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滑过弧度优美的下颌，滴在慕容冰的脸颊、唇角，源源不断。
她迟钝地眨了眨眼，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高度逐渐降低——金羽慢慢地把她放了下来。
短刀刺过来的那一刻，避无可避之时，是金羽背过身，一声未吭，硬生生挨下了这刀。
出手的是先前引路往东北走的那个暗哨，短刀捅伤金羽的瞬间，两侧护卫的暗哨同时反击，将他打得退出去数步。
慕容冰这才意识到刚出小庭院时，为何总有一缕挥之不去的违和感萦绕在侧。
温家培养的暗哨是唤金羽为“二公子”的，至少在南疆，她从未见过暗哨模样的人称金羽为“世子爷”。
只有这个刺客，喊了一声“世子爷”。
这刀原本就该是刺金羽的，是因为金羽抱着她，所以她才遭了无妄之灾。
但他明明，可以用她挡住这刀的。
刺客身手不凡，两名暗哨合力与他缠斗，不过勉强将他困在这里无法逃窜。
金羽默默站在原处，抬手捂住了嘴。
慕容冰虽然没看到那柄短刀到底刺入金羽后背几寸，却能看到他微垂着头，大量的鲜血从唇角流入掌心，又顺着腕骨滑落。
身负这种伤势，他抬左手的动作依旧快得惊人，无鞘短匕从他袖口激射而出，击穿了刺客的咽喉。
“扑通”一声，死去的躯壳颓然委地。
金羽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除了他的微咳声，林子里徒余死一般的沉寂，两名暗哨先后跪叩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不怪你们，”金羽缓过一口气，擦掉手上的血，“是我大意。”
慕容怀那小畜生的刺客和他本人一样蠢笨，若不是迟迟联系不上温家，导致他心神不宁，断然不会被摆这么一道。
“你，”他眸光扫向离得稍近些的那个暗哨，“回去看一眼蒯信他们为什么还没有跟上来。”
那暗哨抬起头，却没有动作，戒备的眼神直直望向金羽身后的慕容冰。
金羽的脸色顿时又阴沉几分：“怎么？你有意见？”
暗哨立即摇头，片刻后咬牙道：“家主交代过，二公子的安危不可疏忽，我……”
温家暗哨的服饰都是特制的，金属面罩从眼下一直护到下颌，上半张脸平时多藏在兜帽阴影里，样貌一般看不真切。
这一开口，嗓音清柔，竟是个女子。
慕容冰眸子轻眯，先前也有暗哨向金羽汇报的时候被她撞见过，但那些无一例外都是男人，女子她还是头一次见。
暗哨的话被金羽冷冷打断。
“如今到底我是你的主子，还是外祖父是你的主子？”
“二公子，我……”
“滚。”
在金羽阴寒的注视下，暗哨几乎要把嘴唇咬破，攥紧刀鞘猛地起身，头也不回向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而金羽神色平静，回身向慕容冰伸出手，询问道，“能自己走吗？”
他嘴角未干的血迹映入慕容冰眼中，她迟疑了一下，撇开视线，略显冷淡：“可以。”
金羽不容分说拽过她的手，拉着她继续往东北方向走，仅剩的一名暗哨默默跟在侧面。
他不说要包扎伤口，那暗哨也不敢提。
还是慕容冰闻着鼻畔血腥味越来越浓，忍不住开口说了句：“伤势严重吗？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金羽微愣，回眸瞥她，勾唇轻笑一声，拽着慕容冰的手紧了紧，步子一点儿没慢。
“再走走，得先和温家会合。”
慕容冰便不再多言了。
察察干的人随时会追上来，断后的蒯信等人又迟迟没有跟上，他们没有人手，能走多远走多远才是最好的。
又走出去一段路，金羽似乎有些撑不住了，扶着一棵树止住步子，垂着头微微喘息。
暗哨从侧面过来，利落地从怀里取出一段绷带。
这一次金羽没有再拒绝了。
暗哨动手包扎的时候慕容冰移开了目光，却依旧察觉到涂药时，金羽不经意轻轻攥了一下她的手。
她想起来之前初识金羽，他也是时常垮着脸，嘴里咕哝着“长雪我疼”。
或许，嚣张跋扈的溍水王世子，是个怕疼的人？
距离和温家提前约定好的位置不远了，暗哨先过去看了眼，回来后向金羽禀告，说那边不见人影。
金羽点点头：“我们来得有些早，在附近等等。”
“等”字刚出口，寂静的林子里风声骤起！
暗哨反应极快地回身拔刀，刀还未出鞘，就被什么东西击中颈侧，当即倒地人事不省。
击倒暗哨的黑影回荡，带起凌厉的风声，扫向金羽咽喉处。
他后仰躲开，腰间软剑瞬间向上弹出和黑影对撞，爆发出一声尖锐激响。
但对方显然并未被击退，黑影仅是一个旋转首尾调换，再次刺向金羽心窝。
软剑以一个恐怖的速度扭动，接连挡下黑影数次杀招，刀兵相碰的星星火花落下，终于将金羽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因为慕容冰惊呼了句：“金羽！”
他听到声音从身后传来，知道再没有可以让步的余地，剑势陡转狠戾，一时间竟荡开了来势汹汹的黑影，开始绝境反击。
但这反击还没有完全展开，就已经结束了。
麻痹感由肩井穴起始，蔓延至半身，软剑“当啷”坠地，持剑的手臂无力垂下，连头部也出现了隐隐的昏晕感。
金羽难以置信地回过头，话语出口，竟已抖成了颤音：“……长雪……你？”
慕容冰面无表情地松开按在他后肩的手指，向后退开一步。
失了支撑，金羽重重摔下。
山林间的泥土松软，本不至于摔伤，他却在坠地时，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慕容冰走到他身边，慢慢蹲了下来，抬手，擦了擦他嘴角干涸的血迹。
金羽用尽最后力气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底的惊诧和痛苦久久无法平复，直到看到慕容冰身后走出的人影。
来人一袭红衣翩跹，正将手中长刀收进背后的刀鞘里。
皎洁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此人姣好的面容上，一时间衬得他宛如神女临世。
那是……
赤璋。