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席之初,婆母是有介绍她和今宁表姐相识的。
也仅仅只是介绍,她并未和今宁表姐说上几句话。
今宁表姐不知她就是夜十一,也未有兴致与她这个仁国公府世子夫人多做寒暄。
回想起来,她和今宁表姐在今日冬宴上,竟是只说了一句请安客套的话。
那时她给今宁表姐行礼,说:“见过公主,公主安好。”
今宁表姐久久未应答,看着她不说话,有些失了神儿。
她等着,并未有所举动,也没有开口,就那么保持着福身的模样。
几息后,婆母喊了今宁表姐一句:“公主?”
她方听到今宁表姐低低的声音,如记忆中般轻柔可人,只是多了几分疏离:“好,世子夫人也安好。”
夜十一想着,一路沉默不语。
走了一段,恍惚中不过是片刻之间,观赏亭便到了。
对于她的提议,夜十一并未回答,眼见着前面就是观赏亭了,难姑不得不又喊了声:“大奶奶?”
“也不必想什么法子,我回亭里坐下,母亲准会让我好好招呼今宁表姐,好让母亲有空去仔细地为小叔子相一相妻子人选。”夜十一回过神儿来,嘴角往上扬,浅笑着说道。
柴氏远远瞧见夜十一,双眼果然就亮了起来,待到夜十一走到亭前,她脸上的高兴更明显了,欢喜同夜十一招手:“快来快来!我与公主正说着这满园子的闺秀呢!”
真是话说得不能更明显了。
今宁公主浅笑着看着柴氏,柴氏年轻时便是个大美人儿,如今快要抱孙子了,明明是近四十的年纪,容颜却仍年轻得有如三十一般,这是活得逍遥自在,只管着后宅这一方天地,无需为丈夫儿子操心的结果吧。
仁国公尚是仁国公府世子时,便事事无需老仁国公操心,后来老仁国公逝世,仁国公成为如今的仁国公,莫息也成为仁国公府世子,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于都察院混得风生水起,在京城有着让人一提起,便得先惊上一惊的活阎王名号。
不说次子,只论丈夫与长子,柴氏的日子简直令京中无数后宅妇人羡慕。
夜十一走进观赏亭,同今宁公主见了礼,便被柴氏拉着手在柴氏原来的座席上落了座,柴氏拍拍她手道:“你与公主好好说说话儿,母亲去园子里逛逛,一会儿就回来。”
谷翺/span“母亲只管去便是,儿媳会好好招待公主的。”夜十一微仰着脸,嘴角弯起,笑得甜丝丝的。
难姑在旁见到,眼睛有些酸涩,不知有多少年了,不曾见过大小姐这般甜的笑容了,果然嫁给姑爷,有姑爷宠着,还有太太疼着,勿想其他,大小姐的日子是真的很快活的。
今宁公主也不自觉跟着弯起嘴角,她与驸马无子,驸马一条腿儿又瘸了,外人看来她的日子苦极了,堂堂公主一定委屈极了,可只有她自已知道,驸马待她真心,从婚前便对她一心一意,婚后更是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捧到她跟前哄她开心,她知足,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和委屈。
柴氏同今宁公主说一声,便步伐如风地走出观赏亭,那模样是真的着急为莫和相看园中的各家小姐。
今宁公主看着,不禁笑意更深了:“国公夫人真是个爽快人。”
“小叔子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母亲有些急了,偏就小叔子又是个随意的性子,整日不着家的时候多,母亲自是得多操心些。”夜十一坐在今宁公主左手边,脸侧向今宁公主,轻声应着,“今日这冬宴大半便是为小叔子办的。”
“那些来参宴的夫人们,何尝不是有带着女儿来想让国公夫人相一相的意思。”今宁公主多年来甚少外出,参宴参得少了,可不代表她不知外间事儿,来前她便猜到柴氏大办冬宴的意图,“这冬宴,除了让世子夫人融入京中贵妇的圈子之外,也是为了给莫二爷觅得贤妻。”
自老仁国公逝世,现任仁国公成了仁国公,莫息从莫家大少爷成为莫世子,阖府便都跟着改了称呼,往日的莫二少爷便成了莫二爷。
“公主说得对。”夜十一听着今宁表姐一句一个世子夫人,不觉怀念起往前表姐喊她十一的时候,“公主若不嫌弃,可唤王壹小壹即可。”
今宁公主没有回应,她看着覆着白绫的夜十一:“你是莫息的妻子,未与莫息成就姻缘之前,你远在琅琊,王氏与皇族也多有渊源,说皇族和王氏比与大魏其他世家大族的关系都还要亲近,那也是不为过的。按照这个理来说,我不该对你有敌意……”
似是想到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少许哽咽:“可我有一个表妹,她叫夜十一,她曾与莫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若非……那她和莫息该是圆满的。”
夜十一手里端着茶,茶盖被她一手掀起,另一只手把茶碗凑至嘴边,她吃了一口,浓郁的茶香沁入她的脾胃。
今宁公主眼一直在夜十一脸上,夜十一吃茶抿唇不语的模样,让她笑了笑:“你也莫恼,我对你的敌意,说起来也不算敌意,只是不想与你交好罢了。今日一过,你我权当认识了,日后纵然在街上遇到,寻常打个招呼便可,无需多作寒暄。”
声音如春风和熙,温柔讲理,一字一句却宛若一把钝器,一下一下地砸在夜十一心口上,让她生生地发疼。
她现在是琅琊王氏女,即使嫁入莫家,她的身份依旧在,京城中暗底里为王氏尽忠的大小官员依旧在,谁接近她亲近她,言行举止千方百计地讨好她,为的不就是她的这个身份,为的不就是日后可以借着与她的交情,借着她的身份在京城之中谋得一些便利。
今日来参宴的夫人小姐们,哪个不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哪个不是觉得若能与莫家成就姻亲那是再好不过,即便不成,那也得和她这个世子夫人交好不可,因着她的丈夫莫息,也因着她本身就是琅琊王氏女的事实。
王权富贵,从来就是世人所追逐的,趋利避害,更是世人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