太子妃!”杨仪倏地绷直了身子,“属下突然想起厨房还有些柴没劈完,属下就先告辞了!”
话才说完,也不待她应允,脚尖一挪,转身踏出门槛,如逃命一般疾奔向外而去。
赵昔微望着他的背影,顿觉无趣到了极点。
她还想出点大招呢,没想到这人如此不惊吓。
摇了摇头,她转过身,吩咐左右宫女:“把饭菜撤了!”
一面向内室走去,一面随手解下腰带,质地轻盈的衣裙登时散落下来。
宫女们呆呆地抬眼,视线顺着轻罗软衫下滑,便见她不知何时已脱了鞋袜,一双白生生的玉足,踩在春水绿的地毯上,如同月下仙子踏过清波,一路行来,步步生莲。
褪去了少女的娇羞和柔弱,更添几分冷艳,几分无情,一半魅惑一半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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