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爱我了,爱我还逼着我招上门女婿吗?”乔云浅嘟囔了一句,但声音却低了下去,显然有几分赌气的情绪在里面。
赵昔微就笑了起来。
这种赌气任性,只有在确定对方是爱自己后才会有,不然,便只能是乖巧懂事。
“好啦。”赵昔微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多大的姑娘了,还为这事离家出走,这要闹出去,让你爹那帮同僚知道了,说不定要笑话他好几年呢。”
“微姐姐,你怎么帮着他说话。”乔云浅吸了吸鼻子,像只委屈的小猫,“他只恨我不是个儿子,不能继承乔家的香火,不能分担家族的责任,我知道他对我好,但我要是个儿子,他会对我更好,所以他这种好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好,你明白吗?”
“我明白。”赵昔微声音一低,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自己选择的。是父母选择了我们,不是我们选择了父母。所以一个人,若能遇到好的父母,便是前世修来的福气,然而能得到这种福气的少之又少。上至帝王下至流民,任由谁也无可奈何。”
乔云浅似有所触动,紧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赵昔微轻叹了一口气:“我也曾和你一样,也曾计较过他是不是真正对我好,后来我发现这只是庸人自扰。计较来计较去,他也还是我爹,我也还是他女儿……我也想过,什么是真正的好父母呢?有人觉得给孩子一口饭吃饿不死,就是好,有人觉得给孩子足够的钱享受风光,就是好,甚至还有人能为了一点儿利益,把儿女当牲畜一样卖掉也不觉得亏欠……”
乔云浅沉默地听着,突然喃喃问了一句:“微姐姐,你后悔和他相认吗?”
“这个问题……”赵昔微陷入了沉思。
如果有得选,她还会选择赵子仪和沈玉清这对父母吗?还愿意成为他们的女儿吗?
他们给她带来了负担和伤害,可他们是给她生命的人。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他们给了她生命,这世上就不可能有她这个人,那又何来所谓的爱不爱?
“我不后悔。”她微微一笑,语声沉缓而平静,说道:“我小时候看到别人都有爹爹,而我却没有,我就很羡慕,那时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谁,但我做梦都在想着他……”
桌上的菜已经冷掉,可两人谁也没有动筷子。
赵昔微轻声道,“我小时候跟着娘亲,吃了很多苦,也受了很多罪。每次伤心的时候我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就会忍不住想,要是爹爹在就好了,我也不在乎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也不在乎他能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我就只是单纯的想,只要他在就好了,只要让我知道他是谁就好了,只要在我哭的时候他摸摸我的头发,我就会很开心……”
她眼角有泪光闪现,似月下的湖水一般清澈透明:“你看,我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这么纯粹,这么简单,我对他一点儿要求都没有,唯一的要求就是他在我身边——”
她微微笑了起来,带着泪水的杏眼眯成了月牙,有种脆弱而天真的美丽:“我想,如果能重来,我还是会不管不顾冲进朱雀门,拦下他的马车,喊他一声爹爹……”
“微姐姐……”乔云浅本来是为自己的事情气哭的,现在听着她的肺腑之言,却突然心疼得落下泪来,“是我不好,让你想起了这么多伤心的事……”
“也没什么伤心不伤心……”赵昔微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们虽然不能选择一个好父母,但我们可以选择做一个好父母,我们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与其计较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对自己好,不如我们自己学会真正对自己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乔云浅低下头去,似乎听进去了她的劝解,又似乎没有听进去。
半晌,她忽然抬起头来,喃喃道:“我也想要选择自己的人生,可是他却一直要摆布我的人生。”
她望着赵昔微,有些泄气地道:“你虽然没有个好爹,可你有了好姻缘,殿下是真心对你好,而我……”
赵昔微想着她嘴里的“好姻缘”,不由失笑。
要是她知道,这份“好姻缘”之初,也是迫不得已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和感情没有半点关系,她还会这样想吗?
不过这种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因为有一点很重要,不是每个女子都有权衡利弊的基础,也不是每个女子在权衡利弊之后,都能押中一个适合自己、又互相爱慕的丈夫。
“你既然想要求个好姻缘,那就更要积极面对才是。”赵昔微顺着她的话,趁机点醒她,“你若是一味的只选择逃避,那就是有天大的好姻缘,也落不到你头上啊,你想想,你赌气住进茶楼,每天面对的是三教九流,难道想配一个闯荡江湖的浪子?”
“可是我要是回去,他就逼着我和你堂哥定亲!”乔云浅有所松动,却仍是坚持不肯回家。
“谁要你现在回去了?”赵昔微一点她的额头,“我一会儿让人给你爹送个信,就说请你过来查对账本,这样也就没人知道你是离家出走的了,可别人不明白,你爹心里能不明白?到时候他自己好好想几天,说不定就想通了,这事还能有慢慢再商量的余地,你说呢?”
乔云浅一喜,搂住赵昔微的肩就道:“那微姐姐你是同意收留我了吗?”
“这我可说了不算,我现在正禁足呢!”赵昔微故作不理,“还得看太子殿下的意思呢!”
“你别诓我,你要收留自己的好姐妹,殿下难道还能不让吗?”乔云浅嘻嘻一笑,呵了一口气,就要挠她的咯吱窝。
赵昔微怕痒,一面笑一面躲,嘴里不忘逗她玩:“我俩这么要好,你就给我做嫂子也不亏嘛?”
“你胡说!”乔云浅又急又羞,忙去捂赵昔微的嘴。
两人闹成一团,满屋子里充满了欢笑声。
然而,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在廊下响起:“太子妃,顾小姐差人给您送礼来了——”
笑闹声戛然而止。
“顾小姐?”乔云浅一愣。
她从小在京城长大,对于那些坊间传言是最清楚不过的,立时就皱了眉头:“是顾玉辞吗?她过来做什么?”
赵昔微倚着软枕,一脸似笑非笑。
素玉就恭敬禀道:“奴婢本是打发了她回去的,可谁知那丫头竟是个死心眼的,在院子外二话不说就跪下了,这大清早的湿气又重,怕是这会子满身的衣裳都潮了。”
赵昔微就坐直了身子:“既这样,就让她进来吧。”唇角一翘,懒洋洋地道:“我倒也想看看,这个顾大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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