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还是头一次见到太子妃。
她挺直了腰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卑不亢,甚至还大着胆子偷偷瞥了一眼对面。
粉白的珠玉帘拨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十余名婢女。
每个人皆穿着绯红宫装,或举着托盘,或抱着拂尘,或提着水壶,步履轻盈穿梭于房中,在忙碌着自己的活儿。
屋子里很安静,却没有一丝沉闷,倒有种秩序井然的祥和。
忍冬就有些许的诧异。
还以为这边会闹得鸡飞狗跳的呢,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带着疑惑,视线又再往上,就看见一张雕着海棠花的木榻。
两个宫女守在榻前,正为榻上的人儿捏着腿。
忍冬用余光左右搜寻了一下,却没找到刚刚在院门口看见的那个姑娘。
这么大个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难道是藏起来了?
是了,毕竟堂堂太子妃,竟然要亲自往太子身边塞美人以达到固宠的目的,这种事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她在心里笑了笑,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那人身上。
她今天奉命前来,一是为了打探虚实,二也是为了替自家姑娘扳回一局,不论怎样,她都不能有半点儿不该有的情绪露出来。
可乍看了一眼,她还是忍不住怔了一下。
豆绿色的衣衫,淡白色的珠花,懒洋洋地斜倚在浅紫色的软枕上,这就是那个被太子殿下宠了大半年的太子妃?
忍冬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会是个声色俱厉的人物,最不济也是个威风八面的正妃做派,哪想到竟然是这样娇滴滴的模样?
论气场和相貌,比自家姑娘还是弱了两分不止!
她微微一挺胸脯,神色间露出了几许得意。
看来,自家姑娘想要取胜,不过就是三五天的事了……
微微一笑,她屈膝盈盈下拜,给上头的人行了个大礼:“奴婢忍冬,奉我们家小姐的命,前来给太子妃送礼。”
说着双手平举,金灿灿的盒子放在掌心,映在她的眸中,透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太子妃您可不要嫌弃,这是我们家夫人在黔地时特意为我们家小姐准备的,我们小姐喜欢得什么似的,压在箱底三四年都舍不得拿出来——”
“我们小姐说了,如今既已住进了东宫,便万事都以太子妃为主,我们小姐人又笨,嘴也拙,以后还望太子妃能够指点一二。”
大着胆子又往上看了一眼,见赵昔微半眯着眼眸,似乎没有什么不悦的样子,她就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礼物虽小,却是我们小姐的一片心意,希望太子妃不要嫌弃。”
说着就停了话头,不卑不亢地望着赵昔微。
引得屋内众宫女都直皱眉。
一个小姐的贴身丫鬟,竟敢嚣张至此!
难不成真当我们太子妃失宠了不成?
赵昔微还未说话,旁边坐着的乔云浅就睨了一眼过来:“你这丫头倒是生了一张巧嘴,难怪顾玉辞偏派了你来当这个差。”
轻笑一声,悠悠然道,“只是我倒要说她一句了,这送礼嘛,最要紧的是诚心,至于说得好不好听,那是其次。”
忍冬脸色微变。
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姑娘,竟是这么不懂规矩?
又暗暗气恼,人家太子妃还没说什么,怎么就轮到你这刺头儿说话了?
看来,是得好好提醒一下自家姑娘了——太子妃不足为虑,但太子妃那个帮手,绝对是个很难对付的。
她垂下眼皮,淡淡笑道:“姑娘教训得是,奴婢确实多嘴了。”说着就又望向赵昔微。
意思很明显:这屋子里有资格发话的,只有太子妃,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姑娘家,还是少管闲事为好。
“知道自己错了就好。”赵昔微却不安常理出牌,“本宫看在顾家的份上,才让人放你进来,至于礼物不礼物的,本宫也不是很在意。至于指点——”
她坐正了身子,看着表情凝固的忍冬,唇角微微一翘,含笑道:“你家小姐是个聪明人,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不该做,她自然心里有数,哪里用得着我来指点?”
忍冬一愣。
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太子妃,竟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
心里一凛,面上却是讪讪一笑,打了个哈哈:“太子妃说得是,只是我们家小姐未雨绸缪罢了,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太子妃却不自知,那可真是该死的罪过了呢。”
“这可真是杞人忧天了。”赵昔微端了茶盏,笑意盈盈:“阿辞表妹昨儿才被殿下禁了足,哪日解除都未可知,又怎能有机会冲撞于我呢?”
“……”直到此时,忍冬这才知道什么叫软刀子杀人。
她依旧不卑不亢地立在原处,可却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她勉力镇定下来,道:“太子妃教训得是,我们小姐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只是……”吞吐了两下,又道,“只是宫里人多嘴杂,不知道我们小姐从哪里听了一耳朵,说是因为冲撞了太子妃、惹了太子妃不高兴,所以太子殿下才将她禁足的。”
狗急了也跳墙,被这样软刀子一点点的逼着,忍冬只觉得手掌心都汗津津的起来,便暗暗一咬牙:“这种传言,我们小姐自是不信的,大家都知道您和殿下向来恩爱,又知道太子妃您本性纯良,怎么会真的是为了这种事生气……”
“我生气啊。”
话未说完,就被赵昔微笑着打断了,忍冬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了:“太子妃、您、您、您……”
“是啊,我是生气了,这有什么好遮掩的?”赵昔微唇角翘起一个弧度,“不然你以为殿下为什么要禁足你家小姐?哎——”
她摇摇头,幽幽一叹,“可惜殿下如此用意,你家小姐竟然半点都没有领悟,该说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呢?”
“……”
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来想替自家小姐试探一把,哪料这一试就被砸了脚。
忍冬只好硬着头皮又道:“太子妃要生我们小姐的气不打紧,可千万别再生太子殿下的气。若您和殿下为此生了嫌隙,那我们小姐便成了罪人。”
又屈膝在榻前一跪,拱手把那金灿灿的盒子递到了赵昔微眼下,恭恭敬敬地道:“奴婢特此前来,就是为了把我们小姐的心意带到,还请您收下这份赔罪的薄礼,从此和殿下重归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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